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靜心峰安靜的有些不正常,


    片刻之後,


    大殿的門被人一腳踹開。


    “呀?這麽巧,我們又見麵了,”聞聲抬起頭來的染白放下手中的草紙,朝著進來的幾人熱情友好的打招呼道。


    打完招呼之後,染白就繼續埋頭回麵前桌子上的一堆亂紙中來回翻看,似乎在忙著尋找什麽,看樣子是懶得在管這兩個偷溜出去的人了。


    他翻著自己過去的手記,沒有抬頭,朝著來人隨意道:“你最好不要進去,他們剛安靜了沒多久,吵死了。”


    青雲冷著臉,瞥都沒瞥染白一眼,而是拎著手裏的兩個被五花大綁的人徑直走進了靜心峰大殿後方的某處。


    “吱呀——!”


    這個門剛被他輕輕踹開,屋裏柳如蘭罵罵咧咧的聲音即刻就戛然而止。


    屋裏數十雙眼眸齊齊朝著門這邊看來,


    蕭玉書當然知道大事不妙了,


    但這並不妨礙他在這種時候自娛自樂一下:


    嘿,


    眼前這個場景還蠻熟悉的,


    好像之前在令狐司那兒也整了一出。


    而屋裏,當看到青雲手裏的蕭玉書跟桑禹時,柳如蘭才再次怒道:“王八蛋!”


    在被丟進來的那一刻,處於狀況之外的蕭玉書還以為這話是罵自己的,但隨後他就想錯了。


    因為屋裏的和煦破口大吼道:“你連他都抓來了,真是好大的本事!”


    青雲以往顯露在眾人麵前那張和善微笑的臉此刻冷漠的不像話,看屋裏絕大部分人的眼神都冷冰冰的,仿若在看不曾相熟的陌生人。


    “抓的正好,也省的我再去找的功夫了。”這時,染白拿著罐子晃晃悠悠的走了進來,那副腳步一跳一跳的痞子氣質,真是跟以往在旁人麵前一板一眼端端正正的模樣天地之分,


    一看見他,屋裏人的眼神便更冷幾分,其中甚至還夾雜著幾分殘餘未消的難以置信。


    “你又來幹什麽!”柳如蘭見狀,質問道,“取血取沒完了是嗎?”


    “你想多了,你給我血我還不要了呢,一點用都沒有。”染白略顯嫌棄的笑道:“現在有用的來了,放心,不會再紮你們手指頭了。”


    柳如蘭還是沒看習慣他這麽假笑的樣子,呸了一聲後嫌惡的別過了頭。


    青雲將人放下後什麽話也沒說,正打算走時,卻被人小聲叫住。


    隻見黃鶯怯生生道:“掌、掌門師叔,大師兄還沒有醒,你能不能,再給他看看......”


    她的聲音非常小,非常弱,語氣也怯怯的,好像眼前站著的人並不是以前那個對待她們很是和藹的掌門師叔,而是一個什麽很可怕的人。


    因為被青雲的突然變臉並抓過來的蕭玉書還沒徹底弄明白情況,可他聽見黃鶯的話後還是下意識在屋裏搜尋起了寒允卿的身影。


    當視線落在角落裏後,蕭玉書的雙眼忽的睜大,有點難以相信眼前所見。


    隻見那個角落裏,令柔跟黃鶯的身後正蜷縮著一人,紫紋玉袍,長靴束袖,那樣利索的衣著的主人卻發絲淩亂著,露出來的半張側臉慘白無比,雙唇毫無血色,


    盡管在昏迷,可對方傲然的眉宇仍微微蹙起,好似在承受什麽痛苦一般。


    再一看他的腹部衣衫,不知為何破了一個大洞,衣擺也早已被鮮血浸濕。


    蕭玉書怔然道:“寒允卿怎麽了?”


    黃鶯聽此本想回答的,可不知是因為什麽,她剛張了張嘴,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染白不耐煩的甩了下頭發,道:“怎麽又哭了?你也不是水靈根啊,那麽多眼淚都是哪兒來的?”


    和煦想都不想就道:“你管的著嗎你!”


    染白不理,反而轉頭笑嘻嘻的看向剛剛‘落座’的蕭玉書,頗為好心的提醒道道:“他怎麽了?你仔細看看不就知道了,你看他身上少了什麽了?”


    少什麽了?


    蕭玉書愣愣的再次朝昏迷的寒允卿身上看去,在徹底看清對方傷的是身上哪裏後,頓時整顆心重重砰了幾下,


    那不是......


    蕭玉書不敢確信,但染白卻笑點頭道:“對啊,就是靈根啊。”


    “他的靈根,被你們親愛的掌門、他尊敬的師尊,親手挖出來了。”


    心中可怕的猜想被說了出來,蕭玉書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一邊的青雲,而後者並沒有做出任何表現,


    沒有多餘表情,更沒有說出任何反駁的話,


    蕭玉書就算再怎麽不信,此刻也得信了?


    “為什麽?”桑禹也是同樣的驚愕,下意識低喃道。


    但染白卻不想再回答這個問題了,他取出匕首,朝著桑禹走去。


    蕭玉書見狀,如觸電般大聲道:“你做什麽!”


    染白沒有停下自己的動作,而是道:“還能幹什麽?他浪費了我的藥,我怎麽也要讓他彌補我一點,取點血而已,你別著急,一會兒再取你的。”


    桑禹傷痕累累的手腕上又被割了一刀,疼的他眉頭皺起,


    但因為遭遇青雲的變臉和親眼看到了寒允卿的慘狀,種種之下,他一時怒從心中起,咬牙道:“你們這麽做,肯定會遭報應的!”


    豈料一直沉默的青雲卻在這時不屑反問道:“報應?誰?時望軒嗎?”


    “你還以為氣運之子能一直順遂下去呢?”


    這話一出,蕭玉書跟桑禹兩個穿越者都懵了,雙雙看向青雲的眼神皆是一驚。


    這個本土人是怎麽知道這個詞的?


    興許是這兩人驚異的眼神配上此刻五花大綁的處境有些滑稽,染白忍不住嫌棄道:“你們這是什麽眼神?”


    “這點見識都沒有,在那勞什子的學府裏白上了?”


    不,


    這已經不是見不見識的問題了,


    要在這方麵論見識,在場人中蕭玉書跟桑禹若要稱第三第二,沒人能稱上第一的。


    而恰恰正是因為見識太多了,所以兩人才會對青雲仿若洞察一切的話而感到無比震驚。


    青雲是怎麽知道的?


    青雲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青雲是如何能保持‘不知道’的狀態跟時望軒和平相處這麽些時日的?


    染白露出的真麵目已經足夠叫蕭玉書心裏震撼上一會兒了,卻沒想到青雲居然跟那玩意兒是一夥兒的,


    前者表麵行醫實則練毒害人,那麽後者呢?


    後者究竟隱瞞了什麽令人大驚的事情呢?


    染白又從桑禹身上取了半罐子血,使得桑禹的臉色更蒼白了,整個人連靠著牆坐著都有些費勁,柳如蘭離他最近,勉為其難的讓他靠著自己。


    她朝著青雲冷聲道:“喂!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給他個補血丹藥,讓他好受點。”


    可依照蕭玉書此時的想法,要是這青雲真有良心,就不會暗中跟染白這個狠人勾結在一起,把眾人都抓起來,還親手掏出了自己教養了多年的徒弟的靈根。


    但他沒想到,被自己已經從好人劃分為壞蛋的青雲二話不說,還真丟了兩瓶丹藥出去,


    一瓶是給桑禹的,另一瓶是給這個屋裏唯一的傷者的,


    不知是不是顧念著曾經的同門師兄弟情誼,反正柳如蘭他們即便是被關在這裏,也沒有像之前在令狐司那裏那樣被五花大綁著,而是衣衫整潔的坐在地上,


    柳如蘭接過丹藥喂給了桑禹,同時她狠狠瞪了青雲一眼道:“算你有良心,不像那個混蛋。”


    被稱之為“混蛋”的染白涼涼的嘁了一聲,對著青雲陰陽怪氣道:“可不嘛,他可真是個老好人呢,瞧那邊那個,還有軟椅子坐呢。”


    和煦惡心道:“誰稀罕你們的破凳子!”


    染白沒理他,而是朝著身旁人嘖嘖道:“我倒不明白了,那邊兒那個都不領情,你這麽做又是費什麽功夫呢?”


    他指的,自然是整個屋內,所有被關在這裏的人中,唯一一個有特殊待遇有軟椅子坐的挽醞。


    那椅子的材質一看就不是什麽凡品,是青雲準備的,隻不過挽醞確實不領情,甚至在先前就將其一腳踹倒在地,寧願坐在地上都不願坐這玩意兒的椅子。


    約莫是被青雲驟然露出的真麵目氣狠了,挽醞一直坐在一處,冷冷的瞪著他,抿唇不語的樣子仿佛已然是被氣到話也說不出來。


    若是以往,見到青雲如此,挽醞早就按捺不住脾氣揪住青雲狠狠打一頓了,


    可如今不知為何,挽醞竟一直坐在地上,除了雙眸逼人的寒意外他並沒有半點舉動。


    青雲斜了染白一眼,語氣不善道:“做你的事,閉你的嘴。”


    染白哼道:“你這麽優柔寡斷,可是要壞事的。”


    青雲逐漸不耐煩了起來:“用得著你告訴我怎麽做?做你該做的事去!”


    染白嗬笑一聲,道:“不是你求我辦事的時候了?說話這般理直氣壯。”


    “你大可以不幫。”然而青雲隻是冷冷道,這話裏另藏的深意讓嘴上逞快的染白終於安分了下來,他餘氣未消的轉身到來到屋裏另一邊的鼎前,開始用桑禹的血搗鼓東西。


    那個鼎,通體漆黑,毫無亮點,可正是如此,才讓蕭玉書腦海中如遭雷劈般,意識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雖然事情已然過去了那麽多年,不提一下大概就忘得差不多了,


    但隻要一觸及到關鍵,就如抽絲破衣一般,順著細究而下,一切都明了了,


    許多年前的那個秘境裏,


    消失不見的、本該屬於時望軒的鼎,


    突然出現的、將其他人各自分開的黑洞,


    黑洞裏伸出來的、當初差點拽走蕭玉書的那隻手......


    一切都不會那麽巧的,一切都不會無緣無故就發生的,


    這個消失的鼎,竟不想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在玄天宗裏藏了多年,


    蕭玉書愕然中緩緩轉頭向一旁看去,正好看見桑禹看著那個鼎同樣驚詫的眼神。


    “感覺怎麽樣?”柳如蘭的聲音響起,暫且打斷了桑禹持續震驚且轉不過來的大腦,他懵懵道:“啊?”


    柳如蘭皺著眉再次詢問道:“我問你感覺怎麽樣?你的臉色怎麽還這般不好?”


    桑禹搖頭道:“好多了。”


    柳如蘭道:“好多了還不趕緊從老娘肩膀上起來!自己多重心裏沒數嗎?”


    突然發生了那麽多事,這讓她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加糟糕,因此說話語氣更加暴躁,


    桑禹趕緊一骨碌坐直,然後心裏默默道,雖然掌門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掌門,但母老虎還是那個母老虎。


    “你不是跟時望軒走了嗎?時望軒呢?”說完桑禹後,柳如蘭又朝著蕭玉書道。


    蕭玉書道:“不知道啊,大概還在魔界吧。”


    這可是實話,


    但顯然,


    眾人好像不愛聽這個實話。


    柳如蘭當即瞪眼道:“什麽?你都丟了,他還能在魔界待得住?什麽意思!”


    和煦也道:“什麽情況?你倆吵架了?”


    令柔也忍不住插嘴道:“你不在,他回家還吃的下飯嗎?”


    “呃......”


    在座各位好像誤會了什麽,


    蕭玉書剛想要為時望軒岌岌可危的形象洗刷一下冤屈,就聽一旁的染白漫不經心道:“我還等著他來呢,隻不過最好不是現在,我還沒準備好。”


    蕭玉書不由得問道:“準備什麽?”


    染白不答反問道:“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可剛一懟完,他又像是不確定似的,轉過頭來求證道:“你被抓走了,時望軒會來找你的對吧?”


    誰料蕭玉書也隨意道:“不一定哦,魔界美男美女那麽多,誰知道這小子會不會突然移情別戀呢?”


    你不好好跟我說話,別指望我能好好回答。


    染白聽完,疑惑性的挑起一邊眉毛,雙手撐在偌大的鼎邊,清雋的臉滿是不理解。


    他奇怪道:“你們倆不是互通情意嗎?他還能移情別戀?”


    蕭玉書不假思索道:“男人心,海底針,誰知道呢?”


    染白還真信了,又想嘲笑又有些質疑道:“真的假的?”


    廢你媽話!


    當然是假的了!


    時望軒要敢給蕭玉書戴綠帽子,


    蕭玉書就給他jj剁下來打水漂去。


    但染白好像還真信了,仿佛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歪頭蹙眉思考的模樣甚是認真。


    說來也是感覺奇怪,這人一副斯文風流相,可在這種時候表現出來的神態、氣質,跟溫潤一點都搭不了邊,反而有種少年頑劣氣,痞痞的活脫像個小流氓。


    “哎,你沒說過時望軒人品不行啊?”染白朝另一邊疑惑道。


    青雲這幾日鮮少說話,準確來說是跟其他人徹底撕破臉之後就很少像以前那樣和善多言了,


    他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掃了染白一眼,並道:“他說話你也信?”


    染白不以為然道:“不信他難道信你啊?時望軒喜歡的又不是你。”


    青雲被他杠的一陣心堵,當即選擇閉嘴扭頭,不跟這個玩意兒多費口舌。


    “時望軒肯定會來的。”他冷冷的眼神盯著蕭玉書篤定道,“就算你移情別戀,他都夠嗆能。”


    蕭玉書哇了老長一聲,道:“掌門,你原來這麽不相信我的人品!”


    青雲淡淡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跟我嬉皮笑臉,是覺得我會放過你嗎?”


    蕭玉書無比誠懇道:“你會嗎?”


    染白微微一笑道:“想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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