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恒道:“哼,當今還能再有幾年?待到新帝登基之時,才是陳崇恩大用之日。”


    劉遜道:“這道理也說得通。這一著雖險,然細細想來,卻可謂萬無一失。永業,這第二又是如何?”


    徐恒道:“其二,此舉可為陳崇恩收天下人心。陳崇恩雖有大功於國,卻畢竟年輕,世人多有不服者,然此事之後,世人卻皆知其非但是功勳卓著之武將,更是一心為國之重臣,哪個還能不為其折服?然收世人之心還在其次,有這番作為,朝中文臣,中樞宰輔也必信服,也必要道一聲:陳崇恩國士無雙。”


    劉遜道:“不錯。武將縱做到天去,卻也不能左右朝政,盧太尉便是一例。然若得朝中宰輔敬服,日後出將入相隻怕也不是難事。若能如此,陳崇恩便是我朝開國以來第一武將了。”


    秦玉遲疑道:“陳都司雖有韜略,然...然如此深謀遠慮,他...他當真能想到麽?”


    徐恒道:“陳崇恩雖未必當真想得如此長遠,但有這事鋪路,日後之事卻是水到渠成了。”


    劉遜道:“好,這已是一石二鳥了,第三鳥又是從何而來,我是當真想不到了。”


    徐恒道:“這第三,陳崇恩隻怕是要借此事將盧象山推到儲位之爭中去。”


    秦玉大驚道:“這...這又是從何說起?”


    徐恒反穩下來,信手拈起一枚白子,在棋盤上輕輕敲打起來。清脆的聲音徐徐而起,徐恒也緩緩說道:“璧城也知道,去年當今將盧象山一個孫女指配與周王為妃。以我想來,那時當今隻怕已有心將周王作為帝位繼承之人。”


    徐恒看也不看秦玉、劉遜二人,自顧自道:“當今不立太子,是恐太子奪去帝權罷了,然當今卻也不能不思量繼位之人。當今百年之後,有盧象山這位鄭國將首輔佐,周王當可安然繼位,日後主理朝政,也當不會有人敢不遵從。”


    劉遜點頭道:“帝位交接,兵權為重。掌兵權者,方能王天下。”


    徐恒道:“然經陳崇恩這事後,當今隻怕不得不重新考量了。盧象山雖執掌天下兵馬,然都畿衛戍卻在陳崇恩手中,陳崇恩若與盧象山不和,帝位交接便要出亂子。帝位交接若出了亂子,天下也必然大亂,鄭國能否存續,便難預料了。”


    劉遜道:“當今英明睿智,傳位之時,豈能不預做安排?那時,隻需命盧太尉重掌都畿衛戍便是了。”


    徐恒搖頭道:“退之,你不知當今心思。當今一生大權獨攬,唯恐權柄旁落,若不到萬不得已之時,豈會有傳位詔令?若當真到了萬不得已之時,又有哪個敢說能掌控全局?”


    “再者。”徐恒沉吟道:“當今隻怕還要考量一事。若周王繼位,無陳崇恩製衡,盧象山便是獨掌兵權之外戚,大權旁落,非國家之福。然若是以魏王為繼位之人,周王有盧象山為輔,又豈能不生出覬覦之心?那時儲位之爭,必然紛亂不休,當今豈能樂見?縱然當今長袖善舞,周王得以順利繼位,然周王畢竟年輕,國無長君,亦非國家之福。是以,盧象山便也成了當今的一塊心病了。”


    劉遜道:“如此說來,盧太尉與周王結親一事,非但非福,反是禍事了?”


    徐恒道:“正是如此。當今初指婚之時,隻怕隻一心要以周王繼位而無二心,如今陳崇恩奏陳立儲,當今定會想到武將與皇子勾連於國不利,自然便會猜忌盧象山。若是陳崇恩陳奏之時提及盧家與周王婚事,那便定是要拉盧象山下水了。盧象山縱想置身事外,亦不可得矣。”


    秦玉道:“永業以為,盧太尉可有心攪入儲位之爭麽?”


    徐恒道:“我以為,盧象山原本絕無參與爭儲之心。他是鄭國第一武將,執掌天下兵馬,隻需坐穩這位置,不論是哪位皇子繼位,也不能撼動其地位。縱然當今指婚,盧象山心中隻怕也不在意。是以他絕口不提立儲之事,對二位皇子,他也是避而遠之。但現下卻已是全然不同。”


    “有了陳崇恩這事,盧象山定然能想到自己身處險境。於儲位,他爭是爭,不爭亦是爭。隻有為周王爭得這儲位,他盧象山才能安享尊榮,否則,若是魏王登位,他必然無幸。”


    徐恒沉吟道:“或者,盧象山若想保住榮華富貴,還有一條路可走,那便是現下便上疏奏請致仕,退出這場爭奪。然以盧象山為人,他是斷然不會選這條路的。”


    秦玉愕然不語,劉遜道:“這事如此紛亂,難得永業竟剖析得如此透徹。陳都司若當真能想到這許多,心思計謀豈非不在永業之下?”


    徐恒笑道:“退之這是在讚我了,我哪裏及得上陳崇恩。昔日我是他手下敗將,今日我是在他已行事之後才想到這些,我豈敢與陳征西相提並論?來日鄭國朝堂,必是陳崇恩之天下。”


    見秦玉仍舊默然不語,徐恒又道:“璧城不必再掛念陳崇恩,此事全在他算中,你又何必庸人自擾?不論當今是否從他所請,議立太子,也不論當今立哪位皇子為太子,陳崇恩都是此事勝者。現下陳崇恩已是穩坐高閣,坐觀虎鬥,不論誰勝誰負,他都可後發製人。”


    秦玉沉吟良久方才說道:“既如此,我也不去管他,我位卑言輕,縱有心相助,卻也無能為力。依永業之意,我卻又當如何?”


    徐恒道:“璧城,方今天下哪個不知,你秦璧城與陳崇恩乃是一體。陳崇恩榮則秦璧城顯,陳崇恩損則秦璧城落,你再別無他路可選。是以璧城隻跟定陳崇恩即可,待陳崇恩掌控大權之日,才是璧城你顯耀之時。然以我之意,你也不需參與立儲之爭,此事陳崇恩雖占得先機,但畢竟勝負難料,你隻置身事外便好,陳崇恩若敗了,你仍可獨善其身。然你若全然不參與,又恐陳崇恩猜忌,此時若是哪方有戰事,你得個領兵出征差事,遠離這是非之地,方是上策。”


    秦玉道:“如今我大鄭強盛,四方安定,輕易哪得戰事去?”


    徐恒笑道:“璧城莫非忘了我左驍衛還有一萬兵馬在河東戍守?璧城何不修書一封,看河東將領能否尋一釁端,挑起戰事,又不為人所察覺。河東若有戰事,我左驍衛有一萬兵馬在彼,遣璧城出征乃是順理成章之事。”


    秦玉不置可否,看了一眼劉遜。劉遜道:“製司,這事我雖不敢苟同,但永業之謀確是為製司著想,此時離了梁都確是上策,請製司自行決斷就是。”


    秦玉仍舊遲疑不決,又看徐恒道:“永業,淮南戰事便是我自啟戰端,如今河東又要如此,我心實難安。戰事一起,百姓遭難,為我秦玉一人而禍及萬千,實非我之所願。永業可還有別的法子?”


    徐恒嗬嗬笑道:“璧城放心,河東有我長兄在,斷然亂不起來。我長兄有經緯之才,治一河東小郡若烹小鮮,哪裏便致使百姓遭難了?旁人隻道我兄弟三人能入仕為官皆賴家父之蔭,殊不知我那長兄若非徐氏之子,此時隻怕已入政事堂為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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