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長風聽到笑話一樣。“那是她選擇的生活方式,她辛苦並不是為了養育我,相反,被她生下來的這些年,我也一直非常辛苦。兒時的陪伴和精心照顧,她一樣沒有給到我。我就這麽被她不負責任地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從出生就注定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就算沒有我,她的生活同樣一塌糊塗,難道你們警方沒調取以前的卷宗,了解過她的生平嗎?她生活的苦難與艱辛,哪一點兒是我造成的?”


    不得不說宋長風的咄咄逼人,讓人無言以對。


    賈月梅的生活的確一塌糊塗,周成林早看過她的卷宗,那樣的女人注定不會是個合格的母親,她對孩子的養育和照料也非常疏忽。兒時的賈星是被散養著長大的,據當時刑警走訪得到的資料,賈月梅經常喝得醉醺醺的,不給孩子做飯吃,小賈星饑一頓飽一頓,實在餓極了,就掏出袋子裏的生麵粉吃。吃得嘴上白花花的,鄰居們看到了,可憐他,就會給他拿點兒吃的。


    小賈星就是這麽吃百家飯長大的,直到十歲,他母親賈月梅遇害。


    周成林不懷疑一個優質大學生和企業高管的邏輯思維能力,知道想從他的話裏找到什麽破綻和突破口,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故作遲鈍,對他消遣苦難的行徑置之不理。


    “就因為你從出生就沒有父親,你的家庭是不完整的,從小到大你的世界裏隻有你母親一個人,你們才更相依為命。小孩子都是很依賴媽媽的。有粗心大意的母親不假,但是,兒時孩子對母親的愛都是無條件的,為什麽你母親去世了,你卻一點兒留戀都沒有,還刻意和以前的生活斷絕一切聯係?是有什麽讓你刻意避忌,或不願回想起來的事嗎?還是你怕回憶起那段過往,再和過去扯上關係?”


    到底是辦案多年的老刑警,開始的時候你覺得他的問話可能是愚的,不痛不癢的,但是,他的問話就這麽充滿試探性的,一點點接近核心問題。


    剛開始宋長風沒太把周成林放在眼裏,雖然知道他是刑偵隊支隊長,但是,他平平無奇的外表,讓外麵那些關於他英明神武的傳言大打折扣。尤其他巍峨的外表對宋長風產生不了任何的威懾作用。他們都是用腦子行走江湖的人,不認為強健的體魄有什麽過人之處。


    但是,他現在不得不謹慎起來。


    他有點兒懷疑他剛剛的問話是莽撞,還是圓滑了。


    宋長風抬起頭來跟他對視:“我的確害怕回憶起那段過往,也不想跟過去扯上什麽關係,除了怕,的確沒有什麽比這更合適的心態了。我怕那種孤苦伶仃,沒人陪伴,又忍饑挨餓的生活,如果生活給予人肉體的苦難還可以承受,但是,精神的創傷就太讓人痛不欲生了。那時候周圍的小朋友都不跟我一起玩,他們往我身上扔石子,吐口水,罵我是有人生沒人養的野孩子。這些相對還是好聽的,他們對我母親的辱罵,說我是沒有爹的野種,那些話對一個十來歲男孩兒敏感心靈的巨大衝擊,相信你不難理解。當時我隻恨自己沒有力量,不然我想毀滅全世界。我可以受苦,但是,不能每天遭受侮辱。沒有父親,母親又是那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那不是我的錯,從一開始我就沒有選擇的機會。”


    冉星辰還是第一次聽宋長風講述他小時候的經曆,成年後的宋長風力求維護自己優雅的形象,而且滴水不漏。從言談舉止你很難看出他出自苦難。


    “怎麽,心疼了?”


    顧南笙冷冷地冒出一句話。


    冉星辰發現他一直在吃醋,從她把文件交到他手裏開始,他說話就一直酸溜溜的。


    “不是心疼,是不可思議,怎麽也沒想到他的童年這麽淒慘。”顏寧隻告訴她說,被領養後,宋長風的生活如履薄冰,很是不易。想來宋長風童年的不幸,顏寧也不知道。


    “如果裏麵的宋長風換成我,你會怎麽想?”


    冉星辰扭頭看他:“我會想,這隻死鴨子的嘴更硬。”


    顧南笙“嘶”了聲,曲指在她額頭彈了下。“心怎麽這麽大呢。過來,幫我分析一下賈月梅的死。”


    冉星辰揉了揉額頭:“上麵記錄得很詳細了,就是死於機械性窒息死亡,勒頸導致的,勒頸工具是一種軟布條,他們懷疑是死者裙子上的腰帶。勒頸的時候死者幾乎沒有過激的反抗,而且勒頸過程時間應該不短,也就是說窒息過程比較長,口鼻已經出現了粉紅色的血泡沫液。”


    顧南笙非常疑惑:“窒息死亡應該是非常痛苦的,死者為什麽沒有過激的反抗?”


    這一點冉誌和記錄得不是太仔細,不過冉星辰這種專業法醫通過他簡單的記載,還是能猜到原因。


    “死者的胃中檢測出細微少量的白色粉沫,我想一定跟那個有關。她應該是被害前吃了什麽藥物,昏睡或者失去了部分反抗能力。”


    經她這麽一說,他們看卷宗的欲望就更迫切了。


    顧南笙向監控室內看了眼。


    周成林還在跟宋長風較量。


    他盯著看了一會兒,側首問冉星辰:“繩索交叉著力點呢,有什麽特別?”


    他這個問題一出,冉星辰瞳孔張大。


    “當時宋長風隻有十歲。”


    她驚恐的身體直打顫,簡直不敢想象。


    但還是下意識在資料上掃視了眼,“交叉著力點在左側頸部。”


    話尾冉星辰的氣息仿佛斷裂了,她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審訊室內。宋長風風範良好,不驕不躁。相比之前談論過去的晦澀低落,現在還能輕鬆地對周成林露出微笑。看來這些年宋家將他培育得很好,禮貌周到。


    冉星辰的心髒卻“撲騰,撲騰”狂跳個沒完。半晌,她搖了搖頭:“這絕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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