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維回憶著閣老臨走前的交代,麵色憂愁的看向皇帝的車駕。


    “申時行去了遼東,開始接觸邊防了,你也不能落下!”


    “這一行好好表現,皇帝帶你去是給我麵子,不偏袒任何一方,他老人家是為了朝廷平衡考慮啊!”


    “因此,來回路上千萬不要說張閣老的一句壞話!”


    “就給陛下表現一下自己,讓別人看看我高拱的學生也是好樣的就可以了!”


    皇帝的這次出行隊伍,文官很少,九成都是勳貴和軍隊。


    一萬京營,一千內軍,三千錦衣衛。


    雖說規模不小,但皇帝沒有選擇黃色綢簾,金絲絨紋於車身,車頂說不上名字的一堆珠寶玉石的標準車架。


    反而選了更舒服,更寬大的大將軍車架。


    皇帝是要去草原開會,本來就路途遙遠,選個舒服點的車怎麽了?


    雖然這個舉動在史官們那邊已經和威武大將軍朱壽聯想起來了…


    最前麵,是錦衣衛儀仗騎兵,穿著麒麟服,舉著軍旗,充當排麵。


    之後是三千營騎兵們隨行。


    最後就是一群步兵和伺候皇帝的幾十個太監了。


    走遠路,軍隊自然不可能一直披甲。


    於是朱載坖幹脆下令,麒麟服,飛魚服的錦衣衛在前麵裝裝樣子行了,其餘人在後麵怎麽舒服怎麽來。


    “陛下真是不拘小節,愛護將士們啊!”


    車內,戚繼光撥開車簾,從窗戶看著外麵道。


    “倒也不是小禮,進入草原後,該裝還是要裝的。”


    “長城內就不必折磨人,沿途都提前通知了,再加上這龍纛,誰會不認識我這個皇帝呢?”


    “陛下說的是。”


    看著書的朱載坖好不容易逮到戚繼光主動說話的機會,馬上問道,“洋人的大炮研製的如何了?”


    戚繼光先是看了看對麵的朱載堉。


    後者閉著眼,張著嘴巴,昏昏欲睡。


    “他都睡過去了,你回答吧。”,皇帝笑道。


    “朕走之前聽了比利亞的,似乎是精準度…不符合我們的標準,是不是?”


    比利亞,西班牙軍火販子。


    皇帝昭告天下,招攬天下精通火器之才。


    比利亞以一口流利的漢話,和朱載坖聽不懂但感覺好厲害的專業演講,入了朱載坖的眼。


    跟著戚繼光,朱載堉一起搞火炮的仿製工作。


    果然,他一加入,反正聽戚繼光說進度加快了很多。


    “是,陛下。”,戚繼光點點頭,“弗朗基人的火炮,多用於海戰,短小精悍,射程遠,威力大。”


    “大明主要是陸戰火炮,按照我們自己的火炮仿製,靈敏度和精準度自然就差了許多。”


    “會不會是材質的問題?”,朱載坖回憶著自己那少得可憐的軍事知識,“弗朗基人的火炮多是青銅,而咱們的火炮,有一半的鐵製的!”


    即便是到了衰落的明後期,明朝的冶鐵技術和產量,仍然吊打整個歐洲。


    青銅火炮延展性好,不易炸膛,自然適合海戰。


    但重量大,笨重,隻能安裝在船的一側,框框亂射。


    早期的海戰就是這樣,跟海盜火拚沒什麽區別。


    戚繼光思考了一會。


    “陛下說的是!鐵製的比青銅製的更輕便,如此一來,不犧牲威力和射程的情況下,也能增加靈敏度!”


    而且,朱載坖知道,鐵製火器是未來必然的趨勢。


    很簡單,如戚繼光說的一樣,鐵製的更輕便。


    鐵礦也比青銅更多,製造廉價。


    “那就用鐵製的再試一試!朕覺得,無論是水戰還是陸戰,精準度不是最重要的!”


    “嗯?”,戚繼光不解的看向皇帝。


    “如果火力足夠大,覆蓋麵廣,即便是不大精準,也是可以接受的!”


    “大明火炮,一用擊胡人騎兵,二用守城退敵!”


    “如果射的遠,覆蓋廣,即便不太精準,倒也可以…吧?”


    朱載坖越說越沒底氣,因為戚繼光一張冷臉在盯著他。


    “關公麵前耍大刀了!”


    “你一個外行扯什麽犢子啊!”


    然而他不知道,戚繼光不是在質疑他,那是他忙著思考時的表情管理失控。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戚繼光才恍然大悟。


    “對啊!”,他一拍大腿,“如果是鐵製的,陸戰更好運送,方便控製方向!”


    “而且鐵製的更好加工,一個青銅炮的時間,足夠造幾個鐵製火炮了!”


    “正如陛下所言,我軍火炮多用於破敵衝鋒,靈敏度反而沒那麽重要!”


    “呃?”,朱載坖不知道自己真的點撥迷津了,還是戚繼光給麵子,隻是尷尬的笑了笑,“呃…哈哈哈。”


    戚繼光本就是腦子十分靈活的軍事家,朱載坖也隻能給出一個未來人的建議。


    反正不管如何,火器鐵製化這個大方向是不會錯的。


    鐵的大規模開采和運用,也是工業化的前提。


    這一點,大明未來半個世紀都不用擔心鐵不夠用,或者用不好。


    “陛下之言,真使臣醍醐灌頂!”


    “朕是個外行,說得對,卿采納之,說的不對,卿駁之,要記住,你我君臣所思所想,皆為實用!”


    戚繼光回想起過去,他的記憶中,皇帝確實是一切為了實用。


    難能可貴的是,皇帝用人不疑,身為外行卻能給他足夠的權力。


    戚繼光說要修複陝西的城牆堡壘,皇帝馬上給他錢(抄家陝西官員那次)。


    戚繼光說要突襲韃靼,皇帝發來聖旨,命陝西境內所有武將聽戚繼光差遣。


    他要突襲右翼本部,皇帝二話不說,馬上動員民夫,籌集糧草。


    他說要誘敵深入,包圍剿滅,皇帝隻是和譚綸,王崇古商議了一下,就即刻發了軍令。


    “朕一直以為,越是關鍵時刻,做決定的人越少越好!”


    這是皇帝召他回京,研製火炮時說的話。


    “雖然這很危險,但回顧曆史上的那些存亡時刻,還真就是極少數人決定了所有人的結局!”


    “這就是為什麽朕從不會跟你討價還價,問來問去的原因,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中間省掉爭論,省掉爭議!”


    “雖然這看上去,像是朕把責任推給你,譚綸,王崇古他們,但朕不在乎,隻要你們幾個心腹理解朕,信任朕就行了!”


    前朝經曆了多少次君臣猜忌,同僚黨政,中央動亂。


    雖然眼前這位爺,隻對自己人才這麽好,對貪官汙吏,悖逆將士,不良商人是堪比太祖皇帝的主。


    但戚繼光依然覺得,自己是遇到了難得的明君。


    “臣謹遵陛下教誨!”,戚繼光道,“臣知道,陛下想收複嘉峪關到哈密衛的舊土。”


    “臣答應陛下,臣就是舍了這條命!也一定要在哈密插上大明軍旗!”


    朱載坖看著這個堅毅的男人,內心安全感十足。


    當然不是少女對成熟大叔的那種安全感。


    而是對戰爭的安全感,對收複舊土的安全感。


    隻要戚繼光在,朱載坖不怕任何一場戰爭!


    “你可不能死!朕要用你的地方還多著呢!”


    “我們私底下說個悄悄話!”,朱載坖靠近戚繼光耳邊。


    “收複哈密之日,便是卿封爵之時!”


    大明祖製,沒有軍功不可封爵。


    不管文臣武將,隻要軍功夠大,足以封爵。


    文臣,明初的李善長不是純正的文人。


    那隻有一個劉伯溫是封爵的了。


    後來,有三個姓王的文臣以軍功封爵。


    王驥,王越,王守仁。


    後來,封爵慢慢變成了皇帝犒賞皇後娘家的工具,而失去了激勵群臣的獎勵作用。


    文人的終極目標變成了入閣拜相,武將因為文人徹底做大,也放棄了封爵的幻想。


    再加上後期的大明越來越言而無信,比如嘉靖就答應過好幾個武將封爵,而又反悔,慢慢的,就沒人相信“以軍功封爵”這個故事了。


    朱載坖的打算是,如果收複哈密故土,那可是一大片土地。


    就是撇開戚繼光以前的所有軍功,單憑這個功勞都足以封爵。


    更別說他的抗倭奉獻。


    再就是,借著這個機會,把皇權的信譽,朝廷的信譽再找回來。


    讓所有人看看,皇帝是守信的。


    軍功封爵依然是可行的。


    以海瑞,張居正挽回文人的心,以戚繼光挽回武將的心。


    這也是朱載坖要把發兵權重新拿回五軍都督府手中的原因。


    讓打仗出兵這事不再被文官老爺們阻礙,控製,讓武人看到希望。


    “你回京後,再研製兩個月看看,行自然是好的,不行就回陝西,開始製定出兵計劃吧!”


    “是!”


    “這次你放心,中央的支持遠會比以往更大!”


    “是因為國庫豐盈嗎?”


    “還有另一個原因。”朱載坖賣起關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朱載坖指的自然是譚綸接替楊博入閣的事。


    有了真正懂兵的人在內閣,朝廷對此次戰事的支持自然會更大。


    “還有,糧草也會比以往的更豐盛!”


    “朕會讓將士們一路上都吃的飽飽的!”


    ~~


    十五日後。


    皇帝車駕趕到了板升城。


    右翼三萬戶,鄂爾多斯,永謝布的首領們,還有群龍無首的土默特貴族們,以及跟隨皇帝而來的朵顏三衛首領,皆在此集合。


    本來朵顏三衛在薊州鎮那邊,靠近遼東,跟陝西這邊的右翼三萬戶沒什麽關係。


    他們要走的比皇帝更遠!


    為什麽?


    還不是朱載坖這個一肚子壞水皇帝的手筆。


    朵顏三衛可是左翼三萬戶的一部分啊!


    當初朱載坖為什麽從它開始下手?


    一來是為了保證薊州到北京一帶的安全,讓它充當長城外的屏障。


    二來是因為,朵顏三衛雖然身為左翼,但常常收到右翼阿勒坦的威脅。


    左翼不管它,右翼欺負它。


    簡直是完美的收服對象!


    收複朵顏三衛,同樣可以對左翼和右翼的名譽造成影響。


    對左翼來說,你的小弟被右翼欺負,現在又被朱皇帝收服了,你丟不丟臉?


    對右翼來說,你經常欺負的弱者被拉攏到朱皇帝那邊了,你還能一如既往的霸道嗎?


    你再強勢下去,別的部落會不會萌生效仿朵顏的想法?


    朱載坖看似莽撞,但每一步都是精心設計的。


    而如今把朵顏帶到板升城,更是惡心左翼。


    你看看,右翼對我服服帖帖,朵顏更是被我遛狗似的大老遠帶過去了。


    朱載坖這也是相當於抽了土蠻一個大大的耳光。


    逼著他拒絕冊封。


    這樣才能讓你內部不滿嘛!


    畢竟如果可以好好做生意,誰願意打仗呢?


    你土蠻每一次出兵,消耗的都是那些貴族們的牛羊馬匹,青壯兵力。


    朕就不信他們更樂意打仗,而不願好好做生意。


    以前阿勒坦欺負朵顏,那是你們蒙古人的家事,內部的醜事。


    再好麵子的土蠻也可以忍一忍。


    但現在朵顏,右翼全被漢人收服了,你還能忍下去?


    所以說,土蠻的拒絕是必須的。


    你同意,其他部落會覺得你軟弱,半壁江山都被人製服了還沒有表態。


    你反對了,相當於奪走了那些貴族安全做生意的機會,更會被他們記恨。


    畢竟我大明都主動來找你了,我足夠有誠意吧?


    土蠻這是橫豎都是死。


    無論他怎麽選擇,察哈爾內部的不滿和分歧一定會發生。


    “臣等參見大皇帝陛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好好!都免禮!免禮!”


    皇帝揉著肩膀走下來,踩著綠油油的草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啊!大草原的味道!”


    “空氣真好啊!”


    皇帝這副大大咧咧的樣子,蒙古首領貴族們都習慣了。


    朱載坖也是迎合他們粗糙的性格,而裝出這樣子。


    畢竟他們可沒有那麽講究禮儀。


    “大皇帝陛下遠途跋涉,勞累疲憊,臣等請罪!”


    喲!


    怎麽都這麽懂事了?


    “陛下!”


    鄂爾多斯的首領,鐵木爾的侄子薩烏特,端上了一碗馬奶酒。


    身後的張元功攔下來,自己要試試。


    “哎!朕的臣子豈會害朕?”


    朱載坖拿過來,一飲而盡。


    這個舉動頓時就拉近了皇帝和各位首領之間的距離。


    “好喝!”


    草原各部還沒有膽大到下毒害自己。


    “請陛下移駕城內!臣等已準備好宴席!”


    (沒有存稿一直寫到五十萬字,我也算是牛逼了。


    但代價就是更新不穩定,辛苦了支持我的讀者老爺們。


    因此,為表誠意,連夜在火車上更了一章。


    望老爺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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