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封道:“我若是夏侯蹇,隻怕也是這般排布,是以我才憂心。”


    程備道:“是以我才說要都司作長久打算。昔日盧太尉在時,曾在漢中屯田,每年產糧頗豐。如今天已轉暖,不久便要開春,都司何不效仿盧太尉,在利州屯田。便如這青烏鎮,廣有土地,隻因連年戰事,男丁或被征召從軍,或逃往他鄉,便有了許多無主之田。我大軍便在此屯田,又可接濟鄉民,大軍糧草也無慮矣。”


    陳封道:“這法子雖可行,可於伐蜀又有何好處?”


    程備道:“都司,我大鄭朝堂清明,軍民齊心,可蜀國卻並非如此。近二年蜀國內亂頻發,內耗頗重,現下之夏侯蹇雖無隙可乘,但若蜀國朝堂生變,或糧草不濟,那便是我軍的戰機了。那時我大軍便可直逼蜀軍下寨,我有九萬大軍,可分作三軍,一軍屯田,一軍守衛營寨,還有一軍便四處巡查,教蜀軍不敢出營尋糧。我雖不能斷他糧道,但若蜀國糧草運送不及,蜀軍必生內亂。我便可乘機攻之,或可一戰而勝。”


    陳封拊掌道:“好,這計策雖慢了些,卻著實甚妙。我不能冒然攻他,便要等他露出破綻來,他若仍無破綻,我便要想法子逼他露出破綻。總能教我尋到戰機。”


    程備道:“都司過獎了,這法子也有不好之處,若是蜀國國內並無變故,又不缺糧,這法子便一無是處了,隻徒耗時日耳。若是遷延日久,隻怕朝廷催逼都司速戰,都司也要擔上天大幹係了。”


    陳封道:“先時我有些小看了蜀軍,經青烏一戰,我軍雖勝,蜀軍卻也不可小視,我豈能以將士的性命去冒險。漢中梁都相隔千裏,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縱然朝廷催逼,我也不能冒然去攻。縱然聖上要換了我,我也不敢冒兵敗之險。”


    程備道:“臨陣換將是斷然不會的,都司是當今親自挑選的,若是哪個敢說換了都司,豈不是說當今無識人之明?但正因都司是當今親選,當今隻盼你早定蜀中,成就大功,便必然不時催促都司。都司若是不敢有違聖意,那便隻得強攻一途了。”


    陳封道:“我已明白你的意思,我便是咬碎了牙,也要尋到蜀軍破綻再戰。”


    程備道:“都司若能堅心定誌,此事便不足慮。都司隻要不敗於蜀軍,聖上便不會加罪於都司。隻是這其中還有一處難處,若是不能妥善處置,隻怕於都司不利。”


    陳封道:“還有何難處?”


    程備道:“便是裴桑鼎裴中書。”


    陳封疑惑地看著程備,裴緒確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卻也不知程備此刻提起裴緒,究竟是何用意。


    程備道:“都司自也知道,裴中書此來軍中,定是聖上遣他來做耳目的。有他在,軍中大小事隻怕都瞞不過當今,都司做起事來,自然也便束手束腳了。但若都司能籠絡裴中書,裴中書上奏之時能為都司美言幾句,朝中之事便皆不在話下了。”


    陳封仍看著程備道:“哦?無患有何法子能籠絡裴中書?”


    程備搖頭歎道:“程備愚鈍,這事已想了幾日也未想出法子來。裴中書少年新晉,又是當今聖上親命欽差,正是心氣熱切之時。差事辦好了,他自然得當今賞識重用,他怎還會為都司所用?這事著實難辦。”


    陳封思忖片刻,冷笑兩聲道:“天下間哪有無欲無求之人,隻要他熱衷功名,便不是鐵板一塊。”


    次日,鄭軍各路兵馬皆移到青烏鎮南重新安營下寨。陳封命全軍休整數日,待過了上元節再發兵朝天鎮。


    大軍適逢大勝,又遠離敵軍,將士們這才鬆泛下來,大營之中也便有了過年的氣象。陳封每日在軍營之中走動,今日在軍士帳中坐坐,明日在將領圈中閑談,隻幾日間,便與虎賁軍眾兵將們廝混熟了。


    到了上元節,申濟又遣人送來許多豬羊美酒,除此之外,竟然還有數車時新菜蔬。這可是極難得之物,也是因近些時日漢中氣暖,菜蔬才能完好運到軍中。陳封見了也是大喜,便命全軍準備酒菜,今日眾將士一同過上元節。


    一早陳封到於介、馮淵軍營中走了一遭,見各營盡是喜氣盈盈,殺豬宰羊、燒水添柴,一片節日景象,陳封也覺歡喜,自覺到漢中不過一月有餘,便將各衛各營將士皆理順調勻,也頗為自得。全軍有這等士氣,何愁來日大戰不勝。


    巳時回到中軍大營,命隨從眾人各自去歇息,陳封獨自一人在營中四處走動,不時與兵士們說笑幾句。走了半個時辰,隻覺有些疲累,便要回帳中歇息,又走得幾步,便見裴緒正站在自家軍帳外與幾個兵士談笑。


    原來裴緒自住了一頂小軍帳,距中軍大帳隻二十餘步遠,陳封又撥了二十親兵服侍。裴緒遠遠看到陳封走近,施了一禮道:“都司如何隻身一人巡視起大營來?”


    陳封走近停住,笑道:“說甚巡視,我不過閑來無事,走走看看罷了。”


    裴緒道:“都司每日要在營中走上兩三遭,這般勤勉,教人著實欽敬。”


    陳封道:“我每日走幾遭,兵士們卻不願見我,隻說我無事閑逛。我若不走,卻不免要有人說我生了怠惰之心,不肯勤於王事。唉,這三軍主將,當真難做。”


    裴緒笑道:“哪裏有人不願見都司,不過是兵士們見你到了,不敢放肆而已。若是戰陣之上,都司令旗指處,哪個不是水裏火裏,頭也不回便去。那便是眾將士心裏欽服陳都司。都司也走了這半日,必是乏累了,何不到我帳中歇息片刻。”


    陳封道:“也好,前些日吃的那茶可還有?我正要討你一盞茶吃。”


    裴緒道:“那茶還有些,我卻不知都司愛吃,若是知道了,前次便該請都司拿回去自吃,怎勞都司親自來討。”說的二人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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