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外婆,今天隊裏歡迎我複職,大夥兒吵著要聚餐,晚上我就不回家吃飯了。”


    蘇橋孤零零地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向外婆報平安的模樣洋溢著莫大的喜悅,仿似自己編織的謊言成了真。


    事實上,回到刑偵中心就像被拘押在牢籠裏,鋪天蓋地的閑話,不受舊同事的待見,甚至已經幾天過去了,局長辦公室的門不曾向她打開。


    她根本無法吞咽、消化自四麵八方湧來的痛苦,但又覺得這大概是對自己的一種懲罰,便又如此理所當然的接受。


    可外婆是無辜的,她為自己勞心費神大半輩子,到頭來沒享到一天福,不能把負麵情緒帶回家,是自己能做到的最低成本的孝敬。


    掛掉電話,她沉悶地噓出一口氣,明媚的笑容漸漸黯然。


    雙手揣在兜裏抖去滿身的寒氣,尋思著怎麽消遣難熬的下班時間,隻好漫無目的地遊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


    置身喧囂卻無法觸碰喧囂,是致命的孤獨,好像所有人都在快樂,唯獨她不能理所應當。


    再當回神時,她呆呆地望著步行街的巨屏廣告牆,麥記滋滋冒油的炸雞新品吸引了她的注意。


    大概是還沒長大吧,炸雞漢堡總能輕易勾引她的饞蟲,而且贈品玩具也好想要!


    那是一對卡通外形的對講機,被打上了限定發售的標簽,便有了吸引顧客的噱頭。


    要不去試一試?


    嚐試的念想剛躍上心頭,馬上又拚命地甩了幾下腦袋,試圖摒棄這樣的想法,她不應該亂花錢。


    想到自己的經濟條件並不樂觀,蘇橋的笑容越發難堪,生死都難不住她,但標價56元的套餐似乎比生死更艱難。


    以前不會這樣的,不過,那都是以前。


    可轉念想想,沒人會歡迎她歸隊複職,但自己可以營造那份熱鬧的假象,盡管很蕭瑟很諷刺,但至少也是一種慶祝。


    揣在衣兜裏的手用力捏了捏,像是鼓足了勇氣。


    去吃!就當是過節。


    *


    “我剛到步行街,你們先點餐吧,我一會兒就到。”


    池玨應了池瑾的邀約,晚餐訂在w酒店的旋轉西餐廳。


    她本就五官清麗優越,無須濃妝豔抹,淡淡的素顏妝修飾氣色就好,鼻梁上架著一副無邊框眼鏡,平日束起的幹練馬尾此時披散在耳邊,書卷氣的高知感渾然天成。


    她特意挑了一件駝色經典格子羊呢大衣,內裏搭配純黑色的高領毛衫,低調簡約大方,用餐時也不會喧賓奪主。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傳來小孩的哭鬧聲。


    池玨職業機警地朝聲源望去,又迅速鬆了口氣,原來是小朋友剛買的甜筒掉在了地上。


    轉眼間,坐在落地玻璃前的身影險些被錯過,但有的人注定無法被忽略,哪怕隻是匆忙的一眼。


    池玨收住邁開的腳步,半撤著身子確認,清冷的麵龐浮起蕩漾的笑。


    緣分像隻幼稚鬼,不知疲倦的製造著每一次靠近的機會,兜兜轉轉又反反複複。


    在無數次的重逢與不期而遇間,欣喜依舊如初見時令人心口怦然。


    那隻‘小熊’正捧著漢堡包吃得格外認真,咀嚼的模樣氣鼓鼓的,也不知道在生誰的氣。


    這副表情化在池醫生的眼底就成了可愛,可愛得想戳戳蘇警官鼓囊囊的腮幫子。


    池玨雙手背在身後,步伐輕快地走到玻璃前。


    她頃身注視,想要捕捉蘇橋見到自己時會是怎樣的反應。


    蘇橋正生著悶氣,斥巨資買了新品套餐,結果限定贈送的對講機售罄了,本就不美麗的心情更糟糕了。


    她埋著腦袋盤算,56元能買多少斤五花肉?要是外婆知道了,肯定又會戳著她的腦門數落。


    被窗外忽而虛晃的身影吸引,她抬眸打量,一時沒認出戴著眼鏡的池玨。


    就這麽傻呼呼地歪著腦袋,直到闖進那片瀲灩的眸,那個熟悉的一再被淪陷的神秘世界。


    池醫生朝玻璃嗬一口氣,對著‘小熊’畫了一個(^_^)視作打招呼。


    “誒!?”蘇橋不知是被嘴裏的食物噎著,還是被突然出現的漂亮女人嚇著,她拍著胸口順氣,慌張地吸上一大口可樂。


    池玨穿過麥記正門款款走來,原本空氣裏充斥著食物油膩的酥香,被她身上清幽的雪鬆味消解。


    坐到‘小熊’的身旁,她探著腦袋打量餐盤裏的食物:“晚餐就吃這?”她並不嫌棄速食快餐,但很在意受傷的某人不應該吃垃圾食品。


    “我想要那個。”蘇橋像是被老師批評的小學生,委屈巴巴地指向視頻裏循環播放的玩具對講機,“可是沒有了,沒有了!”


    池玨順著她的指尖看去,吊著眉梢似笑非笑,搞半天是因為沒有得到喜歡的玩具,才吃得跟誰有仇似的。


    她忍俊不禁:“沒得到玩具就哼哼唧唧,蘇警官今年剛滿三歲?”


    “我...”蘇橋想要反駁,可剛對上她的眼睛又慌亂地躲開。


    因為今天的池醫生實在特別。


    在她的印象裏,池玨總是素白的模樣,但此刻坐在身旁的人,淡妝襯了優容,穿著白大褂以外的服飾,就連頭發都是打理過的蓬鬆微卷。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更具生活氣的池醫生,嫻靜端雅與周身的喧雜格格不入,特別是那副點綴了氣質的眼鏡。


    “我就是想要對講機才吃的套餐。”蘇橋埋著腦袋懊惱,手裏的漢堡都快捏成麵團了。


    池玨看了眼腕表,順便抽走捏成一團的漢堡:“我妹妹約了晚餐,你和我一起去。”


    這不是一句征求性的問話。


    盡管她的語氣輕淺,但動作充斥著不可反駁的強勢。


    事實上,帶蘇橋去參加池瑾的飯局,這樣的安排極不合理,不像她事事都要考量的作風。


    可是,她想,很想。


    就像池瑾想帶男朋友讓自己把關是一個道理。


    蘇橋連忙擺手:“不好吧!你那是家庭聚餐,我一個外人...唔...”


    池玨捏起一根薯條堵住了她的嘴:“有你在,我胃口會更好~”


    趁著‘小熊’沒來得及堅持拒絕,她迅速找到更具說服力的理由:“我妹妹交了新男友,想讓我把把關,你是幹什麽的?”


    蘇橋每次遇到池醫生思維大跳躍的時候,都會呆愣地眨眨眼。


    替妹妹把關和自己是做什麽的,完全是兩件毫不相幹的事,但靈光一閃,偏門的邏輯又能續上二者的關聯。


    她打了個響指:“想讓我幫你物色那人行不行?”


    “嗯哼,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讓我見識一下刑警小熊的厲害。”


    “好像有那麽一丟丟道理。”盡管蘇橋不願意參加,但如池玨說的那樣,她確實想要表現自己,“行吧...隻是...挺尷尬的。”


    池玨本是組織了一長段安撫的話,說出口的卻是寥寥幾字:“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一個‘陪’字便輕輕鬆鬆降服了蘇橋,“吃什麽,好吃嗎?”


    “到了不就知道了,至少比你這頓沒有玩具的套餐好吃。”看著蘇橋滿眼期待,池玨拎了拎她的袖擺:“走吧,小吃貨。”


    *


    w酒店就在商圈的正中心。


    穿過大堂的旋轉門,撲麵而來雅致的香氛氣息,悠揚的鋼琴曲舒緩著客人的疲乏,富麗堂皇的水晶吊燈點綴了法式奢華的貴氣。


    蘇橋不太習慣濃烈的香水味,一連打了兩個噴嚏。


    她跟在池玨的身後莫名緊張,所以手指來來回回地摳著褲縫。


    池玨領路的步伐極緩,早在那夜的停車庫,她已經剖析過‘小熊’的局促,所以此刻給足了適應環境的時間。


    聽到噴嚏聲,她回頭打量揉著鼻子的蘇橋:“不喜歡酒店的味道,還是衣服穿太少感冒了?”


    蘇橋笑笑:“沒事,沒事。”


    “如果一會兒你不喜歡那樣的氛圍,就偷偷拉一下我的手,我會帶你離開。”池玨挽住她的胳膊,自然而然的動作毫無違和感。


    大概這樣緊緊挨著,就能驅散‘小熊’的不安和緊張。


    蘇橋的心跳漏了半拍,背脊連著胳膊也隨之僵硬,她側過臉想要看清池醫生的表情。


    沒想到,那股令人安神的雪鬆幽香,不經意地撩動她緊繃的神經,似乎真有鬆弛精神的特效。


    池玨轉頭對上那雙炯炯有神的眸,輕笑:“走路不看前麵,不怕摔跟頭?”


    蘇橋脫口而出:“不怕,你挽著我呢。”


    池玨順著她的話,用力收緊胳膊:“那我挽緊點。”


    蘇橋:臉蛋紅撲撲.jpg


    另一邊。


    池瑾疾步走到餐廳門口,抻著腦袋四處尋找池玨的身影。


    步行街距離酒店沒幾步路,這人難不成還會走丟?


    很快,她的目光被一對‘情侶’吸引。


    第一眼瞧見的是蘇橋,畢竟那178的身量實在難以被忽略。


    第二眼時,她愣得忘了開口招呼。


    沒想到冷冷清清拒人千裏的二姐,也會有小鳥依人的一麵?


    那哪兒是挽著走,幾乎是把人家胳膊勒著往前懷裏揣,這姿勢未免太親密了點?


    “姐還沒到麽?”林耀單手環住池瑾的腰,處於熱戀期的人分開一秒都是煎熬,他也跟著走了出來。


    “那不是麽。”池瑾朝前方努努嘴:“從小到大,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她帶朋友參加飯局,也不一定是朋友關係吧,太稀罕了。”


    林耀跟著看向走來的二人,驟然詫異低呼:“蘇橋?”


    蘇橋循聲看向他,傻了眼:“林...林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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