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分鍾後,我們到了醫院急診部入口處。莫頓·舒爾曼等在那裏,他們馬上把西爾維亞送到了特護病房。但是,在把病人和維係生命的機器連接起來之前,最近的親人——即使他們是尼科·裏納爾迪這樣的人物——也不允許進入病房。


    我本來是可以進去的,但我寧願和他一起等在外麵。他看著我,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難道你不應該在病房裏嗎?”


    “現在她是舒爾曼大夫的病人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今天上午。我在這裏是為了陪你。”


    這話隻是更增加了他的驚慌。


    “究竟出了什麽事?”


    “很可能是大出血。這個可能性一直是存在的,恐怕自她上次掃描後,腫瘤長大了很多。”


    突然,他沉默了,臉上布滿了極度的悲哀。


    “很抱歉,尼科。我知道你聽見這話會感到很難過,但是如果她不再醒來倒是更幸運一些。”


    他用一隻手蒙住臉,搖著頭開始嗚咽起來。“你說得不對,你說得不對,她得活著。”


    他停了下來,顯然企圖努力控製自己不要失聲痛哭出來。我試圖安慰他。


    “尼科,如果這能給你一點安慰的話,我想告訴你,無論是你還是別人,不管怎麽做,都沒有可能改變這個結局。”


    “不,”他堅決地反對道,“是我的錯。我該早一點把她帶到你這裏來的,但是我不讓她來,因為……解釋起來太困難了。我非常愛她,從她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起我就一直受著她。”


    我為他感到非常難過。


    突然,他看著我。


    “我比她大16歲,馬修,我應該先走的,這是自然規律,不是嗎?”


    他像生了根似的站在那兒。這時,一個護士過來問我們是否要喝點什麽。他擺擺手要她走開。我請她拿兩杯咖啡來。


    我本能地扶著尼科的胳膊,領他走到一排塑料椅前。他突然變得很聽話,甚至好像人也變小了。我讓他坐下,他開始低聲哭了起來。


    我們就這樣沉默了很久。然後,突然間,他轉向我,不帶任何嫉恨地說:


    “你並不真正了解她。在內心深處,她是一個嚇壞了的小孩子。在她母親出事以後怎麽可能不是這樣呢……?”


    我聽著,不知道他會把話引向何處。


    “當你們在非洲受到攻擊——當你中彈後,她簡直嚇壞了。”


    他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她求我保護她,馬上和她結婚。”


    現在再來爭論這一點有什麽意思?這一切還有什麽關係?我聽任他說下去。這是他想讓我知道的事情,因此我就聽著。


    “我一直就知道她是一個善於利用便利條件的人。在她心目中,此刻你更有力量,在你的手裏掌握著生的可能。西爾維亞最關心的永遠是她自己的生存。20年前,是這一點驅使她去找我,今天也正是這一點驅使她來找你。”


    我朝他看了片刻,然後溫和地說:“尼科,我知道這個有什麽意義呢?能夠改變什麽呢?”


    “因為你了解這一點對我來說很重要。她活著是我的,死後也是我的。”


    正在這時,莫頓·舒爾曼出現了。他很不安,顯然很不適應眼前要扮演的這個角色。


    “裏納爾迪先生,”他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我很難過……”


    尼科低下頭,在身上畫了個十字。“請問,我可以去看她嗎?”


    “當然可以。”


    莫頓開始領他朝病房走去,突然,悲痛的丈夫停下腳步,向我轉過身來。


    “她非常出色,是不是?”


    他沒有等我回答便轉身走了。


    是的,尼科,她確實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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