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科是人間疾苦的縮影。


    來回奔走的醫護人員,步伐急驟如雷雨;排隊掛號的病人,被困在生與死的夾縫裏。


    急診室外的大廳,隨處可見睡在地上或是椅子上自帶行囊的人。


    外麵的世界喧囂,不及這裏的半分嘈雜。


    “呦,什麽風把池主任吹到急診來了?”急診醫生剛送走發熱的病人,瞧著難得一見的骨外科聖手,不免打趣幾句。


    池玨莞爾一笑:“挺忙的吧?”


    “急診嘛,哪天不是來來回回跑,日行3萬步跟生死競速。”急診醫生滿臉疲態,但又表現得習以為常,他努努嘴:“人怎麽了?還讓你親自送一趟。”


    “辦案子受傷了,有點嚴重,需要打針破傷風、傷口怕是要縫針,倒也傷不了性命,我先幫她掛個號。”


    池玨簡單解釋,既保住了自己的原則,又替蘇橋節約了問診的時間。


    “反正這會兒沒收病人,我先把藥單子開上,一起繳費節約時間。”急診醫生講究效率,他朝著蘇橋招招手,例行詢問後敲了問診單子。


    池玨拿起處方箋像是檢查作業,轉而提了提蘇橋的衣擺:“去診療室等我。”語畢,她雷厲風行地走了出去。


    急診醫生托著下巴咂摸著蘇橋的模樣,覺得眼熟便多偷瞄了幾眼,陡然輕呼:“誒?你不是那個和池主任一起救人的女警嗎?我昨晚還刷到你們的視頻呢!”


    蘇橋尷尬地扯起唇角:“昂,是我。”她也不怎麽關注網絡上的八卦。


    “我先帶你去清創,你這傷口都跟衣服黏在一起了。”


    蘇橋走進診療室,恰好碰見護士忙著準備其他病人上點滴的藥。


    急診醫生招呼著:“哪位可以抽個空手,先幫她清一下創。”


    最年輕的護士騰出空閑,瞄著蘇橋的肩口:“先把外套脫了吧。”


    “我有點不方便。”蘇橋為難,難在抬一下胳膊都要了老命,更別提將整件衣服脫掉。


    “我看看。”小護士湊近瞧了瞧,衣服已經嵌在傷口裏,“看來得把這一塊剪掉才行,你幹嘛了,怎麽會傷成這樣?”


    蘇橋沒有回答,而是果斷道:“那就剪。”


    待到池玨拎著針劑和消炎藥走進診療室,她看見蘇橋半露著受傷的肩膀,小護士正拿著鑷子在傷口裏挑出雜質。


    再度撕裂的傷口曝露在燈光下,鮮血溢向四麵八方,也染在了池玨的眼底。


    蘇橋的後背死死地抵在桌邊,疼痛到了極致,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根根分明。


    就算如此,她鉚足了所有氣力,硬是沒有哼出一聲。


    池玨的眉心隱隱蹙動,目光落在小護士的手上,濃烈的不爽摻雜著莫大的埋怨,怨這清創的手法拙劣得無藥可救。


    她取出針劑,冷聲:“傷口我來處理,你去準備皮試。”


    “額,好。”小護士被池主任疏離的氣場鎮住,隻好怯怯地走開。


    她從衣兜裏取出那顆舍不得吃的糖果,一骨碌地塞進蘇橋的嘴裏,盡管態度冷漠,但還是像哄小孩一般的關心著。


    蘇橋本是痛得齜牙咧嘴,唇齒間散開的酸甜讓她緊鎖的眉心稍稍舒展。


    她盯向那纖薄的身影,猶如初見時的一眼入迷,隻是這一次沒有頭盔替她打掩護。


    “說說,怎麽弄成這樣的?”池玨本是抵觸破案的細枝末節,但聊天是分散注意力的慣用伎倆。


    她托著雙氧水,那翻出血肉的傷口像極了腐壞的深淵,紮得她滿眼生疼,但灌洗傷口的動作極為利落。


    “嫌疑人拿著砍刀,差點霹中我的腦...唔...”陡然襲來鑽心眼的痛使蘇橋噤了聲。


    池玨的手微顫了一下,抿直的唇角終於翕動:“憋著也是疼,不如叫出來,起碼會痛快點。”


    蘇橋麵色煞白,呼吸一滯:“辦案子總會遇到大大小小的傷,我習慣了。”


    池醫生討厭這話題,便改口道:“創口麵積不大但很深,需要縫針止血,疼的話...還需要寶寶糖嗎?”


    “不...不用。”蘇橋很能忍,硬生生咬碎糖果的聲響,出賣了席卷神經的劇烈痛感。


    池玨縫針時不會話癆,她細細打量蘇警官健康的麥色肌膚,那是常年風吹日曬烙下的證明。


    手法精巧的醫生會降低患者的痛苦,蘇橋還在回味那一聲溫柔的寶寶糖,池醫生已經打好漂亮的小結。


    纏著彈力繃帶時,她不解地問道:“這麽危險為什麽還要回去,當一名驍騎警不好麽?”


    蘇橋以問治問:“我聽說骨外科醫生做手術,叮叮當當像裝修隊,這麽累你不也心甘情願麽?”


    氣氛不至於凝霜,但浮起難以揮去的沉重感,誰也沒有正麵回答為什麽。


    池玨找來一支水性筆,在繃帶上塗塗畫畫,“傷口別碰水,隔天來換一次藥,記得把消炎藥吃上,要拆線的時候來找我。”


    “嗯,好。”蘇橋不知道池醫生在寫什麽,她半垂眼簾,偷瞄著那張清冷又認真的側臉。


    彼此的距離隻隔著一段微妙的呼吸,稍微亂了節奏就會曝露隱匿的緊張。


    蘇橋為此放慢了呼吸,甚至憋氣憋得有些辛苦。


    池醫生細密的絨睫扇動時,會泛動眉眼裏的光,鼻梁山根處微微凸起,將她的麵部輪廓挑得更立體。


    蘇橋腦袋空空,隻蕩起不可方物這個詞,便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讚美修飾。


    池玨迎向那來不及閃躲的雙眼,似乎早就感受到了專注的凝視。


    她彎了眸也彎了唇,輕聲細語裏透著暗哄:“打完破傷風就在這裏等我,我去給你拿件外套。”


    眼看讓自己一再淪陷的人作勢離開,蘇橋想拉住那纖細手腕傾訴一句不要走,可慌亂裏尋不到合適的理由。


    大概是覺得池醫生陪在身邊,打破傷風就不會疼了吧。


    在池玨的視角裏,蘇警官悶不做聲,那雙因為疼痛漾著緋紅的眸子,蘊出眼巴巴的可憐。


    “不想我走?”她輕易拆穿‘小熊’的心思,笑著重新坐到椅子裏。


    “沒...沒有啊,要不你還是給我一顆寶寶糖吧。”蘇橋不會撒謊,一撒謊眼睛到處亂瞟,耳尖也紅得泛紫。


    考究細節的池醫生怎會看不出她的不知所措,輕笑著:“你自己不還有一顆麽,我沒有了。”


    “那算了,這顆還給你吧。”蘇橋摸出糖果塞到她的手裏,扭過頭朝著小護士笑笑:“快打針吧,我餓了。”


    小護士舉著針管,胳膊都舉酸了,默默細品二人收斂著甜蜜的小互動。


    冷冰冰的池主任竟會哄戰損的警官,這戲碼誰磕了不說一聲香噴噴?


    她在心底直呼急需胰島素拌飯!


    *


    冬夜的風,呼嘯裏挾著刮骨的鋒銳。


    離開急診大樓,池玨匆忙趕向自己的車,那急不可耐的步履叫人尋不出緣由。


    蘇橋成了她的小尾巴,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麵:“你你你走慢點。”


    拉開車門,池玨幾乎是把她給胡亂塞進副駕駛的,“趕緊上車。”


    慌亂中,蘇橋一不小心撞到了車沿,捂住腦袋低呼:“哎呦!押犯人都沒這麽急的。”


    池玨被她滑稽的表情逗笑,本想伸手揉揉她的腦袋,但又覺得親密舉動會顯得很輕浮,便按捺了衝動。


    “你等我一下。”她抽身走到後備箱,翻出值夜班時備用的棉大衣和衛衣,也不知道‘小熊’壯壯的身材能不能塞下?


    回到車裏,她將衣服送到蘇橋的懷裏,催促著:“換上,快點。”


    蘇橋肩上連著大半邊胳膊裸著一片肌膚,搭襯著小麥膚色和健康的肌肉線條,總是勾得池醫生想要多瞄幾眼。


    興許這就是她一路馬不停蹄的原因,她可不想‘小熊’性感露肩的樣子落在他人眼裏,更不想‘小熊’被寒風吹感冒。


    蘇橋抓著後腦勺為難:“在這兒換?”


    池玨笑得愈加玩味:“難不成你想站在露天停車場換?”


    ‘小熊’耷拉著腦袋,犯嘀咕:“不太好吧...”


    “你有的我也有。”池玨喜歡看蘇警官笨拙又無措的小表情。


    “那...你別偷看我!”蘇橋帶傷,衣服脫的並不麻利,甚至故意慢吞吞。


    “我幫你。”池玨怎會錯過這樣的互動,瞧著那小媳婦遮遮掩掩的樣子,便把衛衣搭在了她的腦袋上,“這樣你就不覺得羞了。”


    嘖,掩耳盜鈴。


    好不容易換上衣服,狹窄的車廂裏盈滿羞答答的沉寂。


    衣服有點小,以至於蘇橋把衛衣快穿成露臍裝,總會時不時地扯一扯衣擺。


    池玨本想把她破爛的外套疊起來,發現腰口前後破了兩個誇張的大洞,內裏的夾棉都快跑光了。


    她就著指尖穿過洞,比在蘇橋的麵前勾勾手指頭:“你這工作,還挺廢衣服的。”


    “嗐,說起這茬!今天追捕的犯人身上藏了槍,我把他摁在地上的時候,突然槍口就抵在我胸上了,幸好我用胳膊肘懟了過去,擦槍走火把衣服給打壞了。”


    蘇橋繪聲繪色的描述,仿似在說別人的故事,那生死攸關的場景全成了無關緊要的說笑。


    殊不知,聽故事的人臉上失了笑顏。


    池玨默默疊好衣服,轉身放在車後排。


    蘇橋發覺她的不悅,急忙換了叫人期待的話題:“那個...說好的江湖菜?”


    她甚至興奮地搓著雙手,看樣子餓壞了。


    “你受傷了需要忌辛辣,改日吧。”池玨臨時取消盼了整整一天的晚餐,語氣裏隻剩薄涼。


    “不...不去了?我們可以去吃清淡的,比如砂鍋粥,我知道有家...”


    陡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蘇橋的不知所措。


    池玨看向屏幕,猶豫了一陣後接通電話。


    通話間,她的回答連不起一段像樣的句子,在簡單的幾聲輕嗯後便草草掛斷。


    她的臉上恢複了以往的淡泠,連語調都滲著距離感:“我臨時有點事要辦,先送你回家。”


    蘇橋總是猜不準池醫生的心思,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踩中雷區,她想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


    “不用送我,你有事就去忙吧,今天夠麻煩你了。”她識趣地鬆開安全帶,將濃烈的失落壓在心底,不等池玨執意,她忍著傷口的疼痛麻溜下了車。


    “開車注意安全。”她揮手道別,盡量揚著乖巧的笑容。


    她不知道,這樣的笑容看起來有點點苦。


    可車裏的人沒有給予回應,甚至不願側頭看向她,隻留下一道絕塵而去的車影,果決又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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