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道:“我亦久聞徐玄遠之名,可惜緣慳一麵,若得有幸結識,實是平生幸事。如此說...如此說,我便修書與張紹存?”


    徐恒道:“不可。璧城,此事須瞞著陳崇恩。那張先久在陳崇恩帳下,此事若經他之手,陳崇恩必然知曉。杜摯是璧城提拔之人,又與璧城心腹相知,不若便修書與杜摯,著他相機而行便是。”


    秦玉道:“也好,那便煩請永業代我修書與杜執禮如何?”


    徐恒笑道:“我便知這事定要落在我頭上...”


    話未說完,突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響,一個兵士快步進屋,匆忙施禮道:“稟製司,政事堂中書舍人裴緒裴中書到了,現在轅門外。”


    “哦?他如何來了?”秦玉一驚,隨即道:“吩咐下去,開中門,我親去相迎。”


    三人直出轅門,迎裴緒進了二堂,分賓主落座,摒去從人,秦玉笑道:“今日是何事,勞動裴中書親來我這軍營?”


    裴緒從懷中取出一份文書,遞與秦玉道:“政事堂有一份文書,要送到你左驍衛,我便來了。”


    秦玉接過來看,見書封上寫著“禁軍龍驤軍左驍衛開支賬目”,拆開來封內是十餘頁紙,上麵羅列了近期左驍衛的開支錢糧。


    秦玉也不細看,隻匆匆翻了一遍,隻見最後一頁另寫了一行小字“轉與左驍衛都統製使查看”。這不過是尋常公事,秦玉並不在意,往日賬目之事皆是劉遜打理,便將文書遞與劉遜。轉頭對裴緒道:“這些許小事,往日都是遣一個書辦送來就是,今日怎的要勞動裴中書,莫不是有何要事?”


    裴緒道:“我因想念璧城,便向相公討了這差事,借故來瞧瞧你罷了,並無要事。”


    秦玉笑道:“桑鼎隻怕非是想念秦玉,卻是掛念陳都司了。這裏並無外人,桑鼎不必有所顧忌。”


    裴緒歎口氣道:“璧城知我。如今陳都司之事滿城皆知,卻又一連幾日沒了消息,我心中著實有些掛念。我無由去拜望陳都司,況且現下也不宜去見他,因想著璧城與陳都司最是親近,便討了個閑差到你這探聽消息。璧城可知陳都司現下如何了?”


    秦玉也歎了口氣道:“桑鼎與我想到一處去了。適才我去都司府上請見,卻被他家人擋了出來。我未見到陳都司,也不知他消息。隻聽他家人說起,這幾日都司足未出外書房,府中家人也不出府,大門也是緊閉著,竟是將整個宅子封起來了一般。”


    裴緒詫異道:“陳都司竟連璧城也不肯見?”


    秦玉道:“都司也不知是我去拜望,前幾日他已傳命下人,來客一概不見,一概不許通稟,是以他府中下人便連通稟也不肯通稟一聲,我也隻得回來了。幸而桑鼎未去登府,若去了,也定是要被擋在門外的。”


    裴緒沉吟道:“陳都司此舉,想是要向聖上表明他甘為孤臣之心了。”


    秦玉道:“適才我三人也在商議此事,隻怕陳都司確是此意了。”


    裴緒道:“隻不知陳都司為何竟上了這等奏疏,竟全然不顧自家前程麽?”


    此時劉遜已看完賬目,將文書遞與徐恒,道:“裴中書,秦製司與下官等也不知陳都司之意,隻知陳都司絕無邀功儲君之心,此舉唯有招禍耳。或正如裴中書所言,陳都司為我大鄭,決意做一孤臣,此等壯舉,豈不令我輩汗顏。”


    裴緒道:“不錯,陳都司壯哉。陳都司縱然為此事丟了功業前程,也是為我大鄭而舍棄之,我鄭國後世必記其功德。此事之先,我政事堂已多次上奏請立太子,聖上隻是不理會,此事之後,朝中官員多有上疏者,現下已有百餘份,皆請聖上為國立儲,上疏者更是遍布六部九卿。朝堂如此一呼百應,聖上縱然乾綱獨斷,隻怕也不得不考量立儲之事了。此事若成,皆陳都司之功也。”


    徐恒也已看完那賬目,突地說道:“裴中書,我想請問一事。”


    裴緒轉頭道:“徐三官人請說便是。”


    徐恒道:“請問裴中書,這份文書是何人所書?”


    裴緒一怔,隨即道:“這文書是政事堂一尋常書辦所書。”


    徐恒道:“這一行字,又是何人所書?”他用手指掐著那文書最後一行小字,已將紙掐出折痕來。


    裴緒微一皺眉,道:“這行字是蔡右丞所書。”


    徐恒道:“昔日這等文書皆是蔡右丞親自批寫麽?”


    裴緒道:“那卻不是,昔日這等尋常公事皆是我等中書舍人批寫回文,隻是近日袁相公命蔡右丞總理朝廷錢糧開支,蔡右丞這才親自過目批寫。徐三官人問這事是何意?”


    徐恒道:“裴中書莫急。璧城、退之,可記得萬勝鎮之蕭樓麽?”


    那萬勝鎮蕭樓是前年徐恒回梁都時被困之地,秦玉與劉遜都知此事,也聽聞了蕭樓之名,卻未去過蕭樓。


    劉遜道:“自然記得,永業提他做什麽?”


    徐恒道:“你二人去萬勝鎮,隻怕未曾去過那蕭樓。”


    劉遜道:“確是不曾去過。”


    徐恒道:“那蕭樓正門外有一塊匾,上麵書著‘蕭樓’二字,落款是‘蓬雨’二字。你二人也不曾見過了?”


    劉遜道:“自然也不曾見過。”


    徐恒雙眉緊鎖,眼中似又閃過那塊牌匾,“我見這行小字,與那蕭樓匾額上字跡一般無二,定是一人所書。”


    眾人都是一驚,劉遜道:“尋常鄉間酒樓,蔡右丞怎會為他題寫匾額?若當真是蔡右丞為他題匾,這等風光之事,他又怎肯不落大名?便是這‘蓬雨’二字,也未聽聞與蔡右丞字號相關。”


    秦玉道:“永業,這事已相隔這許久,你當真看得清了?記得切了?”


    徐恒道:“那日也是八月十三,到今日已整整兩年。雖隻匆匆一瞥,但我險些在那裏丟了性命,我豈能不記得?這字跡決然相同,定無差錯。況且當年那賊子要拿我之時,曾說要將我解往都中,請都中官人處置。他若非朝中有人倚仗,又怎敢輕易惹我?那蔡右丞為人題匾,自然不願顯跡於民間,不願落名也是尋常。”


    裴緒聽得一頭霧水,劉遜見裴緒不解,便將當年萬勝鎮之事三言兩語說與他聽。裴緒道:“徐三官人之意,莫非說蔡右丞便是那萬勝鎮背後靠山?蔡右丞現下自號‘雨齋’,確未聽聞曾用號‘蓬雨’。”


    徐恒道:“那萬勝鎮距梁都不過四十裏,那裏正在鄉間為非作歹,官府非但不問,反為他撐腰,若是朝中無人,他豈敢如此?那蕭樓主人雖非那裏正,但他們沆瀣一氣,必是一丘之貉。蔡重樓不願人知他與那酒樓相關,便隨手書一字號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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