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鴨血很嫩的,嚐嚐吧。”


    “麻辣牛肉好辣哦!你少吃點,小心晚上燒胃不舒服。”


    “我幫你燙點毛肚吧?”


    “你介不介意吃豬腦,一點怪怪的味道都沒有,就是吃多了膽固醇高。”


    蘇橋的殷勤化在池玨的眼裏,便成了一隻勤勞的小蜜蜂,有點點聒噪但又不會招她討厭。


    紀南星和顧時念似要單獨聊些什麽,沒吃一會兒便離席去了外麵。


    包房裏的鬧騰全在桌子的另一邊,分割出兩片截然相反的天地。


    池玨在蘇橋的那份主動裏探尋到某種無奈,‘小熊’看隊友們嬉笑打鬧的眼神溢出了羨慕。


    就像一個落單的小朋友,多麽希望能參與到其他小孩抱團的玩耍裏。


    可她好似被透明的罩子隔絕在外,怎麽也無法參與其中,甚至無人接應她的話。


    似乎所有人都在仰慕紀南星,似乎所有人也都無視了蘇橋的存在。


    池玨在短暫的接觸裏,體會到了這種被隱隱區別對待的不適感。


    她盯著碗裏被‘小熊’壘砌的食物小山,心疼得想要揉揉她的腦袋,“別夾了,我吃不了這麽多。”


    “好吧。”蘇橋故作無所謂地在鍋底裏挑著喜歡的食物。


    其實她沒什麽胃口,卻還是要表現出樂在其中的虛假景象。


    池玨放下筷子認真思量,明明‘小熊’那麽好,為什麽所有人對她的態度疏離得不像話?


    “蘇橋。”


    被池醫生突然喚著大名,蘇橋埋頭吃飯的動作頓了頓,“怎麽了?”


    她抬眸的一瞬,沒能收斂驚詫的惶恐,也許那惶恐來源於害怕池醫生突然想要先離開。


    “我突然不想吃火鍋了,你帶我去吃點路邊攤吧,就比如說...你上次提到的砂鍋粥或者炒河粉。”


    池玨現在隻想把‘小熊’打包拐走,帶她遠離令人不悅的氛圍。


    若是可以,她多想把蘇橋藏起來,藏進衣櫃裏,藏進被子裏,亦或是藏進心裏的兩室兩房。


    蘇橋雖然總是表現出笨笨的模樣,但她又不是真的傻。


    至少這一刻,她終於摸透了池醫生的心思,索性放下筷子,衝著笑靨溫煦的漂亮女人眨巴眨巴水靈靈的眼睛。


    那模樣落在池玨的眼裏,像極了準備隨時逃課的調皮學生,就等她一聲令下了。


    “好啊。”蘇橋唇角浮起比鍋底還要溫暖的笑,心便也跟著暖烘烘。


    隻要不犯法,她可以無條件答應池玨的每一個合理的要求。


    “說走就走。”池玨起身撈走搭在椅背上的大衣,俏皮著:“偷偷摸摸的開溜~”


    倆人一前一後賊頭賊腦的逃出包房,結果迎麵碰上走來的紀南星。


    “你們倆這是要走?”紀南星似乎心情不錯。


    “池醫生臨時有事,我送她過去。”蘇橋又是一副不會撒謊的模樣,理由還是那麽的拙劣。


    “哦~有事~得親自送呢~”紀南星抓住機會陰陽怪氣,“去吧。”


    “謝謝紀隊的款待,有機會再一起吃飯,下次我做莊。”池玨得體告辭,她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瑣碎的寒暄裏。


    晚一步款款而來的顧時念也不裝了,伸手挽住池玨的胳膊:“姐姐吃好了?這麽快就要走?”


    “嗯?”


    “誒?”


    紀南星和蘇橋同時發出詫異的悶哼,這倆人原來早就認識?!


    “怎麽不裝了?”池玨笑著拍拍胳膊上的手,“得空叫上阿瑾,我們好好聚一聚,先走了。”


    顧時念見她急著要走,索性湊到耳邊噓聲:“想過二人世界嘛,我懂的。”


    “你何嚐不是在過二人世界呢?懂的都懂~”池玨說笑,轉而大步流星的離開。


    蘇橋來不及道別,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麵,“顧總叫你姐姐...你們倆認識?”


    池玨簡單解釋:“我們兩家世交,打小就認識,她和阿瑾關係不錯。”


    “這樣哦。”蘇橋正捋清關係,突然咋呼:“那咱們豈不是算緣上緣?!”


    “緣上緣?”池玨被這奇怪的詞匯逗笑。


    “你看哦,我的朋友和你的妹妹熱戀,你的朋友又和我的隊長不明不白,我們倆卻是因為意外而認識的,這還不算緣上緣?”蘇橋倒豆子似的劈裏啪啦,說到盡興時聲音都拔高了。


    世界那麽大,大到茫茫人海擦肩而過是常態,可又如此的小,小到能一次次在街頭偶遇。


    她為彼此的相識慶幸,又感歎於緣分的奇妙來自於關係之外的偶然。


    “行啊你,還會說繞口令呢。”池玨轉身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快步朝門外走去:“快走,我還餓著呢。”


    *


    舟海的夜突然變得不那麽冷,明明春天還在未來,卻又微妙的近在咫尺。


    舊城改造區的煙火氣染在食客們的臉上,也偷偷溜進了池玨的眼底。


    沿街一字排開不見盡頭的小吃夜市,充滿了探險般的樂趣,她流連在每一處攤位上,哪怕是不買也能站在小攤前看得津津有味。


    作為豪門大家族裏的一份子,她並沒有大小姐理應擁有的矜嬌,也從不認為家世優越是值得炫耀的資本,不然也不會成為被父親頻頻數落的異類。


    興許是在醫院裏看透了人間悲涼,所以她努力擁抱著平凡的世界。


    “小熊,我想吃這個。”池玨指了指奶香四溢的雞蛋仔。


    “老板,我要一份雞蛋仔。”蘇橋急忙掏出身上的紙幣付款,又詫異地轉頭看向滿臉期待的池醫生:“你剛剛叫我什麽?”


    “小熊啊~”池玨理所當然的回答,這個綽號她早就想送給蘇警官了,此刻正是好時機。


    “為什麽是小熊?”蘇橋下意識地垂頭看向身體,難道自己看起來像頭熊?有這麽魁梧嗎?!


    “因為你還欠我一個交警小熊公仔,沒送給我之前你就是小熊。”為了表達對沒能得到公仔的耿耿於懷,池玨篤定又嚴肅。


    蘇橋哭笑不得:“咋感覺你有點記仇呢?”


    有時候就覺得吧,她眼裏的池醫生和別人眼裏的不是一個人,至少沒見過池醫生對哪個病人和家屬是這種態度。


    這跟自己到處找玩具對講機有什麽區別?


    人傳人的現象出現了,倆人湊到一塊就是大寫的【幼稚】。


    可回頭想想這事還得賴自己,明明那交警小熊公仔是特意給池醫生準備的,結果中途被小朋友劫了道。


    “那你就當我是交警小熊公仔plus版吧。”蘇橋展開雙臂比劃比劃,“xxxxxl的,世界限量獨一個呢!”


    “您的雞蛋仔好了。”老板將新鮮出爐的小吃送上。


    “謝謝。”池玨接過後,將冒著熱氣的雞蛋仔送到蘇橋麵前,俏皮著:“來吧,粉絲先吃~”


    香氣撲鼻,蘇橋咽咽唾沫,又覺得直接大咬一口有些不太禮貌,“不用,你吃吧。”


    “那我喂你。”池玨掰下一小塊送到她的唇邊:“啊~”


    蘇橋聯想到被投喂小兔子冰皮綠豆糕的場景,耳朵又開始陣陣滾燙,趕緊叼走別開了頭。


    多大點事?當好朋友互相喂吃的又不算越界,對吧?


    她極力替自己尋著不要害羞的理由,可心砰砰直跳得厲害。


    池玨也小小咬上一口,香甜綿軟的口感惹得她幸福地眯了眯眼睛,再搭上‘小熊’紅彤彤的臉蛋,雞蛋仔便更可口了。


    她細細咀嚼的同時認真發問:“你現在開心點了嗎?”


    這陡然的提問使蘇橋怔鬆地瞪直了眸,又後知後覺地舒展唇角:“我不一直都挺開心的嘛。”


    你一直陪著我,你能猜透我,你把我拉離了難捱的人情世故裏,怎能不快樂?


    “不開心的時候不可以強顏歡笑,再好吃的火鍋也會變得索然無味,還不如這一小口雞蛋仔。”池玨捂著小吃暖手,待到指尖溫熱後輕輕扣在了蘇橋的手背上。


    她相信這份夜市愜意的溫暖,會穿過皮膚肌理滲進骨骼深處,擁抱掩藏心傷的靈魂,盡管她並不知道蘇橋曾經經曆過怎樣的水深火熱。


    蘇橋啞然,默默感受著覆在手背上的暖意,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池玨那張清潤誠摯的麵龐。


    一次次地墜入那柔潤的陷阱裏,她是心甘情願的。


    池玨如願以償地捏了捏‘小熊’的臉蛋,手感軟軟彈彈的,還有點點羞澀的滾燙。


    “乖,你打心眼的笑一個,我就獎勵你一場小小的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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