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曆995年,11月7日。


    南國的盛夏已經結束。日光燦爛依舊,但清涼的微風正打著卷吹遍島嶼,令遊人感到沁人心脾的舒爽。


    “好久不見啊,空明,紅那。”


    棕發的青年人抬起手,與許久未見的好友們打招呼。


    距離從警校畢業,正式成為一名刑警已經十年有餘,鬆永章一也從莽撞的愣頭青漸漸變成穩重老練的警察。前一陣,將整個橘子群島攪得團團亂的大案終於塵埃落定,得到短暫休假的鬆永立刻聯絡了好友,相約一同遊玩。


    而當他望見迎麵走來的一對男女的模樣,笑容頓時僵硬了一下。


    “……你們這也太誇張了?”


    麵前的兩人手裏拿滿了彩色氣球與各式各樣的零食包裹,直把自己堆得像兩顆花枝招展的聖誕樹。聽到友人的招呼聲,他們也隻能勉強抬抬胳膊肘以示禮貌。


    “章一,來得正好!快來搭把手!”


    紫色短發的女性風風火火地衝過來,將手裏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個勁地往鬆永懷裏塞,把休假中的刑警搞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以為現在背包的空間折疊功能沒那麽容易壞?”


    “那我們也得有拿背包的手啊。”


    說話者理直氣壯地瞪眼道,她的丈夫則哈哈笑了起來。


    “抱歉,難得能帶小夜出門一趟,不知不覺就買了太多東西……”


    “哎哎哎不好!”


    眼見話才說完半句,冒冒失失的女人便將糖果撒了一地,鬆永也隻好搖搖頭,認命地加入了整理雜物的行列。


    眼前這兩個好似聖誕樹成了精的人——星雨空明與鳴上紅那,正是鬆永關係最要好的舊友。


    他們在警察學校相識相知,畢業後又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位於哈撒市的橘子群島東域警署就職。雖然同為刑警,但鬆永與兩位好友所屬隊伍不同,平日裏鮮少會麵。再加上警察的工作繁忙,回想起來上一次見麵甚至是幾個月前那場倉促的警署慶功宴。


    將散落的糖果一一撿起後,鬆永看向躲藏在大人身後的那道小小身影。


    她身形纖細瘦小,幾乎被父親寬闊的脊背遮擋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絲淺紫的發絲在風中搖擺。


    “你就是小夜吧?”鬆永走上前,對幼童露出足以讓暴鯉龍停止發怒的笑容,“我經常聽你的父母提到你。初次見麵,請……呃。”


    話還沒說完,鬆永便見小女孩從腳尖到發頂一寸寸僵硬起來,好似被施展了定身法一樣化作石雕,連那雙大大的紫色眼睛都保持著驚恐睜大的模樣不再動彈。


    身為南國人的鬆永從小被皮猴似的小孩包圍著長大,哪見過這種架勢,一時間自己也慌了神,同樣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女孩的父親看不下去他們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終於忍不住笑著搖搖頭,輕輕將手掌放在孩童的肩膀上。


    “別怕,小夜。”名叫星雨空明的男人蹲下身,注視著女兒的眼睛溫聲安撫,絲毫不在意自己長長的辮子碰觸到地磚沾上灰塵,“這位叔叔就是我之前說過的好朋友。嗯……就像你和米菲一樣,我和媽媽、還有這位叔叔也是一起長大的。”


    聽到父親熟悉的聲音後,小女孩才一點點解除石化。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目光剛與鬆永對上,又立刻落荒而逃,嗖地躲回了父親的背後。


    空明無奈地衝友人笑笑,用口型無聲地道了句抱歉。而鬆永搖搖頭,同樣壓低了聲音,“米菲是誰?鄰居家的小孩嗎?”


    “是小夜的卡蒂狗玩偶。”


    “呃……”


    鬆永知道,麵前的幼童是個有些特殊的孩子。


    與生性開朗、甚至有些膽大妄為的鳴上洸不同,空明與紅那的第二個孩子自出生起便被疾病纏身,人生中的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醫院度過的。


    她的父母和兄長曾經不止一次收到病危通知,甚至早已悲痛地做好失去家人的心理準備。但她堅強挺過了新生兒最脆弱的幾年,近些日子身體狀況漸漸好轉,已經被醫生允許短暫地外出遊玩——這對她的家人而言無異於奇跡。


    隻是,病痛的折磨和常年在醫院的封閉生活令小孩形成了膽小怯懦的性格。在來到這裏之前,她見過的人最多的地方僅僅是醫院的花園,更從來沒有與生人交談過。如此想來,鬆永倒也理解為什麽自己一句話就能將小女孩嚇到當場宕機。


    “好啦好啦,別磨蹭了。”紅那將背包甩到自己背上,“走,夜崽,咱們進門!”


    迎著喧囂聲響,他們踏入了哈撒市最著名的遊樂場,哈撒樂園。


    南國的遊戲場所雖多,但以超能力作為招牌的地方僅此一家。琳琅滿目的奇景不光吸引了幼童的目光,連他們三個大人都逛得津津有味,恨不得馬上排隊體驗一次無繩蹦極跳。


    考慮到小夜才剛出院不久,鬆永實在放心不下,時不時就扭頭去看看被父母牽著的小女孩。沒逛多久,他便發現好友的女兒與他的想象其實完全不同。


    身處人聲鼎沸的樂園中,幼童看起來戰戰兢兢,像隻被潑了水的可憐小鳥,緊緊拉住父母的手才敢邁步。她的身體明顯還很虛弱,不光沒有辦法像同齡人那樣跑跑跳跳,連走路快一點都很艱難——盡管如此,她並沒有像大多數任性的南國小孩一樣撒嬌哭鬧,直到實在累得站不穩時才會小聲向父母請求休息一會。


    起初,年幼的女孩根本不敢抬起頭打量四周。待三個富有童心的大人輪番體驗過遊樂項目後,她看起來也略微適應了遊樂場嘈雜的環境,開始悄悄抬起眼左顧右盼。


    ——雖然,不小心與陌生的鬆永大叔對上視線後,小女孩依舊慌慌張張地躲藏了起來。


    鬆永哈哈一笑,在好友說話之前先用胳膊攬住了他的脖子,將那一頭白色長發壓得亂糟糟,“你別說,小夜的性格還挺像你的——別太擔心了,以前我們都覺得你是個膽小鬼,現在不也人模人樣地幹了十幾年警察嘛。”


    此言一出,空明臉上歉意的神色頓時變成了尷尬。


    “呃,章一,過去的事就別提了……”


    “什麽叫膽小鬼!”紅那怒目圓睜,一把將自己的丈夫攬過來,“這叫穩重可靠,當時我一眼就看出他和你們這群咋咋呼呼的毛頭小子不一樣!”


    “是是。”


    鬆永敷衍地舉手做投降狀,給被勒得東倒西歪喘不過氣的空明遞了道同情的目光。


    望著昔日警校的同窗們打打鬧鬧的樣子,刑警的心思不由自主飄回了青澀的學生時代。


    初入警校的星雨空明遠不像現在這般成熟穩重。那時他的個子矮小,性格也畏畏縮縮,連警犬的吠叫聲都能嚇得他打個哆嗦;而鳴上紅那則是那一屆赫赫有名的刺頭,剛入學不久就和老師們大打出手,凶名傳遍全島的大小學校。當初發現紅那纏上了班裏那個身高最矮的白發小孩,鬆永還以為要目睹一場校園欺淩,帶著正義感爆棚的同學們便衝向了他們會麵的天台——當然,等年輕人們意識到自以為的欺淩其實是告白,僵硬的模樣也絲毫不亞於用了變硬的鐵甲蛹。


    一低頭,見紫發的小女孩正小心翼翼地望過來,鬆永頓時樂了。


    “怎麽,小夜也想多聽聽你爸爸小時候的糗事?”棕發青年興致盎然道,“我告訴你啊……”


    “章一。”空明皮笑肉不笑地打斷了好友的話,“快到中午了,不如先去找找野餐的地方?”


    待日光升至頭頂,一行人在寬闊的草地旁停下腳步,開始準備午餐。


    彩色的野餐布被鋪得整整齊齊,精致的花瓶擺在中央,還吸引了一隻妙喵飛過來輕嗅花香。年幼的女孩睜大眼睛,好奇地盯著寶可夢看個不停。


    她的父親正在采購食材,暫時不在身邊。而小女孩似乎有些不安,雙手不自覺地抓緊了媽媽的衣袖。


    “你爸爸馬上就回來。”鬆永安慰地衝她笑笑,隨後驚訝一怔——小孩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沉默地望著他,居然沒有立刻藏到紅那背後!


    望著幼童和旁邊的妙喵一樣毛茸茸的短發,鬆永不禁有些手癢。


    察覺到好友的企圖,紅那立刻凶巴巴地看了過來。而鬆永頂著大蛇瞪眼般的壓迫感硬著頭皮伸出手,驚喜地發現女孩沒有掙紮回避,坐在原地乖巧接受了他的撫摸。


    “……章一,你這是在做什麽?”


    購物歸來的空明看著友人那副歡喜到開花的傻表情,手還蓋在自己女兒頭頂,頓時一言難盡地閉了閉眼。


    而紅那就沒那麽客氣了,一把將那隻礙眼的手撥開,興衝衝地翻起了購物袋。


    “買葡萄汽水了嗎?我要冰鎮的!”


    “當然。”


    四人笑鬧著分發食物飲料,就著青草的芳香開始野餐。調皮的妙喵圍著他們飛來飛去,一副眼饞的模樣,不知何時悄悄抱走了幾袋鬆子。


    閑聊之間,鬆永隨手拿起餅幹,還沒來得及打開便被空明一把奪走。


    “喂喂,我不就是摸了摸小夜的頭,至於這麽記仇嗎?”他捂著饑腸轆轆的肚子委屈道。


    安靜的小女孩歪歪頭,似乎不太理解叔叔在說什麽。而她的父親同樣一臉莫名,轉手將另一個牌子的餅幹放回友人手中。


    “配料裏有花生。”白發青年揚了揚被奪走的食物袋,將它塞給了困惑眨眼的小女孩。


    鬆永頓時一愣。


    他從小對花生過敏,最嚴重的時候隻要吃到一點就會上吐下瀉。隻是隨著年歲增長,過敏症狀也逐漸減輕,如今就算往嘴裏塞一大把花生也隻會輕微腹痛,久而久之連他自己都對此不甚在意了。


    “你這家夥……”


    鬆永瞠目結舌地看著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購物袋,剛想著難道好友把所有食物的配料表都看了一遍,便見空明遞過來了一個眼神。


    棕發青年立刻心領神會,手指探向腰間最末尾的那顆精靈球。


    “小夜。”男人彎下身,用那雙溫暖的金色眼眸與小女孩平視,“還記得我說過的生日禮物嗎?”


    年幼的孩童聞聽此言,圓溜溜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這位叔叔最擅長馴養警犬,所以這次我們拜托了他幫忙準備。”


    星雨空明從友人手中接過精靈球。女孩的視線穿過半透明的球殼,隱約可見其中太陽般熱烈的橘紅絨毛,和閃閃發亮的黑眼睛。


    “——想不想見見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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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嘈雜的人聲喚回心智,回憶如幻影般再度褪去。


    昔日的刑警,如今的受傷士兵扮演者愣了一會,突然猛地起身。


    倉皇之間,他隻來得及拿起一根拐杖,便甩開輪椅跌跌撞撞地衝入廣場。主人突如其來的危險行為令卡蒂狗吠叫連連,急得圍著男人一個勁打轉,依舊沒能阻止他艱難又急躁地向前挪動。


    而此時,寶可夢的叫聲與人群的驚呼早已變得朦朧。受傷的士兵——鬆永章一緊盯著前方,眼中隻有那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他清楚地看到,那孩子原本正低著頭翻閱手中的書本,卻突然被猛推一把跌到擂台前。她似乎很無措地搖頭擺手,身邊的同齡人卻依舊在笑嘻嘻地推搡她;而擂台上的戰士似乎也察覺到了騷動,哈哈大笑著舉起巨斧直指過去。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道並不高大的人影身上。


    焦急、感慨與憤怒在心底揉成一團,雜亂無章地衝擊著心髒,催促鬆永加快腳步。但毫無知覺的右腿拖慢了他的動作,即使有單支拐杖勉強支撐,傷兵打扮的人依舊走得踉踉蹌蹌,險些跌倒在地。


    他竭力穿越人群,向前伸出手。但是,在指尖即將碰觸到寬大的淺色衣袖時,鬆永突然一怔。


    他看到祈禱師打扮的女孩揚起頭,露出了被尖頂帽遮擋的臉龐。


    陰影下的嘴角分明是上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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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無措搖頭擺手的祈禱師:我還一條口令都沒記住,別推我上去背課文啊!(仿佛被點名的差生一樣慌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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