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55年底,時值秦昭襄王五十三年,魏安釐王二十三年,韓桓惠王十八年,趙孝成王十一年,齊王建十年,楚考烈王九年,燕王喜元年,各諸侯皆響應秦王的號召,派出使臣到鹹陽觀鼎。


    去年,沒搞清狀況的周王任命西周公為將軍,要率領天下諸侯討伐秦國;被秦國一番戲耍後,反被端了老巢:周都洛陽被秦軍占領。當時出頭的西周公主動到鹹陽負荊請罪,獻出自己的全部封地和人口,總算平息了秦王的憤怒,重新加封西周公為西周公,還回自己的封地,隻不過從周的屬臣轉變為秦的屬臣。


    但這帶來了一個問題:當時周王已經沒有自己的土地,就寄居在西周公的封地上,如果西周公算是秦王的臣屬,周王又算什麽呢?這個麻煩並沒有延續多長時間,因為周王現在已經氣息奄奄。


    年底時,秦王派出使臣進駐西周公的封地,等著周王咽下最後一口氣,但不許周太子繼位;還將西周公強行改遷到憚狐,一個位於深山中、道路難通的小山村裏。隨後,秦王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將周室一切有價值的東西,特別是象征著天下權勢的九鼎運往鹹陽;又在呂不韋的協助下,恢複了洛陽的商業。諸侯想要在洛陽看秦國的笑話,但出人意料的是,什麽也沒有發生:沒有人出麵組織合縱,甚至沒有人譴責這一行為!諸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弄清楚了狀態,嗷地一下,撲向了臣屬於周王的其他諸侯:楚立即滅了魯,順帶把淮泗間的小諸侯也一並吞並;而魏王則將自己的女兒嫁給衛君室,並強迫衛君對自己稱臣納貢。這時,臣屬於周的諸侯隻剩下東周公,大批周的遺民湧入東周。


    夏天,秦王向各諸侯派出使臣,宣布將在秦都鹹陽舉辦“觀鼎”大典,其實是強迫諸侯承認自己取代周天子,成為“天下共主”。出人意料,與秦廝殺了好幾年,連首都邯鄲都差點被秦軍攻克的趙國首先服軟,率先宣布將派使臣前往鹹陽觀鼎。


    趙國一服軟,諸侯誰也硬氣不起來了。在經過了幾個月的外交周旋,所有諸侯國都同意向鹹陽派出使臣,條件是秦國從此不再對諸侯用兵!


    觀鼎大典設在這年的冬至,據說這是周太史親自選定的時節,不僅日子有講究,連時辰都有講究,一點不能錯。燕國使者路途最遠,最先出發,先到了邯鄲,與趙國使者匯合後,一起前往鹹陽,以顯示兩國親密無間,多少向秦王施加一點心理壓力,占一點便宜。


    行前,趙國使者李崇前往秦公子府拜訪。


    秦公子府在邯鄲已經設立了多年。那還是長平大戰之後,秦軍挾勝利之威,分兵襲擊太原和武安,趙國一度被要求獻六城求和。這個時候,秦公子子楚和趙公子平原君趙勝分別前往對方的首都,但趙公子隻是去結盟的,而秦公子則是到邯鄲為質。趙國官吏本來為子楚(當時還叫異人)挑了一處孤立、破敗的住宅,打算羞辱他。不料來了個商人呂不韋,自己出錢把子楚的住宅翻修一新,成為邯鄲城著名地標。後來,秦太子將子楚過繼給正室華陽夫人,確立了他繼承人的地位。秦公子府一時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但好景不長。秦趙兩家的結盟迅速破裂,秦軍兵臨邯鄲城下。秦公子也迅速從貴人下墮成賤人,性命幾乎不保。在呂不韋的運作下,子楚逃離邯鄲,逃入秦軍營中,再隨秦軍退回了鹹陽。由於秦太子一直病病歪歪,不能視事,子楚作為太子的繼承人,經常出現在秦王身邊,成為輔國。秦相張祿因薦人不當,依律斬首;新的秦相蔡澤得不到秦臣的認可,當了幾個月的秦相就辭職,秦王索性將相府移到子楚府。再清楚不過,子楚注定要成為秦王。


    子楚回鹹陽了,但秦公子府還在。子楚在邯鄲娶了一名舞女,生下一個兒子,現在趙姬和趙正還住在秦公子府,隨衛子楚的那些隨從們也都沒走,連呂不韋都被加了太子少傅的銜……看這配置,趙正眼看著就要成為子楚的繼承人,下下下代秦王。


    現在使臣們要去鹹陽巴結秦王,還不得先來巴結巴結未來的秦王!所以李崇早早請了行人來通報,自己將要拜訪秦公子。這個秦公子,自然是指趙正。


    趙正出生在正月,所以被取名“正”。秦國雖不以正月為歲首,但趙國還是過正月新年。趙正出生時,正是趙國的新年。隻不過那一年新年非常不平靜,秦趙因為結盟的事鬧得很不愉快。


    本來說好,趙獻六城與秦媾和。但臨到結盟的時候反悔了,平原君堅決不同意獻城,哪怕破盟也在所不辭!趙國強硬的態度也惹怒了秦國,一再以戰爭相威脅。雖然萬般不願意,但十月秦新年一過,秦軍就出發向邯鄲而來。多虧有廉頗等人在武安奮力抵抗住了秦軍,讓邯鄲能夠太太平平地過了新年,但那種緊張氣氛還是能從邯鄲每個人的臉上讀出來。


    趙正出生百日,邯鄲就被秦軍圍困。邯鄲每天城門緊閉,市肆關張,秦公子府度過了最困難的大半年,每天連飯也吃不飽。呂不韋東拚西湊,拚出老命來,維持每天半食;如果失敗了,就連半食量也沒有,隻能清湯寡水地喝沒有幾粒米的“粥”。趙正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遇上如此困難,身體發育受到很大影響。而這時,子楚又潛回秦軍了。好不容易熬到秋天,信陵君帶兵來打走了秦軍,邯鄲開城,那暴漲的物價又持續了一兩個月。呂不韋請了兩名乳母給趙正補充營養,哪裏補得回來。那明顯的雞胸,正是嬰兒時營養不良的明證,連帶著說話的聲音也帶尖銳的嘶鳴,似乎要用盡全力才能說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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