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夜背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掌時,她正全身心投入進手中厚重的說明冊,對此毫無防備,險些用腦門親吻擂台,把好不容易記住的三句半台詞摔散架。


    紫發的訓練家滿頭問號地回身,便見金毛兄妹正賊兮兮地偷笑,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直接推上台。


    “……不,等等,等一下。”


    小夜隻感覺被點名上台卻背不出課文的恐懼再度來臨,連忙猛力擺手,“我還一個口令都沒記住——而且你們剛才不是說想立刻上場玩?”甚至都躍躍欲試到差點把火槍戳到小天臉上。


    沒等她把話說完,金毛們兩人四手便再度齊刷刷地糊了過來。


    “難得有這麽應景的機會嘛,風雪戰役我們都沒在現場看到,不彌補一下遺憾怎麽行!”


    小夜一頭霧水地看了看麵前的擂台,這才明白夥伴說的是風雪戰役剛開始時與吉恩先生的那場比武。而此時,立於高台中央的戰士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邊的騷動。


    “怎麽,在這偌大的哈撒古城中,都沒有人敢與我‘狂斧漢森’再較量一番嗎?”虎背熊腰的壯漢大笑著舉起戰斧指向人群,“——那邊吵鬧的年輕人,你們有登上擂台的勇氣嗎?”


    見周圍無數興致盎然的目光紛湧而來,小夜歎了口氣。


    ——而再度睜開眼時,她的神情已經徹底改變。


    “很高興見到您,漢森先生。”身穿淺色衣袍的少女仰起頭,微笑看向高處的人,“身為寂寂無名的祈禱師,能與您這樣的戰士交手當然是我的榮幸。”


    藍白相間的布料在勁風中鼓蕩,祈禱師迎著歡呼聲踏上了擂台。


    “請賜教。”


    戰士漢森雙眼一亮,“好膽量!按照規則,你如果在決鬥中堂堂正正戰勝了我,將會得到在這座城市中自由通行的憑證——那麽,接招吧!”


    話畢,壯漢念動咒語,揮舞著火光縈繞的巨斧砍向挑戰者。


    作為城中最常見的娛樂項目之一,擂台上的決鬥時常吸引剛剛走入樂園的幼童上台湊熱鬧,自然不像風雪戰役那般嚴格。戰士的武器隻是塗抹了漆料的木質道具,沒有半分殺傷力可言,揮斧的架勢也仿佛慢動作般簡單易懂。看似威風的火焰則是從戰士毛茸茸的護腕中流溢出來的——仔細看去,那居然是兩隻盤作環狀的六尾。小狐狸一邊噴火一邊努力裝作飾品的模樣可愛極了,引得台下不知多少人神魂顛倒,舉起手機一通猛拍。


    而戰士對麵的人——


    正在低頭閱讀她的說明手冊。


    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笑聲——實在是這上了台才開始看小抄的景象實在太令人感同身受了,沒有哪個遊客不曾為哈撒樂園花裏胡哨的口令而困擾。


    戰士的巨斧呼嘯著向下劈砍,埋頭苦讀狀的祈禱師並未抬眼,隻是輕飄飄地動了動步伐。距離擂台最近的觀眾們也隻看到淺色的影子一閃而過,祈禱師已經閃躲到擂台另一角,沒有一絲火星能夠碰觸到衣袍。


    壯漢熱烈地為自己的對手喝彩,提起巨斧再度猛攻。而年輕的挑戰者與之周旋了幾回合後,終於搖搖頭,合上厚重的手冊,轉而舉起了那根幾乎高過她頭頂的法杖。


    要開始“魔法對決”了嗎!


    圍觀群眾紛紛屏住呼吸,戰士也握緊武器嚴陣以待。隻是對方的動作比他想象中快得多,他根本沒看到年輕人有念過口令,卻已經有一物呼嘯著仿佛炮彈般飛來——


    ……不,等等。


    漢森東倒西歪地躲開差點迎麵撞臉的不明物,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那不是她剛苦讀半天的手冊嗎!


    還沒來得及收回驚訝的目光,戰士的餘光已經瞟到一道影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麵前。他忙不迭地揮斧斬去,熊熊烈焰在空氣中劃出耀眼的痕跡,卻隻落在一片虛空中。


    下一刻,一股巨力從背後毫無預兆地襲來。漢森甚至無暇回身,便被高高拋飛而起。


    圍觀者們愣愣地看著人高馬大的戰士差點直接飛出擂台,眼看要以臉搶地才被妙喵們的念力接住,小心翼翼送回原位;而這一幕的始作俑者,祈禱師一派平靜地收回被她當棒槌使的法杖,還不忘伸手接住掉落的“護腕”。兩隻小紅狐狸似乎還沒搞清發生了什麽,在人類手中團成了發懵的狐狸球。


    幾秒種後,歡呼聲才終於響起。


    遭受了一記棒擊的漢森對此倒也不甚在意,哈哈大笑著攬過挑戰者的肩膀宣告她的勝利。六尾們也應景地噴出漫天火星加入歡慶之中,直把小夜肩頭的皮丘噴得慌裏慌張,一頭紮進訓練家寬大的衣袍裏不肯再出來。


    待少女好不容易從戰士手中脫身溜回人群,金毛兄妹依然在促狹地笑個不停。


    “非常精彩!”小玲衝著友人豎起大拇指,“尤其是把說明手冊當做暗器的戰術真是新穎極了哈哈哈——”


    “你們不就是想看這個嗎?”小夜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幸好這裏是橘子群島,每天想放棄魔法和漢森先生肉搏的南國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就算她給小夥伴們複刻一次北鬥式擂台也絲毫不顯眼。


    “獎勵是什麽?”


    聽到小天的問話,小夜這才想起看看漢森塞給自己的袋子。


    她正要走上前將手中物件遞給夥伴,步伐突然一滯——一隻卡蒂狗不知何時出現在腳邊,此時正輕輕叼著小夜的褲腳不讓她走開。


    見少女注意到了自己,卡蒂狗這才鬆口,端端正正地蹲坐在小孩們麵前汪了一聲。


    擂台周圍的人逐漸稀疏。四人這才注意到,卡蒂狗身後站著一個拄著拐杖、打扮成古代士兵模樣的中年人,正定定看著他們。


    目光對上的瞬間,小夜頓時一愣。


    對方的神色看起來古怪極了。那雙深棕色的眼中滿是愕然之色,連瞳孔都放大了,仿佛目睹了什麽足以破碎世界觀的不可思議景象一般——用南國人的習慣用語來講,簡直是副見了鬼的表情。


    四個小孩被看得麵麵相覷,一時不知道該搭話還是先摸摸卡蒂狗。僵持了好半天,小夜才試探著道,“您好,請問需要幫助嗎?”


    話音未落,她的手突然被一把抓住。


    中年人包裹著繃帶的手有些顫抖,似乎竭盡全力才將激動的情緒壓製下去。


    “抱歉。”受傷的士兵搖搖頭,“我隻是沒想到還能見到你。”


    “——好久不見,小夜,”


    暮色咖啡廳坐落於哈撒樂園入口附近,供遊人停步休憩。太陽岩與月石飛舞在空中,樸素的白牆隱沒在虛影中,取而代之的是超能力製造出的日落美景的幻象,也因此將咖啡廳變成了樂園中的拍照聖地之一。


    受傷的士兵推動輪椅,與卡蒂狗一同緩慢行入咖啡廳中。而跟在他身後的小孩們壓低聲音嘀嘀咕咕,時不時交換一個疑惑的眼神。


    起初金毛兄妹還以為他們遇見了攻略中提過的隱藏娛樂項目——但樂園的員工絕無可能直呼遊人的名字,隻會使用“魔法師”“劍客”一類的簡單代稱。


    “是認識的人?”小傑悄聲問。


    小夜立刻搖搖頭,表示自己對此人毫無印象。


    “是認識的卡蒂狗?”小玲也悄聲問。


    小夜搖到一半的頭徐徐僵住,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朋友。


    你連見過的卡蒂狗都能記住的嗎?


    談話間,絕美的山巔日落景色已經在眼前浮現。年輕人們忍不住發出驚歎聲,試著伸手去碰觸空中調皮打轉的太陽岩們;而受傷的士兵則一言不發,直到將輪椅駛入轉角深處的坐席,才終於轉過身。


    “剛才是我唐突了。”中年人道,“想喝點什麽?我請客。”


    話音落下,他哭笑不得地發現不止一個小孩注意力不在菜單上,反而圍著卡蒂狗轉個不停。小犬正規規矩矩地蹲坐在他的輪椅前,警覺地環視著四周,一副隨時準備守護主人的樣子。金發的兄妹倆被它看得有些發怵,一時沒敢伸出手。


    中年人隻好搖了搖頭,“卡蒂狗。”


    聽到主人的聲音,小犬立刻解除了警戒姿態,乖乖趴倒在地。


    小孩們歡呼一聲,迫不及待地揉弄起了卡蒂狗蓬鬆的絨毛。而比較穩重的那兩人同樣無奈搖頭,紛紛向輪椅上的訓練家遞去一個抱歉的眼神。


    中年人聳聳肩,給年輕人們點了幾杯人氣最高的果茶,隨後再度嚴肅了神情。


    “剛才還沒有自我介紹吧。”他說,“我叫鬆永章一,曾經是哈撒島警署的刑警。”


    受傷的士兵仰起頭,望向麵帶不解之色的少女。


    “——也是你父母的同事。”


    “小夜,那時你還太小,或許已經不記得了。五年前,你和你的爸爸媽媽來到這裏時,和你們同行的那個警察大叔就是我。”


    此言一出,半封閉的坐席之內頓時一片寂靜。


    雖然相識已有大半年,但小夜的夥伴們對她的家人始終一無所知——他們深知友人的父母早逝,當然不會故意發問去碰觸痛處。驟然聽到鬆永的話,無論是撫摸寶可夢的人還是安靜飲茶的人都猛地抬頭,驚愕地望向說話者。


    “我不是想故意勾起你不好的回憶。”


    鬆永似乎也有些無措,沉默了片刻才又艱澀開口,“那件事情之後,我隻聽說你的叔叔接走了你,從此就再也沒有聯絡過。不知……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


    在令人呼吸困難的寂靜之中,小夜反而隻是露出了略微有些困惑的神情。


    她當然聽得懂麵前名為鬆永章一的退役刑警在說什麽,但小夜對他所描述的畫麵毫無記憶——也並不認為這些可能隱藏在那空白的九年之中。


    在短暫停頓的幾秒之間,無數圖像在腦海中飛速閃過。她回想起了身份證件中不自然的出生日期,一片空白的履曆,光輝結社少年惡意吐露出的字眼,與潛藏於軀體之內那道陌生又龐大、此刻卻安靜無聲的非人意誌。


    最終,少女神色疑惑地回答,“抱歉,我不太明白您在說什麽。您是不是認錯人啦?”


    幾乎屏住呼吸的小夥伴們的表情立刻從凝重變成了呆滯。而鬆永根本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一時愣怔著沒能出聲。


    “我出生在關都,父母也沒有在橘子群島當過警察。”小夜打量著中年人大受打擊的模樣,小心翼翼地補充道,“或許……您說的那個人隻是和我長得很像?”


    銀發的少年放下茶杯,細細凝望著友人的模樣。


    他與小夜相識已久,彼此都足夠了解對方。比如現在——雖然小夜的語氣篤定,神態自然,他依舊從中讀出了些許異樣。


    並不是回憶起過去的感傷,也沒有被觸碰隱私的憤怒。隱藏在淺紫色眼眸深處的反而是一絲難以覺察的迷茫。


    就像是……她其實根本不知道鬆永所講述的是不是自己的故事。


    小天隻感覺腦海中某根弦被輕輕撥動,記憶中無數次疑惑再度湧現,在嘈雜的心緒中一言不發地陷入了沉思。而鬆永章一此時也將將回過神來,焦急地提高了嗓音。


    “不,雖然已經過去五年,但我絕不可能認錯你的樣子。”


    士兵打扮的中年人掏出手機,打開了相冊中保存已久的照片。


    “這是我們當時在樂園拍的合照。你的父親叫星雨空明,母親叫鳴上紅那。站在中間的就是你,星雨夜。不是嗎?”


    小夜和她的夥伴們循聲看向手機屏幕上的圖案。


    照片中的背景正是他們所見的哈撒樂園繽紛多彩的模樣,彩色氣球與飛舞的寶可夢填滿了天空的角落。年輕的鬆永章一站在畫麵邊緣,大大咧咧地攬著他的好友——看起來陌生又熟悉的人們。


    她看到雪白長發的男人立於左側,將手輕輕搭在幼童肩上,暖色眼眸中流溢出溫和笑意;而他的妻子擁有一頭淺紫短發,神采飛揚地在女兒頭頂比了個調皮的兔耳手勢。而在兩人中央,矮小的女孩看起來有些緊張,但依舊努力踮起腳尖,對著鏡頭小心翼翼地露出微笑。


    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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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幸好這裏是橘子群島,每天想放棄魔法和漢森先生肉搏的南國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就算她給小夥伴們複刻一次北鬥式擂台也絲毫不顯眼。


    漢森:這次才隻是後背挨了一下,比上次那個摔跤選手和上上次那個拳擊愛好者溫柔多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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