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心疼在心底不斷蔓延,最後化作一句“我在”。


    陸晏曾經的痛楚她無能為力,但之後的日子,她會一直陪在陸晏身邊。


    熹微的晨光剛剛從東邊升起,謝翎一行就已經趕到了靖安王府,在門口處和從另一個方向趕過來的孟觀瀾蘭音二人撞了個正著。


    昨夜的事情鬧出的動靜極大,所以宵禁剛剛結束,便已經開始在盛京城中廣泛傳播,如今短短一個時辰不到,就已經傳遍了大半個盛京——


    太子楚淩修勾結前靖安王陸庭煜意圖謀反,攜二十萬大軍直逼永和宮,不想卻被早就有所察覺的皇帝直接來了個甕中捉鱉,太子被皇帝一箭射死,前靖安王則是自知不敵自盡身亡。


    不得不說,傳言和事實還是十分相近的,隻不過,皇後被摘了出去。一同被抹去的還有皇後同陸庭煜的那段情事、太子的真實身份以及陸庭煜謀反的原因。


    前者是因為皇帝的偏寵,不舍得讓皇後背此罵名;後者則是因為皇家之醜不能外揚。


    皇後不僅同當朝王爺有染還生下了當朝太子;先帝則是先為兒子強娶別人心上人,後又為了鏟除異己多次謀害臣子,致使無辜女子受難,這樣的醜聞,別說是在皇家,就算是在一般人家,都夠茶餘飯後幾年的談資了。


    見靖安王府安然無恙,門中小廝婢女進進出出一切如常,眾人當即鬆了一口氣。


    因為傳聞之中除了楚淩修陸庭煜謀反這條主線,還有陸晏沈傾大義滅親,帶人助皇帝一方剿滅叛軍這一條支線。


    如今看來,傳言為真。


    然而,眾人走進靖安王府,卻見府中一片縞素,下人們皆是身著素衣,沈傾頭上還戴著一朵雪白的絹花。


    眾人一驚,下意識以為是沈傾陸晏二人偷偷為陸庭煜設置靈堂吊唁,為叛賊戴孝,這可是掉腦袋抄家滅門的大罪!


    謝翎反應最快,連忙讓人將府門掩好,卻被沈傾攔住,低聲解釋:“母親不必慌張,我和阿晏所行之事,陛下全都知情。”


    見眾人臉上皆是疑惑之色,沈傾長話短說:“父王同皇室恩怨頗多,陛下亦知父王多年苦難,所以允我們為他設靈堂送行,隻不過,不能聲張。”


    在場都是聰明人,隻聽沈傾說了這麽兩句就知皇室必然是隱去了不少內情,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因為皇室動蕩,百姓不寧。


    眾人沒有再問,紛紛換了一身素衣,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他們都看得出沈傾和陸晏眉眼間的疲色,兩人怕是已經有些日子沒有睡好了。


    謝翎記掛她有孕在身,不時便讓她休息一會,沈倏瑜則是每隔一個時辰就給她換個暖和的手爐,生怕凍著了她。


    因為皇室同靖安王府的事情已經解決,所以沈傾也就沒有繼續瞞著自己有孕的消息。


    約莫巳時的時候,下了早朝連朝服都未來得及換下的沈奕安直奔靖安王府,眸底是濃濃的質疑之色,他不信陸庭煜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然而看到的卻是滿眼的素白和陸庭煜早就沒了氣息的身體。


    兩月前還同他約定年關之時把酒言歡之人,失約了。


    眾人知道陸庭煜離世陸晏心中哀痛,同時也想再送陸庭煜一程,索性便在靖安王府都暫住了下來。


    接下來的七個日夜,眾人總能在靈堂內外看到陸晏的身影。


    一言不發,卻讓人無比心疼。


    多年冷待,實則卻是為了保護,這樣的結果,比陸庭煜從未關注過他這個兒子,一心一意謀劃的都是權勢更讓人難以接受。


    陸庭煜下葬的前一夜,皇帝拖著已經病重的身子來了靖安王府,手中捧著厚厚一遝自己親手抄寫的往生經。


    沒有讓他人代勞,皇帝就那麽毫無形象的坐在地上的軟墊上,將手中一張張經文送進麵前的火盆裏。


    “阿煜,多年苦難,終於解脫,你在那邊過得可還好嗎?”


    “阿煜,你一定不知道,我從小就羨慕你,你有疼愛你的父王母妃,有為你甘願同家族對抗的姑娘,可偏生天不從人願,你和我都被卷入這樣的漩渦。”


    娶了皇後之後的很多年裏,皇帝都一直在想,如果當初先帝和薑國公府沒有阻撓皇後同陸庭煜的婚事,而是讓兩個相愛之人結成連理,那麽自己是不是也會在心傷之後遇到屬於自己的那個人,而不是在皇後的身上越陷越深,最後明知求而不得卻還要苦苦執著。


    “阿煜,不知不覺,我們都老了,我的身體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這些夜裏總是會生疼醒。


    對了,昨夜我還夢到你了,夢到我們兄弟兩個在湖上泛舟煮酒,隻可惜,我們都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阿煜,我能預感到,我也快死了,本來是想再撐一撐的,畢竟年關將至,總不能讓盛京百姓因為我連過個年都不能恣意慶賀……可是阿煜,我真的撐不住了,我好累啊……”


    “阿煜,我一直都清楚記得,你曾經同我說過,說我要做一個好君王,不猜疑,不暴政,讓天下的百姓都過上好日子……我一直都有朝著這個目標努力的,如今我也算是做到了,那待我去找你的時候你就不能同我生氣了好不好?”


    皇帝在陸庭煜的棺木前坐了許久,每說一句話,都要喚一聲陸庭煜的名字,就像是想要趁著最後的機會把之前沒有喊出來的那些都補上似的。


    直到子時末,皇帝才被王淮一行匆匆送回了宮。


    皇帝的身體本就是強弩之末,如今又吹了足足幾個時辰的冷風,當即便發起了高熱。


    臨走之際,迷迷糊糊的皇帝依舊在呢喃道歉:“阿煜,對不起,是我無能,阻止不了父皇,對不起……”


    ……


    翌日,十月二十二一早,陸晏便命人帶著陸庭煜的棺木去了裕青山同陌挽笙合葬。


    這是陸庭煜最後的願望,也是他們唯一能為陸庭煜做的。


    蜿蜒的山路上布滿皚皚白雪,純淨卻又顯得淒涼。


    陸晏一行就站在不遠處,靜靜送陸庭煜最後一程。


    至於婁夜和朱砂,則是被陸晏葬在了不遠處的樹蔭下。


    除此之外,陸晏還為已死的荊嬤嬤重新造了一座新墳,親手立碑,這是他曾經答應荊嬤嬤的。


    直到將將午時,眾人才下山朝著城門口的方向走去。


    然而,甫一回到府中,就聽說了另外一個消息——


    皇帝病重,高熱不退,昏迷不醒,今日一早的時候還吐了血,怕是時候已經不多了。


    一同傳來的,還有楚淩淵的旨意,請二人立即入宮。


    沈奕安朝著兩人擺擺手,示意靖安王府有他們在,讓二人安心入宮。


    皇帝對陸庭煜心頭愧疚,所以楚淩淵召二人入宮的目的是什麽,也已經不言而喻。


    沈傾和陸晏到達永和宮的時候,謝貴妃楚淩淵和皇後都在。


    隻不過,這一次,皇後再沒有了曾經的囂張氣焰。


    她很清楚,皇帝若是死了,她的日子也就該到頭了,隻不過,如今行屍走肉般的日子,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好像也沒什麽區別。


    楚淩淵上前解釋,“靖安王,王妃,早上的時候父皇稍稍清醒過片刻,說想要再見你們二人最後一麵,所以我便讓人給你們送去了消息。”


    說完,歉疚的目光在沈傾和陸晏身上相繼掃過,他知道這些日子兩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尤其沈傾還懷著身孕,可皇帝最後的心願,楚淩淵也想幫他實現。


    陸晏點頭,“五皇子放心,我都明白。”


    楚淩淵麵露感激,隨即親自給沈傾搬了一把椅子讓她坐下。


    幾人在永和宮等了足足一日,皇帝卻是始終沒有再次醒來。


    楚淩淵召太醫過來為皇帝診脈,太醫一臉的悲痛之色,說皇帝的脈象已經是油盡燈枯之象,約莫今天夜裏還能再醒來一次,不過那也是最後一次了。


    也由此,沈傾和陸晏沒有再出宮,而是住在了永和宮的偏殿,隻待皇帝最後一次醒來。


    約莫亥時初的時候,皇帝終於醒來了。


    麵色紅潤,眉目慈祥,更是沒有依靠任何人的幫助就自己坐起了身子。


    見狀,眾人腦海中不由得同時想起一個詞——


    回光返照。


    皇帝讓眾人退至偏殿,隻留下了皇後一人。


    生命的最後時刻,他最眷戀的還是那個追逐了足足一輩子的背影。


    “薑兒,我要走了,去找阿煜,你同我一起吧。”


    皇後很清楚,這個“同”的深層意思,是殉葬,不過皇後依舊點了點頭。


    但皇後心中還有最後一絲牽絆在——


    楚清漪。


    皇後抬眼,看向皇帝,“陛下可否下一道聖旨,讓清漪後半生無憂?”


    時至現在,皇後最放不下的就隻有楚清漪,而她也不信自己和皇帝一同離世後謝貴妃和楚淩淵會善待楚清漪。


    皇帝笑笑,“薑兒多慮了,謝貴妃和淵兒都不是那樣的人。”


    不過嘴上這麽說著,手依舊在枕頭底下掏出了一卷明黃聖旨,上麵的內容也很簡單:楚清漪永為大楚寧歡公主,日後無論犯下何等過錯,也必須饒其性命,且保證其一生衣食無憂。


    “薑兒啊,清漪是我們唯一的孩子,我怎麽會讓她受委屈呢。”


    聽著皇帝滿是繾綣柔和的聲音,皇後的眼眶濕了濕。


    是她對不起皇帝。


    話落,皇帝再次出聲道:“還有薑國公府地牢關著的那個瘋男人,我也已經讓王淮秘密處置了他,你放心,沒有人會威脅到清漪的後半輩子。”


    皇帝口中的瘋男人,便是薑國公的庶子,也是害得楚清漪多年夢魘的元凶。


    皇帝還隱瞞了一部分沒有說,他讓王淮將那個男人淩遲了。


    因為除了帝王之外,他還是一個父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他寵妾我斷財,侯府上下全慌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月晚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月晚梔並收藏他寵妾我斷財,侯府上下全慌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