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疾大好後,黎晏州如同所有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小夥子一般怕熱。


    但為了保密,日常還得大棉襖二棉褲,以免走漏風聲,節外生枝。


    他索性閉門不出,整天整日待在醉雲軒中,隻在清早和傍晚陰涼時去向太後請安,且不陪伴太後用膳,說會兒話就走。


    太後憂心忡忡:“這孩子怕是與哀家生了嫌隙,都不同哀家親近了。”


    平嬤嬤笑著寬慰:“太後多心了,您又不曾為難過王爺與夏姑娘,還爽快的成全了兩人,王爺感激您還來不及呢,哪能生分?”


    “那他前幾日還對哀家十分依戀,這兩日怎麽剛來就走?”


    平嬤嬤估摸著黎晏州是趕著回去陪夏瀾,但怕太後聽了心裏失落,沒敢提。


    “王爺體弱,春日裏人又容易倦怠,王爺許是疲憊,又怕您擔心,這才來讓您瞧一眼,安一安心。”


    太後有些慌,心疼的不行:“早晚風涼,他受不得寒,叫他別來請安了。哀家想他了,自會去醉雲軒瞧他。”


    “太後最疼王爺,王爺也最孝順太後。”


    平嬤嬤這話說的不假,但凡換個人,黎晏州都不會在暮春時節捂著棉衣早晚請安,反正他是將死之人,不必嚴守禮數。


    此刻,黎.將死之人.晏州已經在湯池邊等候半天了。


    算算時辰,他的瀾瀾差不多該醒了。


    等她醒來,再進行一次治療,他就能站起來了!


    站起來,意味著痊愈。


    痊愈,意味著娶媳婦。


    黎晏州無比期待,雙手死死的攥著拳,身體緊繃如一張拉滿的弓,額上沁著細密的汗珠。


    他都不敢想,洞房花燭時,他將是多麽活潑開朗的小男孩。


    湯池中,夏瀾緩緩睜開眼睛,軟手軟腳的坐起來,轉著腦袋活動頸椎。


    嘶——酸疼的要命。


    春紅驚喜的道:“姑娘醒了!錦書,快去拿膳食。”


    錦書剛走,黎晏州遞了個眼神過去,示意春紅暫時回避。


    春紅拿著一塊大棉布巾,準備服侍夏瀾起身,完全沒注意到黎晏州的暗示。


    其實這不能怪她,黎晏州雖然能看見了,但因夏瀾的精神力幾近枯竭,治療差了些火候,視力並沒完全恢複,眼珠子也還是淺灰綠色的。


    他現在的視力相當於三四百度近視外加一兩百度散光,近距離下視物清晰,但距離稍微拉遠就會很模糊,還帶重影。


    夏瀾上了岸,春紅先幫她擦幹手臉,長發擦的半幹,又拿來幹淨的衣服給她換。


    夏瀾隨手將用過的棉巾往黎晏州腦袋上一罩,抓住輪椅扶手用力一轉。


    輪椅原地滴溜溜打起了轉,宛如一隻巨大的陀螺。


    夏瀾快速解下濕透的中衣,換一塊棉巾快速擦拭幾下,穿上幹淨的中衣。


    黎晏州手忙腳亂扯下棉巾,穩住輪椅時,夏瀾已經在係外衫的盤扣了。


    黎晏州嘴角抽了抽,天地良心,他隻是想香一個而已,真沒別的意思!


    至於跟防賊似的防他麽!


    春紅還不知道黎晏州的視力已經恢複一大半,見夏瀾拿他當晾衣架似的,撲哧笑出了聲。


    黎晏州橫眉冷眼,滿臉不爽:“下去。”


    春紅憋著笑行禮,躬身退下。


    “別走!過來給我按按肩膀!”


    夏瀾心口一哆嗦,直覺告訴她,狗子沒安好心。


    男人哼笑,意味深長地道:“本王給你按。”


    春紅跑得比兔子都快,一眨眼便繞過假山,不見了。


    黎晏州推動輪椅上前,夏瀾眨了眨眼,男人便到了跟前,向她伸出不懷好意的雙手。


    夏瀾一張白瓷似的小臉倏地爆紅,扔給他一個白眼,凶巴巴地道:“你離我遠點!”


    “嗯?”男人挑眉,死水無波的眸子溫良無害。


    月光如練,八角宮燈幽黃昏暗。


    男人的臉半明半暗,有種奇異的吸引力。


    不太純潔的那種。


    夏瀾趴在竹榻上裝死,抓起枕頭往腦袋上一蓋,拉著兩邊壓的死緊。


    謝天謝地,因為睡不慣古代的方枕頭,她讓紅菱做了個寬寬扁扁的枕頭,此時此刻剛好能讓她裝鵪鶉。


    黎晏州悶笑出聲,大手搭上她的肩頭,用上些許力度,輕緩的按揉。


    “力度如何?”


    “嘶——完美!”夏瀾伸出大拇指點了個讚,“背也酸,腰也疼。”


    “不急,慢慢來,今晚有的是時間。”


    夏瀾腦瓜子嗡的一聲炸了。


    啊這……前世她聽西紅柿霸總小說的時候,狗子難道躲在她床底下偷聽了?


    錦書提著食盒過來,聽見黎晏州的話,猛的一個急刹車,兩隻腳仿佛紮了根,死死地釘在地上,半點都不敢往前挪。


    嗚嗚,她該上前還是該退後?


    姑娘睡了兩天兩夜,急需用膳。


    王爺怎麽也不知道體貼著點兒,哪能讓姑娘餓著肚子操勞?


    糾結了好一陣子,錦書紅著臉去找春紅。


    春紅在花樹外圍漫不經心的踱步,見錦書風風火火跑過去,又低著頭慌慌張張跑出來,忙開口叫住她。


    “錦書,姑娘用膳,你怎麽不伺候著?”


    錦書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王爺在……忙,我不敢打擾。”


    春紅見她神態不對,疑惑的嘀咕:“在忙什麽?我去瞧瞧。”


    “春紅姐,別去!”錦書一把拉住她,蚊子哼哼,“王爺和姑娘在……在……”


    她說不出太露骨的話,跺跺腳小聲埋怨:“王爺也真是急性子,咱們姑娘餓了兩日兩夜,哪裏受得住?好歹讓姑娘填飽肚子再說啊!”


    這番沒頭沒尾的話,配上那羞紅的小臉和結結巴巴的語氣,春紅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這丫頭想岔了。


    她抬手敲了一下錦書的小腦袋,瞪她一眼,哭笑不得:“想什麽呢!王爺給姑娘按肩呢!”


    頓了頓,黯然歎息,“王爺若真能……那該多好啊!就是叫我折壽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立時死了,隻要能換王爺留下一絲血脈,我也心甘情願。”


    錦書一聽,眼圈頓時紅了,難受的不行。


    她小時候被拍花子的賣去紅樓,沒多久染了惡疾,被扔去亂葬崗等死。


    她不想死,拚命爬出亂葬崗。


    那時秦王還小,去城外騎馬時遇見錦書昏倒在官道上,就把她撿了回去,派府醫給她治好病。


    秦王說這丫頭骨子裏有股不服輸、不認命的韌勁,於是讓武師教她習武。


    她的命是秦王給的,吃喝不愁的好日子也是秦王給的。


    要是折壽能換秦王留下一兒半女,她願意和春紅一人兌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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