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將軍忙不迭走向前,萬感驚訝朝人作輯:“靖王殿下。”


    尹雲樓常年不在永興,而且他也素來不與蕭柳兩家走動,甚至是厭惡蕭柳兩家,今日他突然來此,蕭將軍如何也沒到。


    樹下,那人麵色一如往常的沉靜,望向蕭將軍,薄唇輕勾:“不入朝堂,未問朝政,焉擔得起‘王’字。”


    深邃眼眸浮露清淺笑意,淡淡笑言:“我今日來,不過是想問問將軍,攻打大夏的兵馬輜重可都準備好了?”


    暗裏,心頭一怔,嘴上說不問朝政,聽聞皇帝今年要攻打大夏,這不又照樣回來過問?


    尹雲樓身為先皇第五子,近年來雖從不問朝政,但每每涉及攻打大夏,他總會不遠千裏回來,過問一番。原因,他一直不支持攻打大夏。


    蕭將軍躬身恭敬答:“時下剛入春,皇上預計秋末發兵,此時說準備兵馬輜重,甚早。”


    “甚早。”不由地,他輕笑了,微轉身,墨眸望向輕輕飄落的花瓣,緩緩說道:“四年前將軍奉命率十五萬大軍攻打大夏,卻落了個慘敗而歸。第二年便以自家女兒婚事為約,要將兵權歸還給皇帝尹禛,若非女兒消失三年,怕是兵權早已回到尹禛手上,而大夏也怕是早在這三年中覆滅了。”


    轉身,看向蕭將軍,眸裏淺笑意味不明,輕語:“合計滅大夏一事上,於你們三人而言,可一點也不晚。”


    當即,蕭將軍嚇地跪倒在地,半個身子伏貼在地,惶恐解釋:“望殿下恕罪!老臣自知忤逆了先帝遺訓,不該出兵動大夏。可事情都已過去了快二十年,常青與大夏結為盟國那也早已成為過去,世上國與國之間哪裏會有永遠的朋友,國家之間攻城掠地是常有之事,當今陛下欲要大夏亡,老臣又豈敢不從呐!”


    尹雲樓居高臨下,睨著他,眼中卻漸漸生出一絲極度厭惡神色。


    尹禛,蕭連之,柳甫新他們三人當年的豐功偉績他可一點也不陌生,彼此心間都打的什麽如意算盤,他都清楚無比。如今他自己要的東西已得到,便說出這番悔不當初、推脫之辭。十九年時間,一直以為他有所悔悟,竟不想還是如此卑劣!


    目光冷了幾分,語氣依舊不慍不惱:“今日我來不是聽你懺悔的,關於大夏一事上你是如何思量的,我也不想過問。但有一點我需要提醒蕭將軍,常青攻打大夏,對你們來說理所當然,但倘若常青與金國聯兵攻打大夏,我想蕭將軍,您作為常青百萬大軍的大將軍,應該知道這對常青意味著什麽。”


    蕭將軍頓時抬起頭,常青帶兵攻打大夏他尚能接受,可金國若摻和其中,他是如何也不會同意。因為一旦金國將手伸到大夏,後續隻怕會觸及常青的邊境國防問題,以自己對金國的了解,隻怕常青再無太平日。


    話,尹雲樓不想與他點的太透,畢竟蕭將軍效忠皇帝二十多年,他們三人之間的事,內亂也好,齊心也好,他不想去多問。


    目光又移向遠處,淡淡道:“有些事情你我不說,也都彼此清楚,即便兵權你最後還是給了尹禛,可真正能擔起攻打大夏之大任的,隻有蕭將軍。是否願意攬這差事,豈不還要看蕭將軍自己的心情?”


    說完,尹雲樓又瞥望蕭將軍一眼,隨之負手舉步離去。


    跪地沉思中的蕭將軍,忽然沉聲開口:“有一事,老臣想冒昧問殿下。”他堅毅的目光直直落在地麵上,問:“三年前,湘兒落崖一事,可與殿下有關?”


    徒然!腳步停了,莫測眼眸凝望漆黑暗夜,含笑,輕語:“將軍是最近太勞累了嗎?說什麽胡話。”


    語罷,一瞬,人已消失不見。


    蕭將軍猛然轉身,激怒不安的眼神看向尹雲樓消失的地方。那一刻,蕭將軍的心是慌的。


    尹雲樓這個人,他太了解,喜怒無常,心思更是莫測難辨,做起事來狠絕如惡魔。攻打大夏一直是他所不願的,婚約之事牽扯兵權,那時他又在永興,他不信他會眼睜睜看著兵權落入皇帝手中。如此,除去蕭湘,豈不就徹底解決婚約交換兵權之事!


    眼下,蕭湘又回來,皇帝又重新恢複婚約,他實在不敢想象尹雲樓會以什麽手段阻止這場婚約,以什麽手段向蕭湘下手。


    他不敢想!


    ......


    祠堂裏的蕭湘,蕭將軍前腳剛走,她後腳就跑走了。皓月掛起,府裏人也都準備睡下,白天睡的太足,閑來無事,便一個人偷溜出府,出去耍了。


    寬闊街道人也已稀少,一個人負手在街頭悠噠,卻也覺的沒意思,在街邊攤位上買了一包熱騰騰的糯米糕點便在一處人造湖岸邊躺下,邊吃著美食,邊翹著二郎腿悠閑賞著月。


    一個人,倒是自在的很。


    ......


    欲除心中霧


    需登雲中閣


    “吼吼,師父們這是在給我添堵嗎?”蕭湘赤著腳丫子悠哉地踢蕩著清涼的湖水,手裏拿著一張薄如蟬翼的紙條。


    她師父臨行前曾交給她一個錦囊,說若遇到不解的地方可以拿出來看看,現下自己正遇難處。


    結果裏麵的紙條就是這十個字……


    “需登雲中閣,哪裏有雲中閣?往哪登?”撇了撇嘴,又無奈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存心給我找事。”


    身子往後一傾,直接頭枕著兩手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睜著毫無倦意的大圓眼,望著天上的月亮,一邊悠閑地蕩著雪白腳丫,一邊悠悠思索。


    “欲除心中霧,需登雲中閣”說白了就是——想要除去心中的困惑,就要到一個叫雲中閣的閣樓裏尋找答案。


    但事實上,與不論是十九年前的事,還是永興裏那些糾紛爭鬥,皆是他們背地裏的鬥爭。從這幾日與這些人的接觸來看,他們皆是行事謹慎之人,這等事必是不可能讓局外人知曉,因而所謂能解惑的‘雲中閣’,他們是不可能讓其存在的。


    若如此的話,那紙條上的這句話又當如何理解?


    她幽眸微轉,或許可以大膽一點,‘中閣’三個字中暗藏了與此謎團有關的某個人。


    思考正入神時,忽飛來一隻通體銀灰的玲瓏小鳥。見躺在地上的人,那鳥停下在其頭頂盤旋。


    蕭湘皺眉,盯著總在眼前晃動的鳥,伸手揮了揮它。


    但無濟於事,此鳥竟飛的更近,扇著翅膀,雙爪朝她一陣亂蹬。


    瞬間,蕭湘驚怒了,活了這麽大歲數竟然還有東西比她臉皮還厚!


    她氣的騰地一下做起身子,怒氣衝衝地朝它抓去。哪知,剛空撈兩下,一滴不明黏液毫無征兆的砸中她額頭上——


    是那鳥扔的屎!


    這回她真是炸了,一手狠狠擦去額上的東西,一麵從地上快速爬起,對著正幸災樂禍來回狂舞的鳥大罵:“破鳥!今天姑奶奶不把你的毛拔光了,我就隨你姓!”


    在人間橫行了這麽多年,連老天爺都不敢收她,今天倒被這麽個破鳥給整了!


    簡直恥辱!


    某鳥猖狂地在她頭頂夠不到的地方又跳又唱‘地痞流氓’簡直被它演繹的淋漓盡致!


    隨後一頭插進蕭湘背後的一棵大樹上,躲在青嫩繁密的葉子中,隻露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痞痞地瞅著憤怒的蕭湘。


    一手掐腰,一手指著那破鳥,跟潑婦似的,怒罵:“臭鳥,有本事你就在那躲著別動!”


    說罷,赤著雪白玉腳,兩步做一步走到樹下,身子一躍,便穩穩落到粗壯的樹幹上,雙手抓著周圍的樹幹,野蠻的姿勢完全沒有淑女形象。


    抬頭找那鳥時,竟不見了蹤影,又扭頭細細在繁密的葉子,猝不及防!一個灰影猛然撲向自己,心下一驚,毫無防備。


    瞬間整個人重重摔落在厚厚的草地上。


    落地之時隻覺肩上的傷口一陣疼痛,連左腳底也莫名一陣刺疼。


    某鳥又從樹葉裏探出腦袋,歪著頭瞅著四腳朝天的蕭湘兒,一陣興災樂禍地亂叫。


    “咱倆這仇算是結下了!臭鳥你等著。”某人依舊不放棄,忍著疼痛,艱難地從地上緩緩坐起。


    但抬眼頭的那一瞬,她卻刹那怔住了——


    癡呆的兩眼愣愣看著不遠處靜佇的素白衣衫的男子。隨之,傻傻地眨了眨眼。


    他什麽時候出現的?!


    與此同時,她腦袋突然靈光一現——‘雲中閣’,‘雲中樓’,難道指的是他尹雲樓?!


    ……


    空曠的路麵,月華遍地,陣陣清風拂過,素潔衣衫依舊不緊不慢地蹁躚著,他便那樣雙手輕負背後,靜靜地立在那。


    皎潔的月光輕灑他周身,竟也柔和了他。五官分明的俊美麵容浮著淡淡笑意,但要比平時的更濃一些,一雙深邃充滿蠱惑的眸子靜靜地凝望著眼前的人,好像已看了很久。


    清風陣陣,柔柔月色,很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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