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臥雲莊時剛過午膳的點兒,枕雲堂一個人都沒有,冷鍋冷灶,連口熱水都喝不上。


    “姑娘歇一歇吧,您想吃什麽,奴婢去大廚房叫人現做。”


    夏瀾腹中嘰裏咕嚕唱大戲,有氣無力的道:“有什麽拿什麽,快點。”


    “是!”錦書行了禮,畢恭畢敬退出去,一陣風似的往大廚房刮。


    她前腳剛走,梁溪便推著秦王來了,站在庭院中揚聲喊道:“夏姑娘,我家王爺來瞧瞧您。”


    夏瀾喝了口冷水,放下茶杯起身朝外走去。


    風和日麗,滿院子牡丹灼灼盛放,花開成海。


    男人緋衣如火,麵朝花叢而坐,仿佛一卷穠豔的工筆畫。


    夏瀾扶著門框,怔怔地瞧著他的背影。


    這一幕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


    男人聽見腳步聲在門邊停下,於是回頭望了過去。


    “院中無人傳話,本王便進來了,姑娘不介意吧?”


    夏瀾搖了搖頭,想到他看不見,又揚唇笑了笑:“無妨。”


    白綢下,薄唇彎出一抹輕柔弧度:“難得下山一趟,怎麽才過午時便回來了?”


    淺笑如一道光,倏忽間衝破迷霧。


    夏瀾臉色一白,小手死死的扣住門框。


    前世高考後她拍了一組古風寫真,是當年爆火的仙俠劇係列。


    其中有一個鏡頭是男女主拜天地,當時林騰自告奮勇要給她當工具人。


    但她扔下一句“醜拒”,轉頭拉著閨蜜一起拍了拜堂照。


    林騰把她胖揍一頓,氣得她跑去找林爸林媽告狀。


    林爸當場抽出七匹狼,林媽沒收了林騰暑假期間的零花錢,給她買了兩張男神粉絲見麵會的門票。


    夏瀾的眼圈不禁有些泛紅,仰頭望天眨了眨,深呼吸平緩情緒,才緩緩而笑:“被人掃了興致,就回來了。”


    “嗯?”秦王蹙了蹙眉,蒙眼的白綢隨之輕輕動了一下。


    夏瀾一筆帶過:“也沒什麽,不過是遇見一個蠻人,我買麵人,他嫌人家捏的不好,把麵人攤子砸了。”


    “什麽人如此放肆?”


    “他自稱方蘭溪,說是鎮北將軍家的小公子。”


    梁溪小聲嘀咕:“哦,是方家的小霸王,這倒像他能幹出來的事。”


    夏瀾沒接話,凝視著秦王問:“王爺來此,可有吩咐?”


    秦王麵朝著牡丹花叢,聞言嗬的一聲輕笑:“沒什麽,姑娘在枕雲堂住的可還習慣?”


    夏瀾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退後幾步,歪著頭審視秦王。


    她見秦王的次數不多,每一次他都是穿黑色的衣服。


    這不年不節的,既非大婚也不逢喜,好端端的穿一襲紅衣,著實有些詭異。


    而且沒事來看看她,問她住的可習慣,這不太符合秦王冷漠狠戾的人設。


    難道——


    他猜到了?


    夏瀾眼珠子一轉,上前推著輪椅往外走。


    “太後鳳駕將至,我再為王爺用一次針吧!希望能保證太後在莊子期間,王爺不會發病。”


    秦王溫和的表情瞬間凝固,眉頭蹙得死緊,眉心的褶痕甚至蔓延到白綢外緣。


    他雙手按在扶手上,輪椅就跟紮了根似的,半寸都前進不得。


    “本王很好,不用再治了。”


    夏瀾的心驀地蹦到嗓子眼——


    他真的猜到了!


    “你、你都知道了?”她聽見自己的嗓音顫抖的厲害,每一個字都帶著明顯的氣音,用了很大力氣才擠出短短一句話。


    男人雙手倏地握緊,重重按在輪椅扶手上,別開臉沒作聲。


    夏瀾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


    兩顆豆大的淚珠毫無預兆的跌落,不偏不倚砸在秦王頭頂,沒入發間。


    男人猛的一僵,仿佛被凍傷,又似被灼傷,從頭皮一直疼到心底。


    “……”


    他重重地喘了好幾口粗氣,才啞著聲兒輕歎:“瀾瀾,你還疼嗎?”


    能來到這裏,說明在原來那個世界,她已經死了。


    林騰不敢想,他的瀾瀾那麽膽小怕疼,紮個針抽個血都不敢看,她死的時候得多疼。


    夏瀾強裝出來的平靜如同一麵薄薄的玻璃,刹那間被擊碎,化作千片萬片。


    每一道碎片都在剜她的心,割她的肉。


    她攥著衣襟,大口大口的喘氣,喘得渾身發抖。


    “疼!好疼好疼!我被炸成一攤肉醬,屍骨無存……”


    秦王後槽牙咬得死緊,指甲在掌心掐出道道血痕。


    他轉過輪椅,將顫抖的小姑娘緊緊摟住,抖的比她還厲害。


    “都怪我!是我沒保護好你!瀾瀾,你打我吧!”


    夏瀾二話不說攥緊拳頭,照著秦王的腦袋,邦邦兩拳捶了下去。


    一旁的梁溪還沉浸在有情 人相認抱頭痛哭的感動中,冷不丁夏瀾兩拳捶下去,頓時把他驚得發出尖銳爆鳴聲。


    “夏姑娘,住手!快住手!我的姑奶奶呦!你這是做什麽?!”


    “閉嘴!”


    “出去!”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梁溪一怔,歪了歪腦袋,盯著抱成一團的兩人看了好一會兒,露出梁高同款二傻子眼神,撓著頭走到牆邊,麵壁思過。


    看不出來啊,他家王爺喜歡挨揍。


    嘖嘖,這癖好有點意思。


    被梁溪一打岔,兩人都從劇烈的情緒中抽離出來。


    夏瀾推了推秦王,但男人雙臂箍的死緊,渾然不像是殘廢該有的力氣。


    “鬆手!”


    “不鬆!”秦王後槽牙都快咬斷了,恨恨地問,“你還記不記得答應過我什麽?”


    夏瀾裝傻,扯開話題:“我還沒吃午飯,餓死了。”


    “別打岔,老實回答!”男人的語氣凶巴巴的,急不可耐。


    夏瀾聳聳肩,對著他的腦袋翻白眼:“真的,不信你聽,我肚子都咕咕叫半天了。”


    秦王果真側過頭,將耳朵貼在她腹部。


    梁溪偷偷偏過頭,眼角餘光捕捉到這一幕,頓時傻眼了。


    !!!


    這還是他家那高貴冷豔、不近女 色的秦王殿下嗎?!


    抱著人家姑娘不撒手,這沒臉沒皮的無賴勁兒,說出去誰信啊!


    夏瀾的肚子乖乖配合,咕嚕嚕——一串長鳴。


    秦王擰了擰眉,語氣不善:“梁溪,傳膳!”


    “是。”梁溪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


    嗚嗚,他想近距離觀看自家王爺還能黏糊到什麽地步。


    夏瀾的聲音宛如天籟,瞬間將他從現實拉回夢境。


    “不用了,錦書已經去大廚房了。”


    梁溪瞬間眉開眼笑,趕緊貼著牆根站好,半偏著頭暗戳戳吃瓜。


    夏瀾推推秦王的腦袋:“鬆手啦!讓別人看見,像什麽樣子!”


    秦王冷聲:“誰敢偷看,本王讓梁溪把他眼珠子挖出來。”


    梁溪虎軀一震,立即將眼睛閉上,飛快地轉回腦袋。


    惹不起!


    惹不起!


    夏瀾偷笑,又是邦邦兩拳砸上去:“鬆手,我有話對你說,跟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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