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你、你怎樣?”全程處於大驚之中不敢出聲的蕭玉書見挽醞不好的臉色,急忙詢問道。


    挽醞沒有說話,隻是倒坐在地上,頭垂的很低。


    旁邊幾個心裏謹記“大人說話小孩子絕對不能插嘴”原則的弟子也在安靜一會兒後,才有了些小聲說話的膽子。


    “師尊,”黃鶯將音量壓到了最低,在和煦耳邊小心翼翼道,“三師叔沒事吧?”


    此時的和煦在聽完過去的真相後,心情尤為複雜,臉色也不好看,麵對黃鶯的問話,他隻是搖了搖頭,並沒有回話。


    青雲染白都不在,胡先也離開了,現下這個地方裏,寒允卿沐辰皆是重傷不醒,其他人雖然清醒著,卻也是情緒沉悶異常,


    大概是曾親眼見過時望軒年幼時被欺淩的場麵,蕭玉書在聽聞青雲親口訴說起自己過去的不堪時,他腦海裏都能浮現那種悲慘的畫麵,


    還有那個夢境,


    蕭玉書不用再猜了,那個少年他可以百分百的確定就是小時候的青雲,而對方的遭遇,他也是親身體會過了。


    可蕭玉書體會的隻是一個片段,青雲卻是經曆了好長時間,其中苦楚數不勝數。


    但有一點他不甚明白,


    138為什麽要把青雲的遭遇擬成夢境懲罰施加在蕭玉書身上呢?


    這其中到底有什麽用意?


    “我怎麽覺得......掌門好像也沒他嘴上那麽、那麽......”在柳如蘭的幫助下,桑禹解開了束縛,抱著懷裏的小灰灰,他小聲嘟囔著,可後麵的話猶豫了半晌也沒敢說出口。


    作為一個局外旁觀者,


    桑禹總覺得青雲這個人有點形容不出來的矛盾。


    對方嘴上說著恨時崢這個哥哥搶走自己的一切,恨對方給自己造成的所有痛苦,


    恨得那麽深惡痛絕,那麽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可桑禹還是覺得青雲的反應有點別扭,


    那感覺就像是沒有那麽嚴重的東西非要自己硬撐著形容的很嚴重一樣,


    恨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要論對時崢的恨,桑禹可是在令狐司身上見識過真真實實的。


    對方那種刻在骨血裏、嵌進肉裏、在人死後還耿耿於懷不肯放下的癲狂的恨,雖然讓人見了極度害怕驚懼,但卻是最真實的,


    恨一個人,越恨越該撕心裂肺,越恨越該怒意滔天,


    完全不可能會是青雲這樣,平靜的出奇,活像一份熟記於心的台詞來來回回背誦了好幾遍,終於到了時候,才在觀眾麵前心平氣和的複誦出來。


    為什麽會這麽平靜呢?


    按理說,


    相對於令狐司在時崢身上的處處受人壓一頭,青雲年少時因他而遭受的非人虐待才是最重的,


    所以後者的反應才應該更強烈,


    畢竟是‘恨’,


    但事實卻恰恰相反,令狐司恨時崢恨得那叫一個不共戴天,就算對方死了也怒的開水沸騰,咕嚕咕嚕的直冒大泡,而青雲恨時崢恨得活像一杯早涼透的白開水,喝一口下去除了有些泛澀外涼舌外再沒有半點波瀾,


    一點該有的情緒都沒有,


    很奇怪,


    這點奇怪隻要冷靜下來細細想想就能察覺出來。


    所以蕭玉書自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叫桑禹幫自己解開身上已經成為老熟人的捆仙索,然後跟其小聲道:“你原書裏有這段嗎?”


    桑禹狂搖頭:“我哪兒有那麽周全的邏輯?連男主爹娘我都隻是匆匆幾段了事的。”


    估計還是這個世界自動補全的其他事情,這口沉甸甸的大鍋他可不想背,


    可背不背已經是另一回事了,


    蕭玉書還是有點想不明白,既然青雲恨時崢,那麽當初為何要對時望軒那麽好,既然是大乘期,為何非要裝作一個金丹隱忍至今,既然雷靈根是自己的,為何不拿回去,


    青雲這個人真是奇怪,


    而就是這個人的奇怪和疑點讓蕭玉書心裏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忐忑感,


    明明這種隱隱的害怕,在他麵對令狐司說一不二的狠辣中都沒有產生過,


    即便是那麽多人質,那麽多屍體,那麽多魔修,蕭玉書也沒多少怕,反而到了看起來平靜友好的青雲這裏,他開始有點害怕了。


    因為心裏沒底,


    他了解書裏的令狐司,卻一點也不了解如今的青雲,


    那時蕭玉書好歹知道令狐司要幹什麽,也知道該怎麽反擊,可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青雲想幹什麽,又為了什麽,


    他什麽都不知道,


    未知,才會生出害怕。


    “娘的,真白活了,什麽都不知道......”一片悄然中,整個思緒都被這些暗不見天日的往事霸占的柳如蘭在滿心激蕩中,忍不住低聲輕嘲。


    心有同感的和煦低著頭,摸了好幾把臉,也是沒有說什麽話。


    這會兒反倒是一楨忽然發出了真摯一問:“依我看,以前在學府裏的那段時日,也不像假的。”


    作為玄天宗七個長輩中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長老,一楨一般是被其他師兄師弟禁止在嚴肅場合中發言,以便防止對方在重要時刻誤傷自己人。


    所以在方才挽醞跟青雲的緊張對峙中,這位呆包長老全程待在角落裏守著昏迷不醒的寒允卿、擋在自己徒弟麵前一言不發,


    等眾人爭吵完了,一個個心力交瘁的都沒有力氣說話了,他終於敢開口了。


    而一楨一張嘴,僅用一句話就再次打碎了此處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安靜。


    “我說真的,我覺得......”一楨頓了頓,輕聲發表了自己的見解道:“那段時日,在學府裏朝夕相處的日子,他們兄弟二人在一起時如何,你我都是親眼見過的。”


    “最起碼,誰會給仇人在課上小心仔細的刻護身符呢?”他道。


    一楨的話頓時讓其他人回想起了年少時,青雲在課上被罰站的那一幕。


    靖光學府總有些修真界沒有的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而且非常好玩,深受這些從外麵而來的少年少女的喜歡,


    曾有一段時間裏,因為薛臻白這小子亂講的什麽怪誕的牛鬼神蛇之說,學府裏流行起了在赤玉上刻字打磨的舉動,沒有別的用處,就是祈福求平安之效用。


    就是這麽個小玩意兒,有趣就有趣在了赤玉上可以隨便刻字,刻出來的字在夜裏還會散發微紅的瑩瑩光亮,在晚上很是漂亮,故此班上的學生對此很是新鮮喜歡,紛紛開始搗鼓著玩兒。


    年輕人有個很厲害的特征,就是除了看書之外,任何事情都能做到廢寢忘食、專心致誌,


    有的甚至專心致誌到課都不聽,


    所以年少時正趴在桌子上埋頭仔仔細細刻字的青雲全神貫注到連老師在他旁邊站了好長時間都沒有察覺到,


    學府的老師們一向都很開明親和,就算課上有不好好聽課開小差的學生,隻要對方克製些別那麽過分也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過那些好學生還是要上心的,就比如在其他老師眼裏一直以來都很乖覺沉穩的青雲,


    誰知這家夥居然也有不好好聽課,埋頭搞小動作的時候,


    那聚精會神、旁若無人的架勢,著實比聽講時付出的精力更多,


    老師懷揣著七分不服氣三分好奇下台轉圈,裝作無意間來到青雲旁邊駐足站立,一雙精明老成的眼睛就這麽直勾勾的盯著少年搗鼓自己手裏的小玩意兒,


    青雲做事那是真認真啊,作為同桌的挽醞連咳帶踢好幾腳他的凳子都沒能給人提醒過來。


    全班人在老師的帶領下,全都默契的將目光轉移到角落裏正專心致誌的青雲,


    那節課班裏突發惡疾,傳染性極大,所有人都喉嚨癢癢咳個不聽,


    隻有一個人病的不是喉嚨,是耳朵,根本聽不見的那種。


    一直到老師的臉色逐漸凝固,時崢才大著膽子叫了青雲一聲,


    這一聲過後,青雲總算是從那種迷人的沉浸式雕刻中回過神來了,一抬頭就跟邊上老師黑沉沉的眼睛對上了視線,


    條件反射般,緊張的青雲唰的一下就立起來了,低著頭抿著嘴,整個人全然一副幹壞事被抓包的樣子,


    老師問他在幹什麽,


    青雲抿唇沒有說話,


    薛臻白隻是伸著脖子瞟了一眼,目光落到那抹赤紅身上就知道了,


    老師自然也知道青雲在幹什麽,畢竟可是站邊兒上當了好一會兒的空氣觀眾,


    這是老師的通病,明明自己已經知道不聽話的學生在幹什麽,可仍是喜歡在眾目睽睽之下讓被抓包的學生親自說出自己的所作所為。


    青雲沉默了半晌,才回答了她。


    老師沒說話,朝他伸手,意圖很明顯。


    但青雲卻立在原地,東西攥在手裏,什麽也沒有說也什麽都沒有表示,硬是在這兒跟老師僵持著,擰巴的樣子擺明了不想給。


    就連坐在他斜後麵的時崢小聲勸都沒有用,


    好在老師也不是什麽出奇嚴厲的人,隻是說看看,不沒收,青雲這才肯拿出去讓老師看,


    老師瞅了一眼,那眉毛從左到右一挑一落的,跟漲潮退潮了似的,表情古怪的很,但眼裏又含著莫名的笑,


    這種莫名其妙的笑讓其他人見了皆是一頭霧水,


    隨後老師就輕笑著問青雲刻這個做什麽,


    青雲含糊說保平安,


    然後老師噗呲一聲就笑了,說青雲真逗。


    他笑說,郎情妾意的東西,旁人都是男子或女子做給心上人的平安符,寄托心意用的,你上麵刻你哥哥的名字做什麽?


    青雲一張明俊的臉登時就紅的滴血,班裏人都笑哈哈的起哄了,


    時崢自打自趣同老師講長兄如父,自己這弟弟不給他做給誰做......


    等眾人從學府出來,各奔東西之後,偶爾相聚時,還總能把那一幕搬出來笑話笑話,而如今那樣歡笑的場麵被一楨不合時宜的提出來,幾人隻覺得恍惚和諷刺,


    誰能想,


    曾經給哥哥親手刻平安符的弟弟,竟然心裏藏了多年的恨,最後甚至親手殺了對方。


    挽醞更是胸口鈍痛,傷道:“他裝的太像了,誰都沒看出來......”


    就是因為太能裝了,以前那些年裝出來的好實在是太像真心的了,以至於到後來,所有人設想了無數種可能,連令狐司都設想到了,卻都沒有聯想到青雲頭上,


    這難道不可怕嗎?


    在自己身邊對自己親好依賴、聽之任之的弟弟整日心裏盤算著怎麽報複自己,


    光是想想,挽醞就覺得脊骨發寒,


    他這一輩子害怕過的東西不多,屈指可數,而曆經數年之後,生與死更是淡了,


    卻沒想到,他還能在青雲身上感受到一種無法言喻的、由深散發出來的寒意。


    雖然人早已不在世上了,但此刻的挽醞還是不禁去想,若是時崢知道自己掏心掏肺護到大的弟弟對自己居然是這種心思,對方會怎麽想?


    會傷心嗎?會落淚嗎?


    挽醞不知道,也沒法知道了,因為人已經死了。


    “真會有人那麽能裝嗎?一裝就裝那麽長時間?”桑禹也不由得質疑起來,仇恨這種東西哪怕再怎麽掩飾,在日日看到對方的光鮮亮麗時,也難免會露出蛛絲馬跡的。


    青雲那麽多年,真的一點破綻都沒露出來嗎?


    如果真的有,


    那照其他人的描述,時崢那麽聰明的人,真的一點都沒有察覺出來嗎?


    “他為什麽......明明有好多機會能夠快速報複,畢竟沒有人比他同時崢更親近了,為什麽非要等呢?”蕭玉書思索道。


    現在在這裏出不去待著也是待著,不如想想青雲這個身上的諸多矛盾之處。


    對方是重生者,雖然不知道那麽厲害的修為是哪兒來的,但聯合對方的話,蕭玉書姑且可以確定的是,青雲在第一世,時崢身死前的時候,確實還隻是個金丹,隻是殺死時崢的後來就不知道了。


    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讓青雲得了重來的機會還有如此的修為,但蕭玉書後麵隻想的到桑禹衝動之下改寫的時望軒眾叛親離的那個悲慘結局,


    在那個結局中,‘青雲’是被時望軒斬殺在宗主位子上的,別的就沒有了,


    所以青雲的第一世是在那時結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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