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踩在散落的花瓣上,走進了一片樹林。


    樹林裏零星散落著幾棵果樹,長勢不好,花也有些稀疏。


    但是在原身的記憶中,這卻是她每年的期盼。


    這一片土地貧瘠,又沒有正經的道路,極少有人會來。


    自從她們發現這裏有幾棵果樹的時候,阿桃和阿杏就會在果子成熟的時候偷偷來摘。


    一部分三個人分著吃,也算是難得的美味,另外一部分拿到周邊的草市上去賣,多少能換些銅錢。


    阿桃還從草市上學了手藝,用醋將沒有成熟的青果醃起來,也是冬日難得的美食。


    寧城伯府倒也沒打算把這個扔出去的女兒餓死,每年也會給些銀兩算是原身的撫養費。


    當然了,這份錢給出去之後,能不能用到原身身上,那就不是他們會在乎的事情了。


    早些年的時候,田莊上的人還會收斂幾分,擔心哪天寧城伯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女兒。


    不過,隨著原身長大,寧城伯府不僅沒有什麽反應,甚至連每年的銀錢都不一定能給,田莊管事就越來越鬆懈了。


    好在有原身的一位姨母,她偶爾會派人來看看原身,順便讓侍女給原身送些用品,這才讓田莊上的人有所顧忌。


    可是,原身在被接回寧城伯府的時候,身邊還是隻帶了阿杏一人。


    不是她不想帶上阿桃,隻是那個時候,阿桃已經埋在泥土之中。


    她是為了原身而死。


    田莊管事為了他的兒子想要算計原身,阿桃為了保護原身,被打中頭部。


    得知寧城伯府來人的時候,原身雖然對家很期待,但她最高興的還是能幫阿桃報仇。


    隻是,寧城伯府連原身這個女兒都不在乎,又怎麽會在乎一個小小的侍女呢?


    說起來,安晴也有些好奇,原身到底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待遇?


    安晴看過原身的記憶,也見過寧城伯府的幾個人,那夫妻二人之間是有幾分真情在的,對膝下的一對兒女也是真的在乎。


    原身身上也沒有其他隱情,她的確是寧城伯和寧城伯夫人的親生女兒。


    “我帶了你最喜歡吃的點心,安安心心的去吧,我會給你報仇的。”


    “也不用再擔心你家小姐,自此之後,她再也不會有煩心事,再也沒人能逼她做不願意做的事情。”


    安晴的柔和,隻給了原身一生一死的兩個侍女。


    祭奠過後,該去找人算賬了。


    田莊中,昏黃的燈火下,管事正舉著竹杖,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他是真的生氣,自己這個兒子心越來越野了,再不管教,說不定哪天真的招來滔天災禍。


    青年男子不以為意,他爹就他這麽一個兒子,再生氣能怎麽樣?


    再說了,老頭子也真是大驚小怪,不就是搶了個美人回來嗎,他都已經把那個美人納為妾室了。


    他們家背後可站著寧城伯府,別看他爹隻是田莊上的管事,可當地的官員還是要在他爹麵前恭恭敬敬的。


    “你還說!”管事氣的臉色發青,但還是沒有動手。


    “我之前警告過你多少次,咱們家雖然靠著伯府,可要是真有人想動手,咱們家這些賤命難道還真指望伯爺出頭不成?”


    “一年前那件事,要不是夫人不待見那丫頭,你以為你能脫身?”


    他可是給寧城伯府的管事塞了不少錢,才把那個阿桃的死壓下來的。


    聽到這話,青年男子沒有懼怕,反而有些遺憾。


    他覺得父親太過膽小,當初那一搏可是為了他的前途。


    那丫頭出身再有問題,也是寧城伯的親生女兒,要是能把生米煮成熟飯,他也能混個寧城伯府的女婿當當,還能去京城享享福。


    至於被發現的後果……


    那丫頭說是寧城伯府的小姐,可要真是伯府的夫人生出來的,怎麽可能被扔到這種地方?


    更何況,伯府夫人本來就有磋磨她的意思。


    對於失手殺人的事,男子不覺得有任何後悔,反而覺得阿桃太過礙事,擋了他的通天路。


    聽兒子說到這個,管事也覺得有些遺憾。


    別看他因為背靠寧城伯府,就連當地官員也要禮讓三分,可他們家終究是奴仆身份。


    “唉……”


    一聲歎息聲響起,讓房間裏的兩個人先是一愣,而後頓覺毛骨悚然。


    “什麽人?”


    管事剛嗬斥了一句,就聽到外麵傳來嘈雜的聲音。


    “不好了,走水了!”


    管事聽到這聲音,也顧不得其他,直接一躍而起就往外衝。


    但是,他剛剛衝到門口,就見房門轟的一聲被人踹開,他整個人倒飛回去,正好砸在兒子身上。


    “我來找你們償命了。”


    安晴提著刀,穿著一身紅色的衣裙走進房間,在熊熊烈火的背景下,仿佛是從烈焰中走出的惡鬼。


    “你是人還是鬼?”管事神情驚恐。


    剛剛那一撞的力量,別說一個弱女子了,就是身手矯健的成年男子都沒有這麽大的力量。


    “阿桃已經死去一年多了,結果我現在才有機會送你們去死。”安晴歎了口氣。


    管事眼珠滴溜打轉,想要找出一條生路,可蝕骨的疼痛從他的四肢百骸中生出,讓他忍不住發出慘叫。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沒有想殺她的,”男子更是哭的涕泗橫流,“我隻是覺得她礙事,想把她推開,我沒打算殺她的。”


    安晴看著男子的醜態,神情漠然,“我知道,你的確沒有打算直接殺了阿桃。”


    沒等男子露出驚喜之色,安晴又道:“一個年歲合適的清秀女子,不管是自己留著,還是賣出去,總比一個死人劃算,對吧?”


    “我……”男子露出驚恐的神情。


    他當初的確是這麽想的,阿桃雖然不算漂亮,但還算有幾分姿色,正好可以換換口味。


    等厭煩了當奴婢來用,或者賣出去,也不虧,反正他之前也這麽幹過不止一次。


    周圍農戶家的女孩,被他禍害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安晴的聲音並不大,卻平添了幾分鬼魅般的陰森。


    “我想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黑色的?”


    安晴看著手上二兩銀子買來的刀,看著滴落在地上的血,幽幽的歎了口氣。


    “原來你的心和別人並沒有什麽差別。”


    男子還沒有死去,還在掙紮,每一次掙紮都是更深的痛苦。


    “我曾經看過市井流傳的話本,最初的時候也覺得那些人的手段有些過了,可後來我才發現,這樣的手段是解心中恨意的良藥。”


    田莊管事的雙眼布滿血絲,他哭嚎著,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挖心掏肺,死於非命。


    “不要殺他,當初的事情是我吩咐他做下的,是我有了貪念,他當初還小,沒有心思做出那些事情來。”


    安晴漠然的神情上露出一抹笑來。


    “心疼了嗎?”


    “阿桃就死在我的麵前,她的血濺到了我的臉上,她最後一句話是讓我快跑。”


    “她比我年長,名為主仆,實為姐妹,我當初的痛苦終於有人感受到了。”


    管事絕望的看著身旁的兒子沒了生機,他怨毒的看著安晴,喊道:“你這個……”


    “噗呲”一刀,截斷了安晴不想聽到的話語。


    原身心中的恨意散去了幾分,安晴甩掉刀上的血珠,打翻房間裏的油燈。


    之前那場火並不是安晴放的,田莊管事背靠寧城伯府,他們父子又是這樣一副魚肉鄉裏,橫行霸道的樣子,仇人不在少數。


    這場火是從後院燒起來的。


    “你是鬼嗎?”


    火場中滿身是血的女子,靠在牆角,神態中竟帶著幾分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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