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而一想,匆匆過客,離開是必然。像顧南笙這種修為的人,怎麽甘心留在小小的江城。


    冉星辰呼了口氣,打開車窗讓夜晚的自然風吹進來。今晚她沒有束發,風一吹,頭發呼啦啦海藻一樣翻飛徜徉。喝醉了酒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頭腦發熱,有時就可以借著邊界模糊的理智裝瘋賣傻。就像剛剛在酒店大門口的車上……


    冉星辰舔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不得不說到現在她還很回味。


    她趴到車窗上,把頭探出去,這樣一看坐大車和小車的感覺真的不一樣。


    冉星辰不是神經質的女人,絕對不會在城市的夜晚鬼吼鬼叫,從小到大不說循規蹈矩,但是,四平八穩。


    這一刻她忽然很想扯著嗓子尖叫,反正風一吹,頭發糊去了大半張臉,誰也不認得她。


    做出這個舉動之前,她扭頭問顧南笙:“你不是那種會在意別人眼光的人,對吧?”


    這一點顧南笙早就表示過了,他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事實上,他是個連專業人士都無法催眠的人。足可見他活得有多麽的自我。


    “問這個幹什麽?”


    冉星辰回過頭,沒有回答他。下一秒,顧南笙就聽到她刺耳的尖叫聲,車速很快,她所有尖厲的聲音一出口就散了,柳絮一樣飛得滿空氣裏都是。


    光大喊大叫還不夠,冉星辰上半身探出去,一雙手臂用力揮舞,不知她是在和城市的夜晚問好,還是跟什麽東西告別。


    顧南笙目色平靜地看向她,看來她今晚受到的刺激不小。


    他猛地提速,冉星辰的聲音更破碎了。這個時候就算她號啕大哭,狼狽也會變得無影無蹤。


    直到喉嚨都快喊啞了,冉星辰終於乖乖坐回坐椅。


    顧南笙遞了一瓶礦泉水給她,瓶蓋已經擰開了。


    冉星辰默默喝了一口,堵塞了一晚上的心緒,頓時暢通無比。


    她從顧南笙掌心拿過瓶蓋。


    指尖不經意地在他掌心撓了下,顧南笙的心髒都跟著抖,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冉星辰抽了兩次無果。


    顧南笙等她不動了,才說:“永遠不要為拋棄過你的男人找借口,你可以考慮換個新的心上人了。”


    冉星辰看著他;“往事不要再提,讓明天好好繼續嗎?”


    顧南笙睨了她一眼:“我以為你是個容易看開的人。”


    冉星辰笑笑:“弟弟,放手,好好開你的車。”


    顧南笙鬆開她的手。


    冉星辰瘋鬧夠了,又回到了畫上,知性高雅,高高掛起。順理成章指揮弟弟:“別回家,從這邊拐去江城大橋。我帶你看看江城大河的滾滾東逝水。”


    顧南笙在心裏提醒自己,有些人醉了,就會做出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像冉星辰。但不管是什麽,一切都不能當真。


    他聲音平靜:“你是說那條你跳下去自殺,都不會淹死的江城大河嗎?”


    冉星辰說:“那條大河以前是很恢宏的,河水很大,流淌的時候會發出轟隆隆的聲響,後來我聽到那句‘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就一下想到江城大河。小時候我爸經常帶我去江城大橋玩,那時的大橋還不是現在這樣,我趴在簡易的圍欄上,看著怒氣衝衝的河水,就覺得很敬畏。”


    顧南笙告訴她:“或許當時也沒那麽驚心動魄,換作現在的你,高大,充滿力量感,就不再覺得有什麽了。但對於當年那個趴在欄杆上,剛好能看到下麵的小女孩兒而言,它的確氣勢恢宏,雷霆萬鈞。而當時帶你來的冉叔叔,他看到的就一定是一條很平常的小河。”


    冉星辰警覺地問他:“你想說什麽?”


    車子已經開到橋上,到了這個時間通過橋麵的車輛已經很稀疏了,顧南笙打開雙閃停到一邊。


    他認真的時候,眼睛就格外深邃,漆黑的,仿佛永無止境。


    “在催眠治療中,有一種方法叫年齡退行,就是通過催眠讓患者回到小時候,經由治療性類比,和年齡的相對性,利用隱含示暗示“事情將會改變”,來修複童年創傷。我這麽說你可能不懂,就好比一加一等於二,對於兒時的你來說很難,對於現在的你卻異常簡單。當小女孩兒長成大女人,兒時困擾她的很多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童年創傷對很多人而言,就像一個顯眼的傷疤,人們隻是看著那個疤痕耿耿於懷,至於它是怎麽形成的,那是當年那個小孩兒的參考框架決定的,具體的感受也得問他。後來的你們隻是把這個傷疤烙在心口,陰天下雨生理性地感覺它的不適。


    如果讓你帶著現在解決問題的參考框架回到當時的那個情景中,你可能就完全是另外一種感受了,跟當時留下創傷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你甚至不會覺得那有什麽。當年的情景就好比那個一加一等於二的難題,人生有一個階段你想破頭都想不出答案。現在呢?它還叫問題嗎?”


    冉星辰愣愣地看著顧南笙,她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對她說這些話,但是,他說進了她的心坎裏。


    此時此刻,她的心神很受觸動。


    沒錯,她也有過像一加一等於二那樣不能解決的難題。以至於現在她還不時為那時的惆悵而深感不適。


    顧南笙倚靠到欄杆上,一側胳膊肘閑散地壓著欄杆。接著說:“你頻頻想起的,或許不是那條奔騰不息,氣勢恢宏的河水,是帶你來看河水的那個人。”


    一個父親對於一個稚嫩的女童而言,他豪邁的精神與活力不亞於奔騰的河水。


    冉星辰把被風吹亂的長發別到耳後,她略微驚詫地問他:“你怎麽知道我想起了我爸?”


    “因為你今晚的負氣。宋長風的離開,其實你是心有怨恨的。那種傷痛讓你想到父親的離開,冉叔叔在你人生中的提早退場,致使你對男性這種率先離開的行為滿心負氣。在對待宋長風的感情上,你發生了移情。把對父親的一部分怨恨移情到了他身上,才會覺得他對你的影響這麽巨大。剔除來看,半年多的感情或許遠沒你想的那麽深。真正困擾你的不是愛情,宋長風也不足為你苦惱的症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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