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橋接到紀南星的行動指示,孤身趕到嫌疑人的窩藏點摸查行蹤。


    十七港曾是舟海規模最大的進出口碼頭,她對這裏的地形了如指掌。


    兩年前,刑偵隊追捕販賣軍火的組織,曾在這裏發生過慘絕人寰的火拚,也正是那次任務導致她犯下了彌天大錯。


    此刻,她穿行在堆疊集裝箱的夾道間。


    偌大的港口拔高了尋人的難度,若不是支隊警力有限,也不至於人手上顯得如此寒酸。


    等摸排到正中間的位置,她隱隱聽到腳踩鐵皮的悶響,隨即給紀南星發了定位信息——【速來十七港】。


    “老子給了三根金條,你告訴我今晚不一定有船來接應,你他媽的玩我呢?”


    短暫的謾罵後,傳來手機忙音。


    蘇橋估摸隻有一個嫌疑人,便貼著箱壁原地蹲守,順便仔細確認對方的方位。


    這一守便是半個小時,遠處傳來貨船進港的鳴笛,惹得她凝著注意力細聽動靜。


    咚咚咚的腳步聲越走越近,倏爾又戛然而止,她瞬間咂摸出不對勁,那動靜更像是從頭頂正上方傳來的。


    當她抬頭的一瞬,一張堆滿橫肉的臉正陰狠地俯視著自己,被高高舉起的鋒利砍刀朝著她的顱頂飛劈而來。


    蘇橋靈活地側身閃躲,避開了致命的一擊,但她的肩上暈開一片炸眼的鮮紅。


    犯人見沒能一擊斃命,轉身拔腿就跑。


    她顧不上肩口劇烈的疼痛,順著夾道飛奔怒斥:“你給我站住!”


    男人見前方無路可逃,便從集裝箱上一躍而下,腿腳不利索,肥胖的身軀狠重地摔在了地上。


    蘇橋的眼底藏著一頭伺機而動的凶獸,她幾乎用著不計後果的飛撲將對方鉗製。


    男人在混亂的纏鬥中,抬手一把摁住她受傷的肩口,趁著她吃痛的間隙,竟從後腰掏出一把手槍,冰冷的槍口抵住了她的胸膛。


    與此同時,一輛黑色牧馬人從外側的空地飛飆而過。


    紀南星轟足了油門打轉方向盤,甩尾刹出刺耳的聲響,車子迅速停在了其中一個出口,堵住了去路。


    ‘砰——’


    十七港陡然響起的槍聲劃破長空,將泛黃的陳舊記憶擊碎。


    她聲嘶力竭地呼喊著:“蘇橋,你在哪兒?回答我!”


    *


    做完一台複發性腰椎間盤突出手術,池玨耗了將近四個小時。


    按照慣例,她向醫護人員安排了術後觀察工作,方才放心離開。


    護士替她解開手術服的腰帶,又折騰了一陣消毒,一切看起來是如此的按部就班。


    隻是剛走到更衣室的門邊,身體襲來一陣毫無緣由的心緒不寧,她頓在原地緩了緩神。


    護士擔心詢問:“池主任,需要來一支葡萄糖嗎?”


    “沒事,不用。”她的麵色不太好,牽起的笑容蘊著幾分慘淡。


    離開手術室,沒來由的惴惴不安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她甚至能聽到心髒猛突失頻的節奏,以至於穿過走廊時,他人的問候被淡漠的屏蔽。


    回到門診辦公室,池玨摸出蘇橋送給自己的糖果,指尖摩挲包裝袋發出暗啞的摩擦聲。


    她,失了神。


    隻是一顆平平無奇的糖,因為某種說不清的在意而變得彌足珍貴,怎麽也舍不得撕開包裝塞進嘴裏嚐足滋味。


    她轉眼看向顯示屏裏的時間,快下班了,可手機風平浪靜得讓人陷入到胡亂的猜疑裏。


    那隻‘小熊’像是飛去外太空失聯了一般。


    當刑警很忙嗎?忙過了在手術台前連軸轉的自己?


    有半分不解,半分失落,半分期盼,在心口隱隱作祟。


    *


    暮色傍晚,早已過了下班時間,走廊裏不見問診的病人。


    骨外科主任醫師辦公室門口。


    身份欄裏綴著池玨的從醫履曆,那豐富到快要從介紹欄裏溢出的黑字,像是某種說服病人信任的勳章,羅列出這位骨外科聖手輝煌的前半生。


    與此搭配的還有一張標準的半身照,隻是池主任不苟言笑的麵容,實在難以同仁善親和掛鉤。


    蘇橋半耷著受傷的肩,她呆呆地矗立在門邊,隻為了將池醫生的榮耀光輝銘入心底。


    她是如此的優秀,優秀到令人望而怯步,蘇橋暗歎著叩響了房門。


    門內傳來一聲沒有溫度的‘請進’,惹得她有些後悔以如此狼狽的方式出現。


    不過是如約而至罷了,為何滿心滿眼的都是兵荒馬亂?


    “不好意思啊池醫生,讓你久等了。”


    推門而入,蘇橋故作輕鬆的咧嘴大笑,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麽糟糕。


    池玨循聲看向門口,滿懷期待的眼神又迅速沉溺在幽幽瞳眸裏,速度快到讓人無法捕捉隱匿的情緒。


    在她的眼底,那張笑起來總是盈滿陽光的臉和血肉模糊的肩傷,襯出格格不入的辛酸。


    蘇橋不知,她越是表現得雲淡風輕,端坐在椅子裏的池醫生神色越發陰鬱。


    辦公室裏的氣氛比屋外夜幕席卷的寒風還要蕭瑟,沉默釀出了尷尬。


    池玨的目光沒在駭人的傷口上過多停留,轉而垂眸繼續敲著術後報告。


    “這裏是骨外科,你應該去急診。”她的語氣很陌生,猶如給走錯門診的病人指明正確的方向,甚至懶得再次抬眼。


    言下之意更多的是驅逐。


    當然,她有足夠的理由生悶氣。


    中午分開時,那交警小熊公仔還健氣滿滿,一個下午的時間就成了衣著破敗、傷痕累累的樣子,仿似自己心愛的洋娃娃受到了非人的虐待。


    這不免讓她在意刑警工作的危險性。


    蘇橋肩口的傷還沒有包紮,血水黏著衣服,稍稍扯動一下便又冒出一股股溫熱的腥潤。


    她示好地坐到病患的位置上,笑說著:“都說生意最好的是醫院,永遠不愁門庭落雀的蕭條,都快過飯點了,那掛號的人還排著長龍,我這不來碰碰運氣嘛,看能不能借池醫生的麵子走走後門。”


    這無疑是蘇橋努力編造的托詞,她不想讓氣氛沉入海底,隻能借著玩笑話讓一切變得輕鬆點。


    奈何適得其反,池醫生的臉垮得更厲害了。


    “非緊急特殊情況,我從不給插隊的麵子,這是原則問題。”她手上敲鍵盤的速度比剛剛快了幾許,最後落下的空格鍵力度大了些,回彈的聲音稍顯沉悶。


    “也是,遵守規則是基本原則。”蘇橋悻悻地站起身,忘了受傷的是左肩,她抬手撐住桌麵又吃痛地跌了回去,“嘶...”


    池玨聽到那聲吃痛的哼唧,表現得還是無動於衷,直到盼了一天的人走出門,方才塌下肩頭將蓄在胸口的悶氣泄出。


    在手術室裏,那從心底刹過的慌張,難道是源於蘇橋出任務受傷造成的?


    她開始懊惱自己的態度為什麽如此惡劣,對待受傷的‘小熊’她可以縫縫補補的,那不是自己最擅長的麽?


    原來兵荒馬亂的從不是蘇橋一個人。


    池玨慌忙起身跟了出去,步履帶起的風搖曳著她的褲擺,偷笑著她別扭的在意。


    “蘇警官。”她的音量不大,但收不住的是害怕尋不到對方的一抹慌亂。


    蘇橋護著肩傷一步三回頭,倒數了十多秒還真聽到了焦急的呼喚,便笑嘻嘻地轉身看去。


    “到!”


    嘖,都傷成這副鬼樣子,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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