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怡之後,君霖跟沈家兄弟也都講了幾句,無外乎都是些警告跟囑托宋敬呈的話。


    宋敬呈全程耐心安靜地聽著,沒有半點不耐煩。


    因為他知道,能被邀請來參加這場飯局的這些人,他們都是沈禾最在意的人。


    飯局結束後,沈禾告訴大家:“吃完飯後,還可以去曼斯會所瀟灑,唱歌泡吧都隨你們。”


    但她要陪宋敬呈去ktv唱歌。


    因為宋敬呈長這麽大,還沒去過ktv。少年時期家裏管得嚴,沒機會。後來有了自由,身體又垮了。


    借這個熱鬧的機會,沈禾想帶宋敬呈去感受下年輕人的夜生活。


    大家都欣然同意,隻有沈斯裏需要回警局加班,提前散了場。


    會所共有三層,一層是酒吧,二層是ktv,三層是私密性更好的高端娛樂會所,有斯諾克跟擊劍等項目。


    路上得知宋敬呈從沒去過ktv,本打算去三樓玩斯諾克的君霖臨時改變了主意,也決定去包廂湊湊熱鬧,聽一聽宋敬呈的歌嗓。


    “宋哥,想好唱什麽沒?”君霖也跟著秦怡一起管宋敬呈叫哥,他坐在點歌台,將最近大熱的歌單念給宋敬呈聽。


    這年頭的歌,聽著都很抽象,宋敬呈或許聽過但不會唱,也不知道歌名。


    他不假思索地說:“我唱《萬千花蕊慈母悲哀》。”


    聽到這歌名,君霖愣在當場,“什麽?”


    宋敬呈將這名字又重述一遍。


    君霖仍然一臉莫名。


    他不由地抹了把臉,歎道:“我可能是老了,竟然不知道這是什麽歌。”


    擔心是自己落了時代的潮流,君霖向沈禾跟沈謹言問:“你們聽過嗎?”


    沈謹言直搖頭,沈禾則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君霖這才把心放回肚子裏。


    不是他被時代甩了,是宋敬呈走在了時代的最尖端。


    秦怡則說:“我猜應該是抖音最近比較火的那首閩南語,好聽,但難唱,一千人能唱出一千種閩南語調。”


    秦怡走到君霖旁邊,幫君修臣點了個,積極地將話筒遞到宋敬呈手裏,她說:“宋哥,來,該你開嗓了。”


    宋敬呈此時已察覺到不妙。


    他猶豫不決,羞於啟齒,但在沈禾鼓勵的目光注視下,還是磕磕絆絆地唱了起來。


    “下晡,一個人踮厝內


    西北雨,沃澹窗外的衫


    外口的人,猶未轉來


    戇戇咧等 戇戇攑一支雨傘...”


    宋敬呈一開嗓,沈禾以為自己聽到了偏執的精神病人在念經,字正腔圓,咬字清晰。


    不像是唱歌,像是唐僧念的緊箍咒,把宋家積攢百年的功德都唱沒了。


    包廂裏已經笑倒了一片。


    沈禾笑得最猖狂,直接倒在宋敬呈懷裏,捂著肚子哎呦哎喲。


    “哎呦哎喲,宋總,宋老板,求您大發慈悲饒過我們,我們真的罪不至死。”


    宋敬呈立即關了話筒。


    看著沈禾那雙笑得淚眼汪汪的眼睛,他一臉低氣壓,有些鬱悶地說:“這是我為你特意練習的歌,網友說能成功唱完這首歌,才算是用了心排練。”


    “你不喜歡?”


    “我喜歡你對我用心思的真誠,但我實在不能睜眼瞎誇你唱得好啊。”沈禾也很無辜啊。


    宋敬呈直接沒了脾氣。


    又說:“其實我還準備了一首。”


    沈禾的耳朵這會兒還沒有緩過勁兒。


    她剛想說算了,就聽見宋敬呈說:“我從前很喜歡一位文藝工作者,他因為病魔離開了這個人世,那時我正處於青春期。”


    “那段時間,是我與母親抗爭最嚴重的那幾年,每當夜深人靜時,我也動過自殺的念頭。”


    “那位偶像去世後,我更加渴望結束生命,結束這不自由的人生。但後來我看到了他留在遺書中的一句話。”


    沈禾不知不覺變成了認真傾聽的模樣。


    她低聲問道:“哪句話?”


    宋敬呈說:“他說:我一生未做過壞事,為何會這樣?”


    聞此言,沈禾就猜到了他的偶像是誰了。


    宋敬呈說:“那之後,每當夜裏睡不著,但又必須裝睡的時候,我就在想,我從未做過壞事,死的人為什麽是我呢?”


    “我不能死,我得活著,活得比那些渴望看我倒下的人更長久。”


    說完,宋敬呈起身走到點歌屏幕前,點了一首歌。


    “為你鍾情,送給我的沈太太。”


    這是一首太老的情歌。


    就算被嘲笑是老東西,宋敬呈也不介意了。現在年輕人的歌的確很好聽,但卻沒有獨屬於他的青春記憶。


    宋敬呈坐在高腳凳上,將黑襯衫卷起一截,細長的五指隨手拿起話筒。


    他像是在念一份老舊的,寫滿情深的告白信,娓娓道來,溫柔深情地唱到:


    “為你鍾情,傾我至誠


    請你珍藏,這份情


    從未對人,傾訴秘密


    一生首次,盡吐心聲


    ...”


    宋敬呈這次一開嗓,包廂內便陷入了微妙的安靜狀態。


    就連不懂品鑒音樂的沈謹言也摁滅了手機屏幕,坐在角落裏,抱臂認真地傾聽姐夫唱歌。


    如果說先前那首歌唱盡了人間缺德,那這首歌便唱出了深情不悔。


    秦怡回過神來,見沈禾聽得都跟著動了情,她趕緊打開攝影機將這珍貴一幕錄製下來。


    唱完,宋敬呈關掉話筒,見大家都不做聲,他心裏一陣發虛。


    難道又搞砸了?


    不對啊,這歌他不知聽了多少遍,從mp3流行的時代,聽到了如今,不至於唱砸吧。


    “唱得好!”


    沈禾第一個站起來給宋敬呈鼓掌。


    有沈禾牽頭,君霖他們也都回過味來,都很捧場地給宋敬呈鼓掌。


    君霖拿著一瓶啤酒走過來,笑著拍了拍宋敬呈的肩膀,他說:“沒看出來,宋哥唱歌有幾把刷子。”


    宋敬呈第一次被誇唱歌有天賦,他淡定起身,問君霖:“去樓上逛逛?”


    “行啊。”


    他陪君霖去樓下玩了一場擊劍,毫無懸念地打掉了君霖手裏的擊劍。


    君霖也不惱怒,他摘到頭盔,對宋敬呈說:“我聽我二哥提起過你,你以前在非洲那邊挺有名,出了名的神槍手。”


    “二哥說,那會兒有個維和行動,你還跟他們合作了。”


    聞言,宋敬呈眼底露出追憶之色。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宋哥。”君霖重重地拍了拍宋敬呈的肩膀,他說:“好好過著,可不要讓我們沈美人守寡。”


    “你知道的,沈美人是青市一枝花,你要是死了,她就成了青市富貴花了。到那時,追她的狂蜂浪蝶能從青市排到美國。”


    “你在棺材裏,哭都哭不過來。”


    宋敬呈眯眸,開玩笑般地問君霖:“你是狂蜂浪蝶嗎?”


    聽出宋敬呈的試探之意,君霖心裏警鈴大作,“宋敬呈,不要懷疑我的節操,兔子不吃窩邊草,我不搞合夥人。”


    他對沈禾還真的沒有男女曖昧情。


    “沈禾跟我,既是伯樂跟千裏馬,也是伯牙跟絕弦。宋先生大可放心。”


    宋敬呈笑了笑,撿起擊劍遞給君霖,他說:“再來一局。”


    君霖:“樂意奉陪。”


    *


    玩了兩局擊劍,君霖已經開始跟宋敬呈勾肩搭背了。


    宋敬呈看了看腕表,他說:“快十點了,我們就先走了,下次再聚。”


    最近在備孕,他不能熬夜,得養好身體。


    揮揮手,君霖說:“我去玩斯諾克。”


    宋敬呈下樓找沈禾,遇到了沈謹言跟沈瀚文兩兄弟。沈謹言端坐在一樓酒吧的卡座,身邊圍著幾個大胸美人,個個妖嬈年輕貌美。


    但沈謹言絲毫不為所動,甚至掏出手機玩起了消消樂。


    最年輕的沈瀚文,則坐在沈謹言對麵,拿手沾酒在桌子上給那些漂亮小姐姐畫畫,賣弄他的文學。


    宋敬呈瞧見這一幕,走過去拍了拍沈瀚文的腦袋,警告他:“如果被你老師知道你拿這一招泡妞,他能將你掃地出門。”


    沈瀚文捂著腦袋,小聲咕噥:“師父滿心滿眼隻有大師兄夜行人,哪裏關心我這個窩囊徒弟?”


    聞言,宋敬呈有些意外,“夜行人沒拜你師父為師吧,你就叫上了大師兄?”


    沈瀚文抱臂看著宋敬呈,眼底露出炫耀般的色彩。


    他說:“我師父說了,夜行人身患重病命不久矣,指不定早就英年早逝了。等他死了,咱們就片對外說夜行人早就秘密拜師了。”


    “算算時間,大師兄應該是不在人世了,我稱他一聲大師兄也沒關係。”


    沈瀚文三言兩語就把他師父出賣了個底朝天。


    宋敬呈聞言沉默好半晌,才說:“瀚文,姐夫有個小禮物送你,在車上。”


    宋敬呈將車鑰匙遞給沈瀚文,他說:“你自己去取。”


    沈瀚文一把抓住鑰匙,好奇問道:“是什麽啊?”


    宋敬呈說:“你去後備箱看看就知道了。”


    沈瀚文直接化作一團風,飛也似地跑去車庫找禮物。


    沈謹言一直沉默地坐在卡座上打消消樂,等沈瀚文離開後,他關掉手機,抬頭對宋敬呈說:“你是夜行人?”


    宋敬呈垂眸,跟沈謹言四目相對,不由問道:“你怎麽猜到的?”


    沈謹言說:“剛才瀚文提到那個夜行人的時候,你沉默的秒數比平時要長,這說明你的心裏不平靜。”


    “而且,上次我們陪大姐姐去穆家做客,你送給大姐姐的禮物中,就有一幅《痛吻玫瑰》的油畫,那上麵的署名是夜行人。”


    “所以我鬥膽猜測,姐夫就是夜行人,是瀚文最崇拜的同行偶像。”


    “你果然聰明。”馬甲被沈謹言扒得幹幹淨淨,連底褲都不剩,宋敬呈也無所謂。


    “謹言。”


    “防著點你身邊的同事。”


    上輩子,沈謹言被構陷入獄,毒成癡傻,說明他身邊出現了叛徒。


    沈禾一直沒將這些事告訴沈謹言,一來是怕亂了沈謹言醉心研究的心情,二來,是怕沈謹言懷疑她重生的秘密。


    但宋敬呈不覺得沈謹言是一朵溫室小白花。


    他也不可能一直當象牙塔裏的天才學生。


    將來,他還要出身社會,成為沈家的頂梁柱,跟沈禾並肩扛起沈家。


    提前將變數告知沈謹言,才能化被動為主動,揪出那條臭蟲。


    況且,沈謹言身在暴風眼中間,又怎能獨善其身?


    沈謹言聽到宋敬呈的提醒,眼裏頓時迸射出懷疑的微光。近幾月裏,老師也多次提醒過他這件事,主要是擔心有人會通過他的身邊人來對付他。


    但宋敬呈不是研究所裏的同事,更不是他的老師,他的提醒不會是空穴來風。


    再說...


    沈謹言暗自攥緊手機,告訴宋敬呈:“穆卿被你送去非洲前,曾打電話聯係過我,求我放她一條生路。”


    沈謹言那會兒才知道,宋敬呈跟沈禾之所以要對穆卿問責到底,是因為他。


    但,隻是因為高考前那場恩怨,姐姐跟姐夫就要對穆卿趕盡殺絕,還不至於。


    除非...


    穆卿還對他做過更卑鄙的,挑戰了沈禾底線的齷齪行為。


    可沈謹言思來想去,也不知道穆卿對自己做過什麽不可饒恕的事。


    “姐夫。”


    沈謹言薄唇翕動了幾次,才啞聲問道:“我的大姐姐,她以前對沈家避之不及,有一天,她忽然就變了態度。”


    “你說奇怪不奇怪?”


    身為沈家最聰明的孩子,上輩子最早發現沈禾之死存疑的沈謹言,他又怎麽可能發生在沈禾身上的改變,完全無動於衷呢?


    以前隻是不去深究。


    可一旦要深究,沈謹言很容易就能順著一些細微的線索,抽絲剝繭找出真相。


    沈謹言剛才那句話,暗示性很足了。


    他心裏或許已經猜到了沈禾的秘密,隻是沒有明說。


    宋敬呈也沒點破,隻說:“穆卿有個變態的愛好,她得不到的人或東西,就要徹底毀掉,或者弄壞。”


    點了點腦袋,宋敬呈說:“謹言,你有一顆非常聰明的腦子。”


    沈謹言聽懂了宋敬呈的暗示。


    穆卿要毀了他的智商!


    說不定,她曾做到過,而大姐姐恰好知道,才要對穆卿趕盡殺絕!


    思及此,沈謹言的第一反應不是恨穆卿,而是心疼沈禾。


    大姐姐獨自背負秘密,在穆霆蘊的壓迫下殺出一條血路,這一路,得有多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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