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團到達的當天夜裏,突然下起了漫天大雪。每個人都慶幸自己早一天過了河,否則,這麽大的雪還不知道要耽誤幾天呢!家宰帶著幾分僥幸地向李崇說起秦人的辦事效率,李崇莫名其妙地說了句:“豈非天乎!”


    第二天推開門看時,院內的大雪已經有膝深了。家宰有些無奈地道:“或將誤矣!”


    李崇道:“此殆天也,非人力所能為也。”


    然而就在這時,城上響起了鼓聲。不久就有呼喊聲傳來:“各掃自家門前雪!”“各掃自家門前雪!”“各掃自家門前雪!”……李崇聽得逆旅主人帶著自己的家臣、店保,提了掃帚出門掃雪去了。家宰有些羨慕地道:“秦政之通也,一至此乎!”


    李崇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對家宰道:“即令各人,自掃院中之雪!”家宰立即出來,把住在院中家臣們都叫起來,讓他們打掃院中的積雪。家臣們嘟嘟囔囔地問:“此隸人之事也,奈何自為之?”


    李崇道:“秦人令各掃門前雪,吾等皆居秦,安得不從!”又指著一人道:“汝往他逆,令車夫各自掃雪,勿令惰也。”那名家臣見李崇神色嚴峻,不敢多言,立即出了門,往車夫所住的逆旅而去。


    家宰小心地問道:“其告於燕使乎?”


    李崇道:“任彼所為,吾勿與焉!”


    家宰出了門,極為震撼地發現幾乎全城的人都出來掃雪了,雪被堆在道路兩側,中間留出道路,雖然有些濕,但還不算泥濘,行車完全沒有問題。車夫住的逆旅檔次較低,二百來名車夫們住在三個大院中,牛和車就放在中間。家宰進去後,把他們都叫出來,讓他們把院中的雪清掃幹淨,威脅他們說,現在可是在秦國的地盤上,秦人的教令如果不執行,到時候受罰,大夫可幫不上忙。


    也許是被家宰的話威脅到了,也許是被逆旅主人的行動帶動了,這些車夫也從各房間拿出掃帚掃雪。每個房間其實隻有一把掃帚,大家隻能輪著來。


    就在大家嘻嘻哈哈地掃雪時,逆旅主人掃完外麵的雪回來了。見院內的雪正在被打掃,連連拱手道:“豈敢勞諸兄之力!”一麵吩咐店保趕緊去廚下為大家炊粥,叮囑說多加些鹽梅。


    吃過早飯,洛陽尉府就派人過來,對趙使道:“敢請使君上道,臣等為前導。”


    李崇又吃了一驚,道:“夜來暴雪,晨即起乎?”


    派來的吏員道:“道路已清,必無礙也。”


    李崇問道:“燕使其往乎?”


    派來的吏員道:“遣人促之矣。”


    家宰還在車夫那裏沒有回來。李崇急忙派家臣去請,同時通知車夫套車出發。


    家臣在路上遇上家宰,向他通報說洛陽催促他們上路,不許他們在洛陽久住。家宰心裏也很驚訝:自己什麽時候走,還要地方官員說嗎?但家臣的話讓他打消了不快:洛陽會派人送他們到下一站。如果今天不走,以後就隻能讓他們自己走了。


    經過近一時的準備,趙使和燕使終於出發上路了。洛陽派了一乘車在前引導。要說洛陽的效率還是很高的,昨夜一場暴雪,積了厚厚的雪。但隻用了一個清晨的時間,洛陽周圍的道路就被清理出來;而且清理的對象十分明確,就是各條道路,原野上的積雪是不用清理的。


    車乘走出不遠,就又出現了和孟津相似的那種三通道的道路。這條寬闊道路上的積雪自然也被清理幹淨了。前導的車乘打開一麵旗,並讓兩國使臣在車上樹起自己的節符,這支車隊浩浩蕩蕩地開上了洛水河邊的正道,向西而去。


    這條三通道的道路隻延續了三十裏就結束了。但讓眾人驚歎的是,道路雖然結束了,但清掃出來的道路並沒有結束,而是繼續向遠處延伸。道路的兩側有田園,有鄉邑,道旁偶爾可見一座座小亭。車隊吱吱呀呀地走了一天,前導的車乘拐進一處邑裏。這裏有秦人設置的驛站,圍繞著驛站還有許多逆旅和其他商業建築。前導的人向驛站的人進行了交接,把兩使臣迎進驛站中,而車乘則都分派到其他逆旅中。


    第二天,便由驛站派人前導,引導眾人繼續前往下一處驛站。一站站走了約十天,一行人終於到達了函穀關。


    出了宜陽後,積雪已經少了,但道路依然被清掃幹淨。李崇他們能夠看出,沿途的道路都經過夯築,平整而堅實,車乘行來毫無滯礙,包括上下山的山道也是如此。想著自己過黃河以前的路況,李崇對秦國能夠如此重視對道路的修建和維護,感到十分驚訝。


    按規矩,諸侯使臣的車乘要在留在函穀關,由函穀關派車派船,運往鹹陽。車夫也不必跟隨前往鹹陽,一並留在關內。使臣隻需要率領自己的使團十二人,車四乘,輕車前往鹹陽。麵見秦王時,使臣隻要呈上禮單即可,不必當麵驗收禮品。當然,禮儀用品,如玉帛之類,由使臣自行攜帶。沿途一應所需,都由驛站提供。


    到了渭水河邊,使臣們或乘車,或乘船,又經過五天,終於進入鹹陽。典客府派來行人,接待他們進入驛館。


    最早到達的是韓國使臣,他們距離秦國最近。楚國使臣也在前兩天到達,他們是從南陽走武關進入,加上今天到達的趙、燕兩國,六國已經到了四國,隻有齊國和魏國的使臣還沒有到。典客府將四國使臣分別安排在四個不同的驛館內,但也不禁止他們相互往來。各國使團齊聚,這是這些使臣有生以來從來沒有過的事。他們自然要抓緊這一時機,相互拜訪,聯絡感情,同時相互摸底。


    最重要的事件當然是與秦國官員的聯係。當典客府行人向李崇詢問要見誰時,李崇說了幾個要見的官員,最後說道:“秦公子正思父久矣,而趙姬望夫,願見太子及公子子楚,以慰赤子遠望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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