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官?


    聽到迎春嘴裏吐出這兩個字。賈珍心裏猛地咯噔一下,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張開嘴,卻不知說什麽才好。


    這個賤丫頭是不是瘋了?


    好好的勳貴人家,不過是辦一場喪事,有幾句糾紛,怎麽能鬧到要報官?


    闔府的麵子還要不要?外人知道了要如何議論?


    賈珍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才道:“二妹妹,咱們這樣的人家,再沒有比體麵尊重更緊要的了,多大的事情就要報官啊?你年輕不懂事,不要亂說話。”


    說著,他又轉頭看向秦家那兩個人,咬牙切齒罵道:“混賬糊塗東西,還不快離了這裏。再混鬧下去,真把你們送到官裏,可能得著什麽好?”


    秦家兩人頓時縮了脖子,大氣也不敢出。


    賈珍便又向迎春道:“好了,大哥替你做主了。他們如今再不敢亂說話了。”


    迎春看向賈珍,臉上卻無半分感謝之情,隻淡淡道:“珍大哥,你這樣不痛不癢說幾句話,就完了?


    這裏的人離了這府去,到了外麵會怎麽說,你管得了嗎?


    到時候,我的名聲受損,我找誰去?若再有人鬧到我的藥鋪裏去,我的生意還做不做?”


    賈珍氣得脖子上的血管突突跳,他萬萬沒想到,迎春小小年紀,倒是軟硬不吃,唬也唬不住、哄也哄不好,處置起來十分棘手。


    不由得想起,當初是王夫人非得挑唆著整治迎春的。如今不好收場,倒讓她置身事外?那是萬萬不能夠的。


    想到這裏,賈珍便不理迎春,反而扭頭去看王夫人,一邊賠著笑道:“二嬸子說句話吧,迎丫頭畢竟是你們府裏的姑娘。


    眼下這丫頭擰勁兒上來了,我這個做哥哥的也勸不住了,還得二嬸子好好教導教導。”


    林如海聽到這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才是迎春的父親。她的女兒,什麽時候需要隔房的嬸娘教導?


    但看到迎春淡然自若的樣子,林如海又把火氣收了起來。這個時候,他若是還看不出來,這孩子有她自己的打算,且應該已經做好了準備,那他這些年的官也白做了。


    林如海想到這裏,不禁悄悄地向後退了半步,還拉著黛玉也讓她不要妄動,隻消停看著王夫人要如何應對便是。


    王夫人再次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隻是,她此時已經被迎春剛剛那一番咄咄逼人的問話給氣得心裏突突直跳,腦子越發不太靈光了。


    她看了看賈珍,覺得他剛才那番話,分明是想看迎春不順眼,想要整治迎春,又怕迎春不服管教,才要搬出她這尊大佛來鎮壓一下。


    雖然,她並不情願被賈珍當槍使,但想想除了她,又有誰能夠壓得住迎春呢?


    王夫人覺得,這個時候,她若是不站出來,便是墮了榮國府當家二太太的體麵了。如此,她也隻能再幫賈珍圓一次場麵了。


    想到這裏,王夫人抖了抖帕子,輕咳一聲,慢條斯理開口道:“珍哥兒,原我不該管你東府的事。但你既求到我,我卻不得不給你做主。”


    說著,她又看向迎春,目光冰冷,“迎丫頭,咱們這樣人家的女孩子,本就講究個貞靜賢德。偏你弄出這樣的幺蛾子來。


    之前我便教導過你,女子無才便是德。你一個已經及笄的女孩兒家,不說本本分分在房裏學些針線女工,老老實實等著家裏為你挑選一戶可靠的人家嫁過去,為夫家生兒育女、傳宗接代,偏偏要硬撐著給人家看病,如今出了事,又怨得了誰?


    蓉兒媳婦死了,是你給她治的。人家秦家人問到你頭上,難道不應該嗎?有你在這裏抱怨的,倒不如好好給人家道個歉,讓人家放過你這一回。


    你現在知道名聲受損了,想要清白了。那可是晚了。這人嘴兩層皮,還不是由得別人說去?隻這是你自己造下的孽,卻怨不得別人。


    你在這裏鬧珍哥兒,也是沒用的。”


    王夫人這裏一邊說,迎春的嘴角便隨著一點點輕輕勾起來。這個王夫人,到底是豬隊友,還是神助攻呢?


    賈珍的臉色,卻一點點沉了下去。這老虔婆在胡說些什麽?迎春剛剛已經自證了清白,現在她還拿著秦氏的死說事兒,這是勸導嗎?這分明是拱火起哄架秧子啊。


    “二嬸。”賈珍聽不下去,開口打斷王夫人的話。可還沒等他再說什麽,那邊迎春也已經清脆地開口回應:“二太太說的好,人嘴兩層皮,可不正是我擔心的。


    既然這件事,說來說去都繞不過秦氏的,那便更要報官了。


    讓官府好好查查,秦氏到底是怎麽死的?”


    “胡鬧,胡鬧!”賈珍忍不住嚷了起來。“報什麽官?查什麽查?那秦氏就是病死的,誰家沒病死過人啊?有什麽好查的?”


    “咦,珍大哥,你現在倒這樣說,那你剛剛對著秦家那兩個人時,怎麽不這樣說?”迎春冷笑。


    賈珍漲紅臉,氣道:“二妹妹,算我錯了行了吧?我之前不是讓那個劉太醫給騙了嗎?眼下我想清楚了,我給二妹妹賠不是,可好?”


    賈珍氣到手抖,也隻能咬牙服這個軟。再鬧下去,認真報了官,那還了得?


    難道他不知道秦可卿是怎麽死的嗎?自然是病死的啊!隻是這病……經不起查啊。


    迎春微不可察地向後退了退,好家夥,賈珍的口水都快噴到她臉上了。現在著急了嗎?嗬嗬,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迎春睜大眼睛,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搖了搖頭,吐出兩個字:“不好。”


    賈珍憋得一口老血幾乎吐出來,他瞪著迎春,嘶聲道:“迎丫頭,殺人不過頭點地。我都向你賠不是了。你還要怎的?”


    迎春卻正色道:“珍大哥,你別急呀。我並不想把你怎麽樣。我隻是想為我自己討個清白而已。”


    說著,她輕輕抬手指向王夫人,大聲道:“各位親朋好友都在這裏,剛剛二太太還說,秦氏死了,秦家人問到我頭上,是應該的。


    那個藥方的事,我縱是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也抹不去她的懷疑。


    她還是我的親二嬸呢。


    那些與我非親非故的外人,豈不是更要懷疑我了?


    所以,我眼下隻有一條路好走了,那就是報官!


    誰撒謊、誰清白、誰在搞鬼,官府裏審一審,自然就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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