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曦月瞥了一眼斜對麵裝扮的如一朵小白花般單純無害的誠嬪。


    而後優雅的放下手中茶盞,漫不經心道,“和敬公主好歹身上也流著富察氏的血脈,且她的陪嫁秦桑,亦是誠嬪的原先的貼身侍婢。


    皇後娘娘此舉,繞開了親緣更近的誠嬪,反而托付給了純貴妃,怕是有失公允吧。”


    如懿撫著手上金製護甲,並不言語。


    被提及的誠嬪,自知沒有能力跟皇後正麵交鋒,大氣都不敢喘的垂頭裝聾。


    海蘭柔聲而銳利的接茬道,“皇後娘娘乃六宮之主,娘娘的決議,也是慧妃能置喙左右的嗎?


    慧妃不要以為皇後娘娘從前性子柔和,就可以枉顧尊卑了。


    現在的皇後娘娘,和皇上乃是一體同心。慧妃輕視皇後娘娘,就等同於輕視皇上。


    慧妃,我勸你還是好好考慮清楚了,再開口說話吧。”


    高曦月撇了撇嘴,“愉妃還是這般牙尖嘴利。


    皇後娘娘,臣妾隻是稍稍有些不解,並不敢置喙您的決議,還請皇後娘娘明察。”


    如懿自然不會怪罪她。隻是輕輕笑了笑,算是淡然揭過。


    高曦月和海蘭這兩把針鋒相對的刀,已經被如懿養的很默契了。


    別看她們二人嘴上互不饒人的,可真要有旁人挑唆生事,她們也辨得清是非。


    如懿依稀記得,姑母曾穿著皇後的冠服,苦心教過她。


    身為皇後,最重要的便是無為而治。


    當你想要做什麽事的時候,親手去做是下乘,借手去做是中乘,讓旁人看著你的眼色主動去做,才是上乘。


    原先身為妃子,如懿一直在借旁人的手成事。


    如今成了這宮裏的主子娘娘,她也該享著特權,讓旁人揣摩著她的心意,為她做事了。


    坐在末位的芳答應突然開口,感懷起了天氣,“說來,如今八月,正是雨多陰濕的節氣。


    昨兒個嬪妾待在鹹福宮裏,聽了半宿的電閃雷鳴。可真是嚇壞了。”


    昨夜是帝後大婚,宮中嬪妃,如情癡深重的陳婉茵和心有不甘的誠嬪,都是徹夜未眠的。


    可這平日裏悶聲不吭的芳答應,居然也睡不著,甚是有些奇怪。


    高曦月餘光掃過芳答應,略略清咳一聲,有些不自在道,“是了,昨夜本宮的孔雀們驚叫了一晚,想來是擾著芳答應了。”


    芳答應忙道不敢。


    一旁的誠嬪捂著心胸,似有餘悸道,“說來那雷聲隆隆的,是挺嚇人。


    臣妾都被夜半驚醒了兩次,更遑論慧妃娘娘嬌養著的孔雀們呢。


    那風雨聲交疊錯落,把臣妾房中的窗戶都吹開了半扇。”


    誠嬪做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如懿便象征性的關懷了她兩句。


    誠嬪順杆爬的快,立馬感動的擠出兩滴眼淚,不住的表著忠心。


    不得不說,誠嬪這樣的人,有智謀心計,又能忍能屈,還極其識時務。


    明明心裏怨的不成樣子,還是能讓芳答應替她創造機會,好對著勝利者卑躬屈膝,扮乖謀利。


    如懿不禁感慨,若是誠嬪早些年入宮,亦或她才是富察氏原先定給皇上的嫡福晉,那現在鹿死誰手,可就真不好說了。


    談了半晌天氣,如懿又吩咐容佩,將她給各宮備的賞賜一一分發了下去。


    容佩應了一聲,召來一溜兒小宮女們。


    就見她們個個手中都端著精致的紅木雕花牡丹圖樣的長盤,上麵還神神秘秘的擱著彩色的福紋織錦圓盒。


    雖然小宮女們年紀都不大,但個個都端麗又規矩的在各嬪妃身前恭謹的立著,一看便知這翊坤宮管束森嚴。


    這一世,沒了金玉妍身紅點翠的蓄意頂撞中宮,誠嬪又是個慣會將心思藏在暗處的,這一場合宮拜見倒是順遂的很。


    “昨日本宮封後大喜,也想著與各宮姐妹們同喜同樂一番。


    這珍珠耳飾乃是由皇上贈予本宮的一斛珍珠中,挑選所製。


    如今本宮分送給各位妹妹們,也是希望你們往後能夠福澤延續,和睦安樂。”


    錦盒打開,每個人手中的珍珠耳墜款式都精致好看,又不逾位份規製。


    蘇綠筠起身,以己為首,攜後宮嬪妃諸人齊齊向如懿下拜致禮。


    待眾人散去,如懿默然坐在鏡前,看著自己這一身正紅色的旗裝,思緒還有沉醉在昨日有些恍惚。


    昨夜雷聲幹打了半夜,如懿心思穩重,並無不安,所以睡得極沉。


    今日晨起,身側的皇上還在酣然夢中。見皇上眉心染著笑意,麵容祥寧平靜,如懿便知他正在做著好夢。


    眼看時辰尚早,如懿便輕手輕腳的繞過皇上,自顧自披衣坐起。


    意圖梳妝一番,再侍奉皇上起身,做足賢惠模樣。


    猛然間卻瞥見桌上的龍鳳紅燭,不知何時,已滅了一支。


    如懿心下悚然一驚,並非是因為原本應當並肩而立的兩支紅燭一高一低,差別明顯。


    而且因為被湮滅的那支,正是象征著帝王的龍燭。


    民間有傳聞,龍鳳花燭須得在大婚之夜燃至天明,方能保佑夫妻和睦順遂,相伴到老。


    若有一支先滅,便是夫妻中有一人早亡,或是半路分折,恩愛兩絕。


    前世之時,被冷風吹滅的乃是鳳燭。而後如懿也以斷發早逝,恩斷義絕驗證了這民間傳聞並非無稽。


    可如懿分明記得昨夜已叮囑容佩關緊了門窗,那這龍燭滅的,實在是蹊蹺且詭異了。


    總之,這般不吉利的事情,如懿定是不能讓皇上和旁人知曉的。


    匆匆將房門打開一個角,敷衍過李玉,如懿小聲將容佩喚了進來。


    容佩果敢。


    她雖不信那鬼神吉利一說,但還是動作利索,二話不說的便拿剪子削去了龍燭的半段兒,又用火融著做出燃了一夜的假象。


    看著龍鳳雙燭又恢複了並肩而燃的模樣,如懿這才鬆了口氣,讓容佩將削下來多餘的龍燭部分拿出去處理了。


    皇上穿戴完畢去上朝之前,還對著龍鳳雙燭誇讚了一番。


    好在如懿正在他背後替他理著衣襟,沒有讓皇上發覺到她那一瞬間的僵硬。


    容佩進屋細聲通稟,小廚房的百合羹已然做好了。


    如懿這才回神,“這個時辰,皇上剛下早朝。走吧,咱們該去養心殿表表賢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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