方修儀撚起一塊玫瑰棗泥糕,“我問過了,她說沒見過。”


    “嗯……”皇後將信將疑地點點頭,拍掉她手裏捏的糕點,“好了,少吃點,小心發胖。”


    “無所謂,反正聖上不會喜歡我。”


    “胡鬧。”皇後眉頭微蹙,“你以為這件事就算過去了?雖然現在說你是被冤枉的,可呈到聖上麵前,你難免受影響。”


    方修儀撇撇嘴,“那怎麽辦?他本來就不喜歡我。”


    皇後拉過她的手拍了拍,“我早替你想好了。”


    方修儀疑惑看她,“什麽?”


    皇後又道:“那個長才人,到現在還沒侍寢吧?”


    方修儀不屑地撇撇嘴,“可不是麽,估計聖上也嫌她把病氣渡給自己吧。”


    *


    戌時。


    “麗妃娘娘,聖上今晚要來昭陽殿,請您準備梳妝沐浴。”


    “知道了。你下去吧。”


    一個伺候更衣的小宮女忙不迭恭維道:“這下娘娘終於可以高枕無憂了,那賤人背上生了爛瘡,以後聖上肯定會厭棄她了,到時誰還能跟娘娘搶呢?”


    “什麽搶,聖上偏愛娘娘多年,哪裏用得上‘搶’這個字,是不是啊秀明姐?”


    秀明本來隻想安安分分地立在一邊,聽小宮女問她,她才勉強一笑,“娘娘沉魚落雁,能得聖上盛寵也是自然的。”


    麗妃滿意勾起唇角,“本宮早就說過,什麽人都不配與本宮爭,隻要本宮勾勾手指,聖上自然就往這來。……小慶子?”


    一個小太監在門口探頭探腦猶豫著不敢進來。


    “你鬼鬼祟祟幹什麽?”


    “娘……娘娘,巍寧宮剛又有人過來捎了句話。”


    麗妃心生奇怪,“什麽話?”


    *


    “長才人,聖上指了您今晚侍寢,時辰一到奴婢來接您上轎,您可快著點準備,聖上的耐心不多。”


    長嬴含羞帶怯,“妾身接旨。”


    回到屋內,瀟瀟興奮得安分不下來,雙手合十一直“阿彌陀佛”的念著,最後感慨道,“主子總算苦盡甘來了,奴婢恭喜主子!”


    “主子侍寢,你怎麽比主子還高興?”芍藥翻了個白眼,“主子,我們伺候您沐浴更衣吧,時辰一到就得去巍寧宮了。”


    “留芍藥一個伺候就夠了,你們都休息去吧。”


    待瀟瀟等人退下,芍藥伺候長嬴沐浴過後,扶著她到鏡前坐下。


    芍藥細細瞧著鏡中的沒有一點瑕疵的臉蛋,眉眼裏都是笑。


    “主子,終於到這一天了。奴婢都有點緊張了,您放心,奴婢一定把您打扮得豔壓群芳。不過主子本來就很美了,就算素麵朝天也是足夠迷住聖上了。”


    長嬴無聲笑笑,皇帝的喜好豈是那麽容易猜中的。


    帝王最忌被人摸清喜好,憑她這段時間對越慈的觀察,他所謂的恩寵更像是在例行公事。


    無論是對殷麗妃還是鄭氏姐妹,他嘴角的弧度永遠那麽標準,眼神流轉也短促而微妙,偏偏他的語氣和那張足以蠱惑後宮女人的臉蛋,總讓人失了判斷。


    偏偏那個殷麗妃一見了他就是滿眼愛意,恐怕越慈叫她立刻去死她都願意。


    芍藥拿起一盒香粉剛要往她脖子上擦,長嬴卻一抬手。


    “今天不塗這個。去把我床頭上鎖的抽匣打開,最裏麵的紫色的小瓷瓶給我。”


    “奴婢遵命。”


    芍藥一拔掉木塞,突然聞到一股很熟悉的香氣。


    “這香味奴婢好像聞過,在哪裏聞過來著……”


    長嬴瞥了她一眼,“你一定是記錯了。來,給我擦上,不要施得太多。”


    “是。”


    芍藥心裏還是疑惑著,但還是先替她換好了侍寢要穿的衣裳。


    門外響起叩門聲:“長才人,您可準備好了?奴婢來接您上轎。”


    “我知道了,很快就出來。”


    “主子,夜裏風涼,多添件披風吧。”說著芍藥已經給她兜了一件梅花繡紋的披風。


    “素日就你最細心。”長嬴笑著握了握她的手,轉身上了轎。


    小轎行至巍寧宮後,嚴昌升領著長嬴進了巍寧宮西側殿,是皇帝平時召幸嬪妃的地方。


    進屋前嚴昌升通報:“陛下,長才人到了。”


    長嬴行了個萬福,“妾身請陛下聖安。”


    屋裏燭火通明,越慈背對著長嬴的方向坐著,手裏捏著一枚黑棋,遲遲不落。


    見越慈不說話,嚴昌升識趣告退,順手帶上了門。


    長嬴一直半屈著膝,垂著頭,安安靜靜半蹲著,時不時偷眼瞄越慈手裏的動作。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越慈長嬴腿都酸了,正當她想偷偷活動膝蓋的時候,越慈突然把桌一掀。


    “什麽狗屁東西!”


    長嬴順勢跪下,“陛下息怒。”


    房門外宮人也趕忙道:“陛下息怒……若這位娘娘不合陛下的意,奴婢就去找其他娘娘來……”


    越慈一抬手,“算了,沒你們的事了,退下吧。”


    他看向長嬴,“免禮。”


    長嬴起身的一瞬間帶起一陣香氣,淡淡的,不惹人注意,卻極有辨識度。


    越慈也沒在意,突然換了一個語氣,溫聲道:“過來。”


    長嬴的兩隻手在身前緊緊扣在一起,看起來是守著端莊儀態,其實手心已經緊張得冒了虛汗。


    這隻老虎,最可怕的不是他脾氣暴躁,而是他時陰時雨時晴,誰也料不到他下一句要說什麽,會是什麽樣的語氣,會用什麽手段從對方手裏索取想要的東西。


    最恐怖的不是已知的危險,而是未知的變化,是變幻莫測的人心。


    “陛下,下棋下煩了,不如看看妾?”


    越慈兩指銜住她胸前的披風飄帶,輕輕一抽,雪白的披風隨著繩帶抽落迅速滑下,堆在腳後。


    “夏天怎麽還穿披風?”


    “夜裏風涼,妾的奴婢看就給妾添了件披風。”


    越慈眼底浮上醉意,“你擦的什麽香?”


    長嬴嬌羞地低下頭,“很普通的桂花頭油,沒什麽特別的。”


    “是麽,桂花……”


    他的視線慢慢下移,落在她的一身裙子上。


    與那日在探春苑不同,長嬴的穿著不再清素淡雅,裏麵裹了一件棗紅色的低襦裙,襯得她更冰肌玉骨,蜂腰一握,身材婀娜。


    單薄瘦弱的肩膀外麵罩了件單薄的軟煙羅披肩,鬆鬆散散圍在肩上,半邊香肩微露。


    不同白日裏多樣首飾繁複錯雜,此時一頭漆密烏發雖然隻用一根桃木簪纏了一個丸子,其餘盡數散落,幾綹青絲,烏藻纏玉般隨意而恰到好處地貼在筆直白皙的脖子上。


    少了白日的清冷,夜間燭火照映下更多添了幾分嫵媚,楚楚動人。


    美人正抬眸望著她,眼神清澈見底,好像什麽秘密在這湖水裏也藏不住。


    原來這病秧子平日瞧著恪守本分,竟也有這樣用心的一麵,倒真叫他驚訝。


    長嬴微微歪頭,含情的柳葉眼幾乎要把他吸進去。


    “陛下?您在瞧什麽?”


    越慈回了神,“你今天,和往日不大一樣。”


    長嬴大著膽子勾住他的脖子,慵懶中又帶著幾分少女羞澀,“妾身是不想陛下之外的其他人看到妾這樣,再說人要是一成不變,那該多無趣啊,您說是不是?”


    她垂眸看向散落一地的棋子,在越慈耳邊吐氣如蘭,喃喃低語:“陛下,妾身其實也會下一點棋呢,陛下若是改日還有興致,不嫌妾身棋藝拙劣的話,妾身也可陪陛下對弈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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