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臨近初秋,外麵還有陽光,可監牢裏麵卻冷得刺骨。江小樓打量了一下這一間狹小的囚室,屋子中間放著一張床,說是床,其實根本是幾塊粗糙的木板拚湊起來的,灰塵積得很厚,上麵能看到斑斑汙跡。整個牆壁裂縫累累,頂上有一扇很小的窗戶,但高度是人絕對沒辦法攀爬的。空氣中充斥著古怪的味道,是血的味道,或者是老鼠的屍體開始腐爛的味道。


    江小樓知道,蕭冠雪在等她求饒,如果她肯抱住他的腳痛哭流涕地懇求,他就會覺得有趣、快樂。這種人的開心就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可他這一次明顯找錯人了,她不會求饒。


    像是看不到那灰塵能嗆死人,江小樓徑直躺下,閉上眼睛,呼吸著周圍那股可怕的味道,旁邊牢房不斷有人發出尖銳的喊叫,明顯有人被日複一日的監獄生活給逼瘋了。不過那一切都與她沒有關係,她眼前浮現出的是江家的花園,微笑的父親,喜歡胡說八道卻能為她打架拚命的大哥,這樣的想象讓她覺得心情愉快,並且重新振作起來。沒有人能常勝,蕭冠雪的勢力過於龐大,心思也十分狡猾,她會引起他的注意並不奇怪。這不是失敗,隻是一次考驗。


    當然,如果她在考驗中就此失敗,等待著她的唯有死亡一途。


    晚飯是一碗稀粥,當然如果灰撲撲的水裏麵漂浮著兩三顆米粒也能算是稀粥的話。江小樓沒有拒絕,她深深知道這段時間自己必須忍受這種待遇。胥卒將碗收走,她便坐在床板上,考慮現在已經是什麽時間。唯一可以判斷時間的便是從窗口照射進來的微弱光線,那光線將欄杆的影子投影在地上,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影子越來越短,越來越暗,最終消失。等到月光照進來的時候,江小樓突然聽見了腳步聲,一步步如同踩踏在人的心口,帶來沉重的壓迫感。


    鑰匙插進鑰孔,發出哢噠一聲,牢門又被打開了:“大人要見你,快出來!”


    梁慶?江小樓目光一凝。


    膀大腰圓的女胥卒並非立刻帶著江小樓去提訊,相反,她帶著她走了很遠的一段路,讓她觀看了整個監獄處罰犯人的刑房。刑房內擺滿了刑具,看起來十分可怕。


    “犯什麽都可以就是別犯錯,犯了錯也別犯到咱們京兆尹大人手裏頭,你瞧瞧,這裏麵的刑具可都是他發明的!第一樣就是穿胸,咱們用尖銳的鐵棍從側麵穿透進胸口,掛在木杆上示眾,生不能死不能,嘖嘖,那滋味可叫一個痛。第二樣——”胥卒指著一把橫掛在牆上的尖刀,笑眯眯地道,“犯人若是要自殺,大人就會把人剝光放在木板上,用這尖刀從鎖骨的地方挖下去,一直把兩根鎖骨都用一把刀穿起來,技術高的人來做那可是不帶血的。”


    江小樓眼眸微動,淡淡道:“哦,是麽。”


    胥卒認定她是故作鎮定,繼續道:“那是銅烙,凡是不肯招供的女犯人,許多都是綁在這爐子上烤熱,有的連肉都熟了自己還不知道呢!旁邊的叫鐵滾,重達千斤,隻要吊在你的腰上,甭管你是什麽做的都得勒成兩截!”她的眼中帶著一種可怕的笑意,詭秘地等待著江小樓恐懼得瑟瑟發抖。


    江小樓柔軟笑了笑,饒有興趣地問道:“那麽大的鐵箱子是做什麽用的,也能烤熱嗎?”


    胥卒有些吃驚,把臉一沉:“人鎖在裏麵隻把腦袋伸出來,一個大錘子砸下去,你說會怎麽樣?”


    “一定會腦漿迸裂……梁大人頗有天賦啊。”江小樓臉上依舊是那般恬柔幽靜。


    胥卒惱恨地咬了咬牙,卻又很快若無其事地道:“對於某些死不悔改的犯人,有時候會用挖胸或者萬箭穿身。”


    挖胸自然很容易理解,對於女犯人來說十分惡毒。但萬箭穿身,江小樓知道一定不是表麵聽上去那麽簡單。


    “說來也不難,隻要把犯人綁在一塊木板上,召集十餘名弓箭手站在旁邊,行刑官下令射哪裏就射在哪裏……”胥卒說到這裏,小眼睛裏迸發出一絲邪惡的光,像是嘲笑像是等待。


    指到哪裏射哪裏,當然不會是什麽好地方。


    前麵一間刑房傳來慘叫聲,胥卒特意推了江小樓一把,要她自己去看。狹小的刑房內有一個年輕的女子被迫赤身**地在鐵板上滾來滾去,鐵板上有很多尖銳的小突起,細如牛毛,十分鋒利,她不肯滾動,便有兩個人拉著她在鐵板上來回拖曳,後果自然是鮮血淋漓,慘叫連連……不遠處,另外一個行刑官正在把一串紅木棍套在女犯手指縫間,繩子一收緊,受刑者便發出陣陣慘叫,行刑官大叫:“收緊!收緊!”


    “啊——”一聲刺耳的高叫之後,聲音戛然而止,犯人活活痛暈過去。


    用這點手段就想嚇唬她?江小樓唇角的笑意嘲諷,梁慶也太小看她了!


    胥卒一直仔細地看著江小樓的表情,通常女人看到這種場景不是又哭又鬧就是嚇得傻了,可對方眼神和表情都顯得興致勃勃,並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害怕,這讓胥卒十分納悶和不悅。


    江小樓到了提審室,這是一間陰森森的房間,除了兩名衙差之外隻有一名主審,四麵牆壁已經髒汙得看不出原先的顏色,地上呈出黑汙汙的一攤血跡。主審不是梁慶,這讓江小樓有些驚訝。


    “跪下!”主審官冷冷地嗬斥。


    江小樓聲音輕盈:“大人,我的膝蓋受過傷,跪是可以跪,就怕再也站不起來。”


    語氣裏全是認真,毫無半分畏懼。


    主審官一愣,正要發怒,旁邊的衙差連忙在他耳邊嘀咕幾句,他麵色一變,上上下下打量著江小樓,似乎在評估她的身份,半響才咳嗽一聲:“你可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京兆獄,關押犯人的所在。”江小樓笑容依舊優雅。


    “知道就好,這裏的犯人都是犯下重罪的,進來就再也出不去了!”主審官麵目陰沉地說道。


    “如果真是這樣,那大人就不該把我關進來,因為我什麽罪都沒有。”


    依舊那般溫柔語氣,卻是字字鎮定。


    聞到這提審室的血腥氣息,尋常女人早已潰不成軍,她倒是稀奇!主審官發出一聲嗤笑:“沒罪?進來的人都是有罪的!”


    “那就請大人拿出我有罪的證據來!”江小樓揚眉。


    “你當然有罪,我們也有證據!”主審官聲音裏帶著狠戾,“隻要好好拷打一番,你就什麽都會老老實實地說了,進來的時候沒瞧見審問房麽,你想要一一嚐試,我當然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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