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寒冬裏少見的陽光明媚。


    交警隊露天車場,驍騎警員們守在各自標配的摩托前整裝待發。


    蘇橋嚴肅地托著排班表,一邊有序的清點人數,一邊分配著今日值守地點。


    她佇立在眾人麵前,周身散發著強大氣場,那一米七八的身量不輸人高馬大的男警員。


    當翻到自己名字時,她愣了半秒,源於地點後麵綴著‘舟海市人民醫院’。


    她抬手看向腕表,低沉的嗓音劃破天際:“安安全全上班,平平安安歸家,出發各就各位。”


    臨行前,她特意找到隨行的警員:“小孫,你那兒還有剩餘的宣傳禮品嗎?”


    “蘇隊,你是要交警小熊公仔嗎?”小孫打開車載儲物箱,殷勤送上:“剛好還剩一個。”


    “謝謝。”蘇橋被自己莫名其妙的行為困擾,她拎住小熊的臉蛋用力捏了捏。


    恍惚間,昨夜向自己討要人情的有趣女人,像一片輕盈的羽毛掃過心尖。


    *


    通往市人民醫院的主幹道永遠處於高峰期。


    堵在路上挪不動車軲轆的池醫生,正打著嗬欠睡眼惺忪,一如常態樸實素顏。


    當醫生就跟風中殘燭沒什麽區別,時間一久根本顧不上化妝修飾,能保持睡滿六小時都是一種奢望。


    更何況在骨外科工作,每天都是一場拚盡體力和腦力的穿越火線,手術一台連著一台,還得擠出更多的休息時間做學術研究。


    手下帶了幾個研究生,最近做的開題報告沒一個能通過,隔兩天又還得參加‘腰椎退行性疾病診療新進展座談會’,需要準備的資料現在還在天上飛。


    一想到這裏,她心如死灰的將額頭磕到方向盤上,“哎,要命呢~”


    可突然又想起什麽提神醒腦的好法子,她猛然抬起頭隔著擋風玻璃四處觀望。


    今早出門,一路沿途尋找穿驍騎製服的交警,可大都戴著頭盔看不清臉,遠遠望去感覺每個都是蘇警官。


    不知怎的,池玨自然而然的將蘇橋聯想成穿交警製服的小熊公仔。


    此刻,一群小熊正烏泱烏泱的往她腦子裏擠,擠著擠著,車流緩緩動了起來。


    *


    蘇橋值守在醫院外的丁字路口,享受短暫的平靜後,迎來了今天的第一道難題。


    一個穿著草莓熊夾襖的小女孩躲到她的身後,將小腦袋磕在腿邊,怯生生地握緊了她的手指。


    她垂頭看向那還沒膝頭高的小家夥,紅撲撲的小臉蛋,大眼睛蓄著一汪水靈靈,大概是哭累了,翹鼻頭掛著鼻涕蟲,正一抽一抽地啜泣。


    蘇橋蹲下身安撫著她的腦袋瓜:“乖乖你怎麽一個人呀,爸爸媽媽呢?”


    小家夥就連哭腔都是奶聲奶氣的:“我跟媽媽走丟了...”


    “沒關係,我帶你去找媽媽,你叫什麽名字啊?”


    “喬橋。”


    “我也叫橋橋呢~”蘇橋一邊哄著一邊摘下頭盔,順手將小家夥抱了起來:“告訴姐姐,你跟媽媽在哪裏走散的?”


    “那裏。”小家夥說不清具體位置,隻能不停地指著醫院裏麵。


    “有小孩跟家長走散了,我帶她去找找,你幫我頂一頂。”蘇橋抽出對講機跟小孫報了備。


    她朝著醫院裏麵走去,又細致地問著:“是喬橋生病了,還是媽媽生病了?”


    大概是警察帶來的安全感,小家夥手舞足蹈的表達著:“喬橋打噴嚏腦袋熱熱,媽媽說喬橋要紮屁屁才不會腦袋熱熱。”


    了解完情況,蘇橋掏出紙巾替小家夥擦去鼻涕,探了探她的額門正發著燒,想來得去兒科碰碰運氣。


    “蘇警官?”


    身後倏爾傳來一聲隱隱的呼喊,尋著聲源疑惑望去,隻見池玨正從停車位疾步趕來。


    蘇橋的眼睛就像貓的瞳孔,瞬時放大了明亮,“池醫生?”


    “孩子怎麽了?”池玨看向她懷裏的小家夥,那燒紅的臉蛋一眼就能發覺不對勁。


    “跟媽媽走散了又在發燒,我想著先去兒科把她安頓好,再想辦法找家長。”


    “如果是在醫院走丟的,你去大廳谘詢台提供信息,他們會放尋人廣播。”池玨麵對問題總能迅速做出正確的判斷,“我先陪你去兒科,應該能幫到你。”


    蘇橋跟在後麵彎了彎眸:“挺麻煩你的,謝謝啊。”


    “人與人之間是相互的,你不用每次都這麽客氣,顯得挺生分。”池玨淺笑著回看一眼‘小熊公仔’。


    “有嗎?”蘇橋揣度池醫生的語氣,原本覺得她的嗓音總是透著三分疏離,但又好像每次交談都盈著輕巧。


    她放眼望向人頭纂動的醫院門口,看來進出的洶湧人潮,沒能堵住這場暗自期盼的相遇。


    總是能碰上麵,怎麽不算做緣分呢?


    二人匆匆趕到兒科,湊巧聽見一群家長正議論著孩子走丟的事。


    “把孩子交給我吧,你去同那些家長了解了解情況。”池玨伸手接過小家夥,趁機詢問:“你今天都在門口執勤嗎?”


    蘇橋詫異這跳脫的話題,但又篤定地點點頭:“嗯,我會值守一天。”


    “那...如果運氣好沒有手術的話,午餐時間見。”


    “午餐見?”


    “先不聊了,你快去辦正事。”池玨表現出一本正經的利落,實則不留任何被拒絕的機會。


    蘇橋深意地看著她,一語雙關的應承:“嗯,好。”


    池醫生以為故作清冷的邀約不見端倪,實則在某人心裏炸出了層層漣漪。


    *


    蘇橋在谘詢前台放了尋人廣播,沒一會兒孩子的母親就從門口跑了過來。


    女人大概是把醫院翻了個遍,頭發淩亂滿臉慌張:“孩子...警官,我我我的孩子呢?”


    “我把小朋友送去兒科問診了,女士你先冷靜點,為避免冒認,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你的孩子叫什麽名字、性別、年齡,什麽原因來的醫院,順便出示你的身份證,我需要進一步核實。”


    女人慌忙掏出自己的身份證,努力證明著:“我女兒叫喬橋,今年五歲,她早上燒得有點嚴重就帶來醫院看看,我停電動車一轉眼的功夫就跑不見了,還需要怎麽證明,戶口本嗎?我我..我這就叫老公拍照發過來。”


    “不用,你說的情況基本屬實,我先帶你過去吧。”


    “謝謝啊警官,實在太麻煩你了!”


    “以後千萬把孩子看緊,幸好小家夥第一時間找到我,要是碰到拐賣兒童、販賣人體器官的怎麽辦?”


    蘇橋一邊嚴肅批評一邊領著家長走向兒科,恰巧碰到池玨趕著上辦公室帶隊巡查住院部。


    二人目光交融欲言又止,可來不及過多逗留。


    擦肩而過時,池醫生還是放慢了腳步,從衣兜裏掏出一顆酸溜溜果糖塞進蘇橋的掌心。


    那是她特意從童桉桉那裏搜刮的防蛀牙寶寶糖,討得不多一顆就好,獎勵兩天三次見義勇為的蘇警官。


    蘇橋愣神地攤開掌心,糖果包裝袋上頂著紅臉蛋的小兔子朝著她笑,她便也跟著會心展顏。


    嗯,甜甜的,有點舍不得吃。


    結束小插曲,蘇橋剛走出醫院大門,響起的手機鈴聲將她平靜的交警生涯徹底擊碎。


    “....我知道了...今天最後一班崗我會盡心盡力做好,謝謝領導一直以來的照顧和重視...”


    一陣客氣寒暄後她掛掉了電話,臉上的笑容也隨之煙消雲散。


    盯著鎖屏的手機出神,紀南星的速度比她想象的還要快,不過這樣的結果也都在預料之中,畢竟那位說一不二的隊長向來有著效率至上的絕佳口碑。


    接到恢複原職的調令後,她迷了魂,隨著來去車輛機械性的左右擺動腦袋。


    就這樣發了整整一個上午的呆,直到喬橋母親載著小家夥趕了過來。


    “姐姐!”小家夥的手背還貼著止血棉球,非要展開胳膊求抱抱。


    “腦袋還熱熱嗎?”蘇橋一把將她撈起,玩了一會兒飛機飛。


    “不熱啦!”小家夥從小屁兜裏掏出一顆果糖,“媽媽說要給願意幫助喬橋的好心人準備小禮物,可是喬橋隻有糖糖。”


    “謝謝大方的小可愛。”蘇橋接下糖果,沒忍住地捏了捏那胖乎乎的臉蛋。


    她轉身打開儲物箱,取出那隻小熊公仔,原本想若是今天碰到池醫生就送給她,不過這下落了空。


    “既然喬橋送了我禮物,那我當然要回禮呀,喜不喜歡?”


    小家夥抱著小熊愛不釋手,歡呼著:“喜歡!”


    孩子母親不好意思道:“已經夠麻煩你了,怎麽還讓你破費送禮物呢?”


    “本來就是宣傳禮品不必太在意,帶著孩子車開慢點。”


    目送母女倆離開,蘇橋看了看時間,差半分鍾到12點,也不知道那日理萬機的池醫生正在忙什麽?


    “我呢,我還有交警小熊公仔嗎?”


    池玨背著雙手出現在蘇橋身後時,分針與時針在12點整準時相遇,像極了滿世界的兜兜轉轉,還是會有不期而遇的浪漫。


    蘇橋轉過身看向正所思所想的人,無奈地撇撇嘴:“嗯...本來是特意給你準備的禮物,可是小朋友更需要它,所以就...”


    “那就是沒有咯?”沒能得到想要的公仔,池醫生的眼裏凝出一層淡漠的冰霜。


    “交警小熊公仔告罄了,不過...”蘇橋悄悄挪近一小步,試探性的小聲哄著:“刑警大熊真人公仔你要嗎?警服、便服隨意換裝的那種...”


    咦,有點羞澀的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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