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陣中廝殺的王煥心中明白,燕軍早有防備,這一戰取勝無望,隻得想法脫身了。與他並肩作戰的正是馬保,此時馬保已殺紅了眼,揮舞大斧亂砍亂殺。王煥大聲呼喊馬保,直喊了十餘聲馬保方才聽見。王煥喝道:“馬開山,不要戀戰,殺出去。”馬保猛然省道:“是。”王煥便令掌旗官傳令。


    令旗飛快揮動,左右兩側鄭軍突然各自結成錐形陣,一齊向燕軍中軍將旗方向殺去。燕軍本已將鄭軍圍住,外圍兵力重重,中路反而兵力薄弱,鄭軍突然合力衝擊中路,立時便被鄭軍衝出缺口。燕軍傳令也是極快,令旗揮動,外圍燕軍便快速向中路移動。哪知鄭軍突然掉頭,竟向山穀出口方向殺去。此時燕軍正向中路集結,猝不及防,陣形不穩,竟被兩路鄭軍衝了出去。


    燕軍步軍追趕不及,隻得快速集結五百餘騎追殺,還未追到穀口,突地從左側林中殺出一支騎軍,正是秦玉、馬進率二百餘騎在此接應。


    燕軍大驚,不知此處有多少伏兵,被馬進率眾衝擊,立時亂了陣型。馬進見燕軍散亂,便即收束人馬撤軍。剛退至穀口,便見吳前率部又回來了。


    馬進叫道:“回來做甚?”


    吳前道:“杜鐵槍還未出來,我去接應他。”


    馬進道:“你與秦參軍速走,我這二百人都是生力軍,我去便是。”


    吳前道:“也好,速去速回。”


    馬進呼喝一聲,調轉馬頭率部又衝入穀內。


    眼見杜摯率百餘人馬被眾多燕軍圍在中心,左衝右突隻衝不出去。馬進抬眼又望見山穀入口處煙塵四起,心知燕軍大軍已經進穀,若再不走便走不得了。便催動戰馬,揮舞馬槊衝入敵陣。燕軍未料到又有鄭軍殺回,背後受敵,包圍陣型被馬進部衝散,敞開一條出路來。杜摯見有缺口,便即率部殺出,二人合兵一處,一齊向穀口殺去。


    身後仍有燕軍騎軍追趕,看看行將趕上,馬進喝道:“杜鐵槍,你先撤軍,我來斷後。”說罷不等杜摯回應,便勒馬回頭,隻見五丈開外便是燕軍二三百騎軍趕來,當先一人身披山紋銀鎧,頭戴獸首吞金兜鍪,手持馬槊,料想便是燕軍先鋒使霍東山。馬進咬咬牙,兩腿一夾,策馬向燕軍衝去,怎料霍東山馬極快,馬進胯下馬剛剛催動,霍東山已到了眼前。霍東山挺槊刺來,馬進格擋不及,一槊正中前胸。那槊分量極重,馬進胸口鎧甲立時迸裂,槊鋒刺入胸膛,鮮血噴湧而出,翻身落於馬下。


    燕軍追兵片刻不停,如疾風般掠過,馬進已無知無覺。


    追到穀口處,霍東山突然勒馬,抬手舉槊道:“停。”隻見出口處兩側山林中隱隱有旗號飄動,不知又有多少人馬伏於此處,燕軍不敢再追。


    二月十四戌時,王煥、秦玉率房營全軍六百四十六騎進入灤州城。


    灤州城守將龍驤軍鷹揚衛井營統製使張羽與灤州令劉遜早在城門內迎候。王煥與張羽同為龍驤軍統製,早便熟識,四人相見,隻略寒暄幾句便去往州衙。


    到得州衙,四人進後堂議事。因兵部早有軍令,令王煥暫領灤州主將之責,是以張羽、劉遜推王煥上首落座。王煥卻萬萬不肯,隻得分賓主坐了。


    秦玉開口道:“恕秦玉冒昧,我見劉知州麵善,似曾在哪裏見過,卻不知劉知州可還記得?”


    那劉遜三十多歲,身材瘦削,長容臉留著三綹清須,身穿七品墨綠官服,頭戴垂角襆頭,此時端坐椅上,麵容平和,氣度不凡。見秦玉問,款款笑道:“璧城是延佑五年進士,下官也是延佑五年參與春試,於入場之時與璧城有一麵之緣。想不到璧城如此好記心,現在還記得。”


    秦玉恍然,因想同科進士俱都熟識,卻無劉遜,想必那科劉遜未得中,卻不知何時高中,又不知如何到此為官。便道:“原來你我有同科之誼。若是平日,原該把酒言歡,徹夜長談才是,可如今兵臨城下,無此雅興了。適才進城,我見城牆修葺完好,百姓臨戰事卻無慌亂之色,想必退之兄在此苦心經營數年,方有此功業。”


    劉遜道:“慚愧慚愧,璧城謬讚了。當年我與璧城同年入場,可惜才疏學淺,名落孫山,一氣之下不願再考,便拔貢待選,適逢次年吏部選官,我便自薦願往北疆為官。不想竟然選中。延佑六年任滿城縣丞,去歲滿縣為燕賊劫掠,我因聚攏百姓衙役守護縣衙得以保全,被考功司敘了功,得以升遷。是我自選了到這灤州任州令,到如今尚不足一年。”


    秦玉驚異道:“退之真乃大才,隻一年便將灤州治理的如此模樣。灤州百姓得此父母官實是大幸。”


    劉遜仍是平淡衝和:“此非我一人之功。前任州令亦是政清民和。我不過奉行故事而已。隻是如今燕賊大軍來襲,若不能守住城池,一切便皆化為泡影矣。”


    秦玉道:“退之安心,燕賊大軍明日午後方能到城下,若要對灤州合圍,則要後日方能完成。這兩日我陳製司大軍必能趕到,到時燕賊便不足為患了。”又轉向張羽道:“張統製,不知近日可探聽陳製司大軍到了何處?”


    張羽坐在劉遜上首,身材卻是十分高大,身穿赤金魚鱗甲,外罩水綠色戰袍,兜鍪放在桌上。頭上紮著青色萬字巾,隻二十出頭年紀,唇上頷下蓄著髭須。此時正斜倚著椅背,用小指剔著牙,見秦玉問,身子未動,隻懶懶回道:“陳製司隻怕後日也到不得。昨日驛馬傳報,陳製司大軍二月十二申時方才渡河,遠水解不得近渴。灤州城雖小,卻不怕燕賊,管他多少人馬,我城中軍民一心,便是金城湯池,任誰也破不得灤州。”


    王煥道:“陳製司若不能及時趕到,我等便隻有困守孤城一途可走。鶴霄萬萬不可大意,須知驕兵必敗。況燕兵人多勢大,又悍勇善戰,你不見我這兩日與燕賊野戰,已折兵七成,這才隻拖住他兩日。足見燕兵強盛並非浪得虛名。”


    張羽道:“陳製司未到,你便是主將,你若有令我自然遵從。但我卻並非自驕,這灤州城中便是沒有我張羽,沒有你王及仁,隻要有一人在,燕賊便破不得。”


    王煥詫異道:“哦?鶴霄說的這人是誰?”


    張羽仍是懶懶道:“自然是劉退之劉知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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