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周後的下午,投資商晚宴在容清杳所謂的家族老宅裏舉辦。


    郊外豪宅的占地麵積誇張,路燈照亮屋簷奶白色的磚石,和那一隅薄雪。


    去往宴會的步道華麗漫長,容清杳戴上金絲半框眼鏡,穿著一身黑色絲絨禮服,不經意撩發時露出曲線優美的雪白頸側,令人目眩神迷。


    挑高八米的中庭宴會廳,來賓們竊竊私語的聲音變小,岑老爺子頓了頓,也停止了交談。


    眾人莫名,跟著轉頭移動視線。


    視線之中,隻見一個清貴美麗的東方女人緩步而來,身形優越,氣度寡淡矜貴,給人一種過目難忘、儀態萬千的優雅感。


    看著西裝革履的岑老爺子,容清杳壓下心底的厭惡,禮貌地低頭問好:


    “父親。”


    見自己這個私生女態度還算不錯,岑老爺子滿意地點點頭:


    “雖然你跟你媽媽姓,但畢竟還是我的孩子,要守岑家的規矩。去跟大家打招呼。”


    “抱歉,是我失禮了。”


    “今晚的甜點是慕斯蛋糕,你那年生日我還給你買過。”


    聞言,容清杳垂眸飛快斂去眼底劇烈湧動的陰霾,轉眼間清冷驚豔的麵容上又是克製的、無懈可擊的禮貌微笑。


    “是,父親。”


    宴會廳裏精英雲集,人人衣裝華貴,那些幾年前個個眼高於頂的顯赫企業家,如今熱情似火笑臉相迎。


    排著隊一樣輪流過來和容清杳碰杯,他們臉上都噙著千篇一律的微笑,熱絡、親切、無可挑剔。


    她故意來晚,卻無人怪罪。


    但容清杳始終記得他們當初的冷眼。


    “不好意思,出發前耽擱了一下,來晚了。”


    “沒關係,誰不知道清杳你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左側生物製藥公司的總裁笑著說,“不過你今天可有得忙了,找你拍電影聊投資的人都排著隊呢。”


    接過侍應生遞來的熱毛巾擦過手,容清杳象征性抿了一口餐前酒,在主位上落落大方坐下。


    今晚名流雲集,換個人坐在這裏都會覺得高處不勝寒,但容清杳依舊神情自若談笑自如。


    因為心底的那份野心,仿佛權力的位置生來就是為她存在。


    周圍人的奉承源源不斷,盛讚她這種在大家族養出來的驕矜尊貴之氣。


    即便她的人生與矜貴毫無幹係。


    聽著這些人高談闊論、戲謔談笑,容清杳始終維持著淡淡的笑意,無人看穿她心底冷眼旁觀的嗤笑。


    她從來都清楚,這些人現在是阿諛奉承的嘴臉,私底下盛傳她這個私生女手腕精明、攀龍附鳳、不擇手段。


    才哄得岑老爺子如今將岑氏集團的酒店、娛樂業務全部交給她管。


    各種難聽的流言層出不窮,對此,她聽得太多,向來一笑了之。


    野心和欲望或是她罪名。


    很快,她便與幾位投資人聊計劃、聊市場、談理念,談未來發展。


    奇怪的是,有關工作的事情,她一向精力充沛充滿興趣,今天卻不知怎麽地頻頻走神想到洛迷津。


    昏黃路燈的光線攏在她身上,那張純淨無暇的漂亮皮囊像失去全部生機。


    她在想洛迷津現在是不是過得不好,如果不好的話,是不是可以……


    “容總,這是我的名片,有空的話可以一起去玩?”


    是位衣著華貴的公子哥,亮出自以為帥氣的招牌笑容。


    這樣的場景發生過太多次,清冷禁欲的女人眼神裏滿是淡淡的厭倦感。


    直到宴會過半,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容清杳的視線。


    “容小姐,我真沒想到你會是岑老的女兒,”蘭明雨穿著香檳色的長裙,身材婀娜,容貌美豔,語氣驚喜。


    沒想到容清杳不但年紀輕輕就是影後,竟然還是這種頂級豪門的繼承人之一。


    “蘭小姐,好巧。”對於“岑老的女兒”這四個字,容清杳勾勾唇,不作回應。


    “你的朋友今天沒來嗎?”她又多問了一句。


    “你說洛洛啊,”蘭明雨露出寵溺的笑容來,“她不愛這樣的場合,說晚上回家做烤肉等我回去吃。”


    容清杳明顯怔愣了片刻,良久才生硬道:


    “蘭小姐真幸運。”


    “那麽多青年才俊都對容小姐你情有獨鍾,”蘭明雨環顧四周,能看見許多人眼神愛慕地望向容清杳,“你才是真的幸運。”


    “說笑了。”


    蘭明雨看出容清杳臉色很差,心神不寧又意興闌珊,好像全世界沒有值得她關注的事情,隻是覺得一切都毫無趣味。


    她還想說些什麽,卻發現容清杳已經去向宴會廳另一邊。


    宴會最後的蛋糕甜點,容清杳碰也沒碰,


    與眾人道別後徑直離開,好幾位有意邀約她共度良夜的男男女女都傻在當場。


    本以為見到容清杳自己就能有機會,結果隻能心裏直呼沒見過這麽不解風情的冷美人。


    黑色賓利上,言思隨手塞了張唱片,“容總,今年的生日要怎麽過?雖然還有一段時間,但是粉絲那邊已經出了五六版方案。”


    容清杳略略掃過一眼方案,淡聲道:“我都很喜歡,選擇粉絲最想要的那版吧。”


    言思從後視鏡裏看見女人目光沉靜溫雅,卻沒有一絲歡愉的意思,反而孤單得像是墜落的星星。


    仿佛擁有了全世界也並不能讓女人開心起來。


    “那現在去做什麽?”


    “回家。”


    “有好多人邀請你去聚會,”言思也覺得上司的生活隻有工作,實在單調,“你回去就會對著娃娃機發呆,你娃娃機裏麵不會還是隻有一隻機器羊玩偶吧?”


    “不是機器羊,是電子羊,”容清杳低頭笑笑,“忘買新的了。”


    言思:“……”


    多少年了都。


    容清杳眼睫低垂,美麗的臉孔平添幾分陰鬱,她像是陷入沼澤掙紮許久,輕輕吐出幾個字。


    “開車去咖啡廳。”


    不用說哪家咖啡廳,言思眼前立刻浮現出那個神情恍惚、笑起來有小梨渦的銀發女生。


    該不會經紀人真說對了,容總清心寡欲這麽多年,突然動了春心想要包.養人家?


    **


    “又來看你妹妹了?”醫生一邊友好地跟洛迷津打招呼,一邊好奇地打量她。


    這個人幾乎是憑空出現的,全力承擔下妹妹重傷昏迷的費用。


    能看見她從前被優渥家境滋養出來的教養氣質,但同時又能嗅聞到她周身枯萎凋謝的頹喪感。


    有幾次病人生命垂危,換作平常人可能會選擇放手,但是她絲毫不放棄懇求醫生救她妹妹的。


    “因為我是妹妹撿回來的。”


    醫生隻記得洛迷津這句無厘頭的話,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嗯,知問會想我,但我太忙了,”洛迷津不安地絞纏手指,擔心妹妹的主治醫生會告訴她不好的消息。


    醫生笑笑,“那你快去看她吧,探視時間隻有兩小時。”


    純白色的病房,冰冷機械滴滴運轉,洛迷津在床頭擺放的花瓶幾乎是唯一的風景。


    她帶來了新的向日葵插在水藍色花瓶裏。


    病床上的洛知問,和洛迷津有三分相像,全身插滿管子,車禍受傷讓她看起來薄得像一片紙。


    洛迷津習慣性地在床邊坐下,拿出暖水袋給妹妹暖著打點滴的那隻手。


    “知問,我最近很開心,你不用擔心我。你也要快點醒來,才好一起吃向日葵結的瓜子。”


    “我現在都能自己坐國際航班,還能給你的手術簽同意書了。我最近很開心,”她說話開始跳躍、甚至無邏輯起來。


    “因為我又遇到她了,你也見過她的,”洛迷津漂亮水潤的眼眸泛起恍惚的漣漪,“大學那年我和她來過,你還記得嗎?”


    “她過得很好,還成了大明星。”


    容清杳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閃耀如星辰,現在有那麽多人喜歡容清杳,那麽多人陪著她,那麽多人簇擁她。


    她應該不孤單了吧。


    “知問,你問我怎麽樣?”洛迷津的麵孔在純白色背景下顯出幾分迷幻的光暈,“我就是個沒出息的人,你了解我的。最近有人邀請我作為鼓手去他的婚禮上參加樂隊live,給的錢很多。”


    她也想要自己優秀完美,想要所愛的人都滿意,想要閃閃發光彬彬有禮,可她做不到。


    她隻是個藏在舊夢裏苟延殘喘的廢物了。


    “我當然沒事,有你還有那麽多記憶陪著我。”


    “反正我從來也沒有多出色過,”洛迷津呆呆望著天空幾乎不存在的星星,喃喃自語,“不然你們怎麽會都走了,還走得很遠。”


    “你放心,我會治好你的,我會努力掙錢,你總有一天會醒來的對不對?”


    **


    咖啡廳今天倒是一直在營業,隻是沒看見蘭明雨和洛迷津。


    “容總,不買咖啡的話我們走吧?”等了半個小時,言思忍不住發問。


    [她不愛這樣的場合,說晚上回家做烤肉等我回去吃。]


    蘭明雨的話在腦海裏浮現,尖銳得讓耳膜生疼。


    容清杳心口又生出那種透不過氣的感覺,像個無可救藥的病人。


    “言思,以你的名義,訂一份蛋糕送到我家,”她輕描淡寫地加了一句,“讓洛迷津送。”


    言思戰戰兢兢地回頭看向隱沒在陰影中清冷持重的女人,心說自己老板是不是被什麽不可言說的東西附身了。


    怎麽行事越來越出格,一點不像那個禁欲冷淡的工作狂。


    “你生日都不吃蛋糕的啊。”


    容清杳摘下金絲眼睛緩緩擦拭,垂著眼說:


    “言思,你看,今晚要下暴雪了。”


    “讓洛迷津早點到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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