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立學院 第一百八十一章 等你死後
傍晚時分，眾位將士圍坐在一堆巨大的篝火前，舉杯對月酣飲美酒，懷抱滿腔熱血暢想未來，氣氛好不快活。
人群當中，隻有一個怕生的新人，被誌願軍學員們的熱情搞得手足無措。
那便是顧蔚靈。
韓月陰逃掉了，桃夭也不見人影。
以往獨來獨往的生活養成了韓月陰不愛附和人群的性格，況且他本就不是很喜歡成為話題中心，被一群才認識不久的人吹噓著開玩笑打趣實在難熬，即便他們沒有什麽惡意。
來到深林的邊界處，韓月陰伸出手輕輕一觸，空無一物的麵前突然泛起陣陣金色的漣漪，將他的手指推開。
果然是……那位嗎？
登堂風雅，半步元凶。
何其可怕的存在啊。
周圍皆是直衝天際的蒼天古木，不知它們在此活了多少年歲。身處其中，韓月陰如同一隻渺小的蚍蜉。
視線被遮擋地嚴嚴實實，這讓一向喜歡在高處俯瞰景色的韓月陰很不舒服。
韓月陰壓低姿態，瞄準一處地方擲出黑匕瞬移閃身到一棵古木的樹幹上，隨即暴步前衝，不留餘力地在古木間穿梭，身體閃轉騰挪直上雲霄。
視線豁然開朗，終於得見天月。
月華如酒灑落在他身上，照出一道孤寂的影子。
韓月陰，寒月陰，寒月影。
放眼望去，遠處的群山一言不發地矗立著，灰色的雲攀附在半山腰上，便不敢造次再更上一層。
極目遠眺，哪怕就是仰斷脖子，也無法看得清群山之巔在何處，在那神秘的陰影中似乎好像已經與天平齊。
或是說……已比天高？
韓月陰感到了一陣心顫，是靈魂深處意識到僭越而自發產生的難以遏製的敬畏。
韓月陰遂收回目光，連忙閉上眼睛深呼吸，緩解那股充斥全身上下，由內到外擠壓著內髒的壓迫感。
等到身體終於舒服了些，韓月陰踩著腳下的樹尖緩緩站起，他向四周看去，發現了一棵更為高大的古木。
深呼吸，韓月陰腳下猛地發力，從樹尖上飛馳而出，目不轉睛地緊盯著那棵要去往的古樹。
他已不敢再看山。
登上這棵最高大的古木，韓月陰已經能俯瞰周圍一切的風景，除了背後的群山，他在樹上坐下，身邊突然響起動人的聲音。
“這裏人滿了哦。”
韓月陰歎了聲氣，說道:
“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月光之下，兩人背對著，中間的樹幹像是一堵隔開的牆，他們的距離不遠不近。
雖然很想就此離開，但韓月陰實在無處可去，況且，他真的很喜歡高處的風景，也就算了。
“聽歌嗎？”
桃夭遞過來一隻耳機。
見韓月陰遲遲沒有接過，桃夭說道:
“就算你再討厭我，我依舊還是坐在你身後，你也不想一直在意著我吧？會煞了風景的。”
韓月陰無奈，接過耳機塞進了耳朵裏，試圖從中能逃離幾分現實。
耳機線將兩人相連，音樂將兩人貼近。
音樂很舒心，但也很喪氣，輕快的調子卻是讓人不禁頹廢，倒是很符合生活未曾改變時一個人的韓月陰。
直到宋從謙他那明朗的聲音響起，曲風才開朗起來。
韓月陰不自覺地用手指打起了拍子，他有些沉浸了。
一曲終了，韓月陰心中稱讚著宋從謙的歌喉，然後期待著下一首歌曲。
一陣雜音先是讓韓月陰意外了下，當他側耳傾聽時，人聲開始傳來。
“呐......”
聲音才剛剛響起，身後突然探出一隻手來，韓月陰反應迅速抓住，隨著他的瞳孔漸漸放大，桃夭的麵容緋紅不已。
這一首歌，是桃夭的哼唱……
調子非常單調，也沒有一句歌詞，偏偏在她獨特的音色下演繹地十分動人。
不一會兒，哼唱結束了。
趕在下一首自己演唱的羞恥曲目前，桃夭心想一定要奪回耳機才行。
不過看韓月陰的樣子不是很想從她的心願。
桃夭急切中有些羞惱，咬牙低聲道:
“你弄痛我了！”
若非剛才聽過這美妙聲音的哼唱，韓月陰一定會覺得刺耳，可偏偏現在竟然覺得很可愛，甚至感覺像是在撒嬌一樣。
看著眼前屢次迫害自己的桃夭，頭一次占據上風的韓月陰不免想要出口氣，輕蔑地說道:
“少來，你一個三階中中位的力量怎麽可能比我小？”
桃夭忿忿不平地說道:
“那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什麽天選？！”
聞言，韓月陰驚嚇之餘連忙鬆開了抓住桃夭的手。
複刻天選之人，由於他們的主要力量並非來自本身，而是要去靠複製，所以他們的身體力量相對來說很小，隻有在使用賦能複刻成功後力量才有短暫的大幅增益，包括後續使用複刻成功的賦能也有力量增幅。
這時，韓月陰感到不解，問道:
“那你當時是怎麽接住我最後一拳的？”
韓月陰對戰桃夭的最後一拳，黑匕化作的黑色拳套，煉化而出的杜琳綺的火焰，加之林清潭精心傳授下誕生的極意。
怎麽想桃夭都不可能接得住。
這也是讓韓月陰無比困惑，因為同樣的招式就連那些誌願軍學員都接不住。
然而一提起這個事兒桃夭就生氣了，頭一扭，雙手抱胸說道:
“無可奉告！”
但其實就是很基礎的知識（設定），複刻天選對遇見的人第一次使用複刻時，有著短暫的無敵時間。
若成功，對其再使用複刻時不再有無敵時間；若失敗，對其依舊保有無敵時間，直到複刻成功為止。
而之所以苦籽炎看向桃夭的眼神如出一轍的戒備，也是因為這個瘋狂的女孩曾經用這種方式成功複刻了他的修羅百戰圖。
韓月陰想起了石海天教官幫助測試他的派生賦能時的場景。
我的賦能……似乎有著唯一性？
韓月陰伸出了手，看向桃夭:
“想再試試嗎？”
桃夭回過頭，看著一臉認真的韓月陰眉頭一挑，隨即也伸出了手與韓月陰的手十指相扣。
接觸一陣過後，桃夭臉上的表情變得很是不解，有些小家子氣地說道:
“為什麽還是不行，為什麽？”
看著韓月陰一副印證了心中所想的樣子，桃夭頓時強勢地握住韓月陰的手將他推到背後的樹幹上。
韓月陰竟無法反抗！
沒辦法，複刻天選少有的優越之處，複刻失敗依舊享有無敵時間。
“這可不是說我輸給你了，我沒輸！”
“……哼！”
桃夭輕哼一聲，坐到了一邊去，一雙長腿淩空劃動著，月光下動人心魄。
清風拂過，將桃夭的粉絲頭發挽起，如果她把頭發散開的話應該會更好看吧？
然而，韓月陰可沒心思注意這些。
韓月陰將手中的音樂播放器舉起，剛剛的近距離接觸他的手可沒有閑著。
“那麽，該我問你些事情了吧？”
“你！……哼。”
桃夭，這個讓人頭痛的妖女，竟然頭一次被想要拿捏的人拿捏了，要是說出去，凱特爾威廉姆斯第一個驚掉下巴。
桃夭哼唱的曲目在耳中繼續響起，少女的聲音是那麽地動聽，讓韓月陰也覺得有些羞恥起來，他將耳機音量調低了些，問道:
“為什麽一直針對我？我與你沒什麽交際的吧？”
桃夭狡黠一笑，依舊還是那麽地靈動可愛，她說道:
“對你來說理由很重要嗎？據我所知，你以前可是個無論遇見什麽事或是什麽人，都是安之若素的家夥啊。什麽時候，你需要在意靠近你的人是為了什麽理由？”
聽見桃夭這麽說，韓月陰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桃夭繼續說道:
“其實我覺得那樣的你就很好了，獨自成長，獨自強大，沒有束縛，和我一樣。”
桃夭笑得很明眼，亦如曇花一現讓人心生傾慕，月光給她披上一層憐愛的薄紗，她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此刻，一切美麗的事物都成為了她的襯托，這月，這山，這風，好像都在往她身邊靠一般，而她安然若素，輕笑的臉龐讓人移不開眼睛。
韓月陰終於回過神來，說道:
“那我可真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了。”
桃夭略帶鄙夷地說道:
“你分明就是，還是個喜歡聽女孩子閑暇時自娛自樂唱歌的變態！”
韓月陰被懟的一愣，說道:
“問完問題我就還你，話說你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吧？”
桃夭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需要回答你的第二個問題，才能好好說出第一個問題的答案。”
韓月陰錯愕了一下，說道:
“你就這麽有自信我想問你什麽嗎？”
桃夭不屑道:
“就你這種性格別扭的小處男的心思還不好猜麽？”
韓月陰忍住了打桃夭一拳的衝動，慢慢地說道:
“‘我本該溺死在那個雨夜裏’，你為什麽會知道這個？”
桃夭依舊一臉不屑，輕慢地說道:
“切，拐彎抹角地，還不是想問和杜琳綺的事。”
“回答我的問題！”
韓月陰低吼到，世界瞬間安靜了。
桃夭的臉上麵無表情，她站了起來，附身貼近韓月陰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討厭僭越的人！”
桃夭在韓月陰身邊坐下，卻不去看他，她望著那輪明月說道:
“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生來就注定要獨木難支地過一輩子。”
“對於他們來說，生而為人所擁有的人性便是無比惡毒的懲罰，即便心裏明白卻還是渴望一份救贖。”
“我本以為……終於遇見了一個可以相互傾訴的朋友。”
桃夭這時看向了韓月陰，她說道:
“人是複雜的動物，動物就不要有崇高的理想了，活下去就夠了。所以我摒棄了作為人最複雜的一部分，隻為最純粹的我而活！”
“但偏偏你出現了。”
“偏偏她搶走了你！”
風停了，山靜了，月陰了。
“朋友？你所謂的朋友，就是像對待玩具一樣加害嗎？！”
韓月陰怒聲回道。
桃夭嗬嗬一笑，一點也看不出生氣的樣子，她看著韓月陰說道:
“對我你是特別的，你和那些無聊的家夥不一樣。我想把你推向光明的一邊，你不知道的我為你做的事可多了去了。”
韓月陰眼睛微眯，說道:
“那你倒是說說看啊。”
桃夭自然不怕，說道:
“那就來翻舊賬吧，希望你聽完後不要有所動搖哦。”
“你大可以試試。”
“好啊～讓我想想，我還在學生會的時候，也就是你才來到華耀高一的時候，我幫你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和衝突，這個你自己應該能察覺得到。”
“……繼續。”
“嗬嗬嗬，這對你來說確實是無傷大雅的事呢，那我就說說最近一點的事吧。高二上學期，你搶占了我的秘密基地，教學樓的那個雜物間，對了，你還沒感謝我把那張照片還給你呢。”
“……莫非？”
韓月陰想起了前些天因為那張兒時的照片引發的大亂鬥，那時，他是第一次見到眼前這個女孩。
桃夭滿臉自信，說道:
“看來你心裏還是清楚的嘛。你在觀星堡遇見聞星語時，那裏的位置之前是我的，不過我現在與她的關係因為學院怪才之其三變得不是很好。”
“我和楊依姐姐的關係還不錯哦，你一個人在病房過年的時候，那件新年她送你的衣服就是我和她一起去買的。”
“你在圖書館尋求寂靜與認可的時候，那個你不曾謀麵的女孩，若不是我，你們之間的聯係早就斷了。”
“另外在顧蘇北醫生的辦公室算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麵，即使是擦肩而過。在那之前我幫你說道了下你執意要參加選拔賽的事。”
“然後……包括在那個你頹廢的雨夜，當杜琳綺在教學樓裏四處亂轉時，我已經跟了你一路。”
說到這，桃夭的表情已經變得有些陰翳，她說道:
“若杜琳綺她隻是作為朋友想拉你一把倒也算了，這本是我當時要做的事，不然我不會直到今天才與你見麵。”
“可偏偏她要以另一種身份占據你身邊的位置，從朋友到戀人的僭越，她根本就不明白你需要的是什麽，你需要的明明是認可和指引。”
“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前，你身邊都還不需要有人來扮演你戀人的角色。”
韓月陰安靜地聽著桃夭說完這些話，即便聽上去漏洞百出，可要去印證這些話倒也簡單，僅僅是失而複得的照片便可以說明很多事情了。
她怎會知道這麽多的事？
將我推向光明嗎？
真的會有一心為我默默付出的人嗎？
韓月陰心頭一怔，他隨即笑了。
這樣的人好像不少啊……
師父，楊依姐姐，就連聞星語也是，杜琳綺他們也是……
桃夭，甘願為了將我推向光明而隻在我的世界做一個陌生人嗎……
但現在要我去否定杜琳綺……
桃夭這時說道:
“你真的確定嗎？在那個你本該溺死的雨夜，隻有杜琳綺能給你救贖嗎？”
韓月陰當真動搖了一瞬。
“隻為她當時的那一份真心……我隻知道在那一天，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她，杜琳綺，我就認定是她了，這便夠了。”
“那你怎麽就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就不是真心呢？也罷，怪我出現時機的不對，不然早就沒這麽多事了。”
“……你就是拿準了我現在不是個薄情寡義的混蛋，不忍心虧欠你吧？”
“打住打住，不對勁了，先說好，我對你這個人可沒興趣，我僅僅是對你有興趣。可別說得這麽曖昧。”
“哼，也不知道是誰先一直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的。所以，你現在對我到底是什麽想法？”
桃夭眉頭一挑，輕哼道:
“因愛生恨唄！竟然被一個杜琳綺迷得團團轉，我不比她有魅力？！”
韓月陰腦袋上冒出來幾個大大的問號。
不是說了沒興趣麽？怎麽還糾結呢？
桃夭一眼看出韓月陰的心思，說道:
“隻是比較一下，怎麽？你還管起我們女生之間的事了？”
“不敢不敢。”
即便是韓月陰也是知道這個時候該認慫了。
桃夭模樣認真起來，說道:
“總之，你最好能如我願，選擇我這個陌生人做朋友，不枉我付出了這麽多。要麽就和你的杜琳綺還有小夥伴們一起走向所謂的光明。”
“但……我可不保證你選擇第二種我不會將你推向深淵！”
說到這，桃夭突然一笑，說道:
“不過你要想兩全其美，留下我做朋友的同時有信心杜琳綺不會離開你，那你大可以試試，當然你也得有這個本事。”
韓月陰沉吟片刻，然後說道:
“桃夭……我為什麽非得按照你說的選擇不可呢？”
“我那個都不選，在還完你人情之前，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不過我想……肯定是一段相當不愉快的旅程呢。”
“我想也是，”桃夭認同地點了點頭，她接著說道:
“可別讓我變了心思，轉頭把你推向深淵哦，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就不要再祈求能有人來救你了！”
韓月陰輕哼了聲，說道:
“那我就直接去死。”
桃夭舔舐了下嘴唇，邪魅一笑:
“這樣就想逃麽？”
“那我到時一定把你的屍體挖出來，割下你的頭，把除了你的軀幹外的地方一塊一塊地肢解下來，然後挑選喜歡的部分拚接在我身上。”
“我會哼著調子，點燃黑色的花火，捧著你的頭顱，用你的腳跳起我最愛的舞步，再用你的雙手親手把刀刺入我的心髒，最後華麗地倒下，與你的軀幹長相廝守在一起。”
“那樣的話我就足夠化身厲鬼了吧？無法輪回轉世，我就可以一直在世間徘徊，直到找到你的下一世，再以同樣的辦法和你在一起。”
“永遠！”
“嗬嗬嗬——哈哈哈哈哈！！！”
桃夭癲狂地大笑，笑聲不寒而栗。
“你提醒我了，到時我一定先火化。”
桃夭的笑聲頓時一止，冷目盯著韓月陰看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真是不懂我的浪漫。”
韓月陰扶額苦笑，說道:
“你的浪漫有夠淒美。”
桃夭傲氣地把頭扭開，說道:
“誰知道呢？都怪誰呢？不好說啊~”
桃夭甩起了她的一雙長腿，像是在樹幹上蕩秋千。
為了這雙又長又白的美腿，月亮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鑽了出來。
耳邊有些安靜過頭了。
韓月陰把耳機摘下，他饒有興趣地說道:
“既然是要在我死後唱的，那你最喜歡的調子是什麽？”
桃夭看了過來，伸出手示意了下，韓月陰於是把耳機與音樂播放器還給了她。
桃夭戴上耳機，又將兜帽戴上，隻有兩個馬尾辮伸在外麵，她清了清嗓子，小聲小聲地哼唱起來。
難道是在害羞麽？
韓月陰不在多想，靠在背後的樹幹上側耳傾聽著。
傍晚時分，眾位將士圍坐在一堆巨大的篝火前，舉杯對月酣飲美酒，懷抱滿腔熱血暢想未來，氣氛好不快活。
人群當中，隻有一個怕生的新人，被誌願軍學員們的熱情搞得手足無措。
那便是顧蔚靈。
韓月陰逃掉了，桃夭也不見人影。
以往獨來獨往的生活養成了韓月陰不愛附和人群的性格，況且他本就不是很喜歡成為話題中心，被一群才認識不久的人吹噓著開玩笑打趣實在難熬，即便他們沒有什麽惡意。
來到深林的邊界處，韓月陰伸出手輕輕一觸，空無一物的麵前突然泛起陣陣金色的漣漪，將他的手指推開。
果然是……那位嗎？
登堂風雅，半步元凶。
何其可怕的存在啊。
周圍皆是直衝天際的蒼天古木，不知它們在此活了多少年歲。身處其中，韓月陰如同一隻渺小的蚍蜉。
視線被遮擋地嚴嚴實實，這讓一向喜歡在高處俯瞰景色的韓月陰很不舒服。
韓月陰壓低姿態，瞄準一處地方擲出黑匕瞬移閃身到一棵古木的樹幹上，隨即暴步前衝，不留餘力地在古木間穿梭，身體閃轉騰挪直上雲霄。
視線豁然開朗，終於得見天月。
月華如酒灑落在他身上，照出一道孤寂的影子。
韓月陰，寒月陰，寒月影。
放眼望去，遠處的群山一言不發地矗立著，灰色的雲攀附在半山腰上，便不敢造次再更上一層。
極目遠眺，哪怕就是仰斷脖子，也無法看得清群山之巔在何處，在那神秘的陰影中似乎好像已經與天平齊。
或是說……已比天高？
韓月陰感到了一陣心顫，是靈魂深處意識到僭越而自發產生的難以遏製的敬畏。
韓月陰遂收回目光，連忙閉上眼睛深呼吸，緩解那股充斥全身上下，由內到外擠壓著內髒的壓迫感。
等到身體終於舒服了些，韓月陰踩著腳下的樹尖緩緩站起，他向四周看去，發現了一棵更為高大的古木。
深呼吸，韓月陰腳下猛地發力，從樹尖上飛馳而出，目不轉睛地緊盯著那棵要去往的古樹。
他已不敢再看山。
登上這棵最高大的古木，韓月陰已經能俯瞰周圍一切的風景，除了背後的群山，他在樹上坐下，身邊突然響起動人的聲音。
“這裏人滿了哦。”
韓月陰歎了聲氣，說道:
“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月光之下，兩人背對著，中間的樹幹像是一堵隔開的牆，他們的距離不遠不近。
雖然很想就此離開，但韓月陰實在無處可去，況且，他真的很喜歡高處的風景，也就算了。
“聽歌嗎？”
桃夭遞過來一隻耳機。
見韓月陰遲遲沒有接過，桃夭說道:
“就算你再討厭我，我依舊還是坐在你身後，你也不想一直在意著我吧？會煞了風景的。”
韓月陰無奈，接過耳機塞進了耳朵裏，試圖從中能逃離幾分現實。
耳機線將兩人相連，音樂將兩人貼近。
音樂很舒心，但也很喪氣，輕快的調子卻是讓人不禁頹廢，倒是很符合生活未曾改變時一個人的韓月陰。
直到宋從謙他那明朗的聲音響起，曲風才開朗起來。
韓月陰不自覺地用手指打起了拍子，他有些沉浸了。
一曲終了，韓月陰心中稱讚著宋從謙的歌喉，然後期待著下一首歌曲。
一陣雜音先是讓韓月陰意外了下，當他側耳傾聽時，人聲開始傳來。
“呐......”
聲音才剛剛響起，身後突然探出一隻手來，韓月陰反應迅速抓住，隨著他的瞳孔漸漸放大，桃夭的麵容緋紅不已。
這一首歌，是桃夭的哼唱……
調子非常單調，也沒有一句歌詞，偏偏在她獨特的音色下演繹地十分動人。
不一會兒，哼唱結束了。
趕在下一首自己演唱的羞恥曲目前，桃夭心想一定要奪回耳機才行。
不過看韓月陰的樣子不是很想從她的心願。
桃夭急切中有些羞惱，咬牙低聲道:
“你弄痛我了！”
若非剛才聽過這美妙聲音的哼唱，韓月陰一定會覺得刺耳，可偏偏現在竟然覺得很可愛，甚至感覺像是在撒嬌一樣。
看著眼前屢次迫害自己的桃夭，頭一次占據上風的韓月陰不免想要出口氣，輕蔑地說道:
“少來，你一個三階中中位的力量怎麽可能比我小？”
桃夭忿忿不平地說道:
“那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什麽天選？！”
聞言，韓月陰驚嚇之餘連忙鬆開了抓住桃夭的手。
複刻天選之人，由於他們的主要力量並非來自本身，而是要去靠複製，所以他們的身體力量相對來說很小，隻有在使用賦能複刻成功後力量才有短暫的大幅增益，包括後續使用複刻成功的賦能也有力量增幅。
這時，韓月陰感到不解，問道:
“那你當時是怎麽接住我最後一拳的？”
韓月陰對戰桃夭的最後一拳，黑匕化作的黑色拳套，煉化而出的杜琳綺的火焰，加之林清潭精心傳授下誕生的極意。
怎麽想桃夭都不可能接得住。
這也是讓韓月陰無比困惑，因為同樣的招式就連那些誌願軍學員都接不住。
然而一提起這個事兒桃夭就生氣了，頭一扭，雙手抱胸說道:
“無可奉告！”
但其實就是很基礎的知識（設定），複刻天選對遇見的人第一次使用複刻時，有著短暫的無敵時間。
若成功，對其再使用複刻時不再有無敵時間；若失敗，對其依舊保有無敵時間，直到複刻成功為止。
而之所以苦籽炎看向桃夭的眼神如出一轍的戒備，也是因為這個瘋狂的女孩曾經用這種方式成功複刻了他的修羅百戰圖。
韓月陰想起了石海天教官幫助測試他的派生賦能時的場景。
我的賦能……似乎有著唯一性？
韓月陰伸出了手，看向桃夭:
“想再試試嗎？”
桃夭回過頭，看著一臉認真的韓月陰眉頭一挑，隨即也伸出了手與韓月陰的手十指相扣。
接觸一陣過後，桃夭臉上的表情變得很是不解，有些小家子氣地說道:
“為什麽還是不行，為什麽？”
看著韓月陰一副印證了心中所想的樣子，桃夭頓時強勢地握住韓月陰的手將他推到背後的樹幹上。
韓月陰竟無法反抗！
沒辦法，複刻天選少有的優越之處，複刻失敗依舊享有無敵時間。
“這可不是說我輸給你了，我沒輸！”
“……哼！”
桃夭輕哼一聲，坐到了一邊去，一雙長腿淩空劃動著，月光下動人心魄。
清風拂過，將桃夭的粉絲頭發挽起，如果她把頭發散開的話應該會更好看吧？
然而，韓月陰可沒心思注意這些。
韓月陰將手中的音樂播放器舉起，剛剛的近距離接觸他的手可沒有閑著。
“那麽，該我問你些事情了吧？”
“你！……哼。”
桃夭，這個讓人頭痛的妖女，竟然頭一次被想要拿捏的人拿捏了，要是說出去，凱特爾威廉姆斯第一個驚掉下巴。
桃夭哼唱的曲目在耳中繼續響起，少女的聲音是那麽地動聽，讓韓月陰也覺得有些羞恥起來，他將耳機音量調低了些，問道:
“為什麽一直針對我？我與你沒什麽交際的吧？”
桃夭狡黠一笑，依舊還是那麽地靈動可愛，她說道:
“對你來說理由很重要嗎？據我所知，你以前可是個無論遇見什麽事或是什麽人，都是安之若素的家夥啊。什麽時候，你需要在意靠近你的人是為了什麽理由？”
聽見桃夭這麽說，韓月陰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桃夭繼續說道:
“其實我覺得那樣的你就很好了，獨自成長，獨自強大，沒有束縛，和我一樣。”
桃夭笑得很明眼，亦如曇花一現讓人心生傾慕，月光給她披上一層憐愛的薄紗，她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此刻，一切美麗的事物都成為了她的襯托，這月，這山，這風，好像都在往她身邊靠一般，而她安然若素，輕笑的臉龐讓人移不開眼睛。
韓月陰終於回過神來，說道:
“那我可真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了。”
桃夭略帶鄙夷地說道:
“你分明就是，還是個喜歡聽女孩子閑暇時自娛自樂唱歌的變態！”
韓月陰被懟的一愣，說道:
“問完問題我就還你，話說你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吧？”
桃夭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需要回答你的第二個問題，才能好好說出第一個問題的答案。”
韓月陰錯愕了一下，說道:
“你就這麽有自信我想問你什麽嗎？”
桃夭不屑道:
“就你這種性格別扭的小處男的心思還不好猜麽？”
韓月陰忍住了打桃夭一拳的衝動，慢慢地說道:
“‘我本該溺死在那個雨夜裏’，你為什麽會知道這個？”
桃夭依舊一臉不屑，輕慢地說道:
“切，拐彎抹角地，還不是想問和杜琳綺的事。”
“回答我的問題！”
韓月陰低吼到，世界瞬間安靜了。
桃夭的臉上麵無表情，她站了起來，附身貼近韓月陰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討厭僭越的人！”
桃夭在韓月陰身邊坐下，卻不去看他，她望著那輪明月說道:
“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生來就注定要獨木難支地過一輩子。”
“對於他們來說，生而為人所擁有的人性便是無比惡毒的懲罰，即便心裏明白卻還是渴望一份救贖。”
“我本以為……終於遇見了一個可以相互傾訴的朋友。”
桃夭這時看向了韓月陰，她說道:
“人是複雜的動物，動物就不要有崇高的理想了，活下去就夠了。所以我摒棄了作為人最複雜的一部分，隻為最純粹的我而活！”
“但偏偏你出現了。”
“偏偏她搶走了你！”
風停了，山靜了，月陰了。
“朋友？你所謂的朋友，就是像對待玩具一樣加害嗎？！”
韓月陰怒聲回道。
桃夭嗬嗬一笑，一點也看不出生氣的樣子，她看著韓月陰說道:
“對我你是特別的，你和那些無聊的家夥不一樣。我想把你推向光明的一邊，你不知道的我為你做的事可多了去了。”
韓月陰眼睛微眯，說道:
“那你倒是說說看啊。”
桃夭自然不怕，說道:
“那就來翻舊賬吧，希望你聽完後不要有所動搖哦。”
“你大可以試試。”
“好啊～讓我想想，我還在學生會的時候，也就是你才來到華耀高一的時候，我幫你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和衝突，這個你自己應該能察覺得到。”
“……繼續。”
“嗬嗬嗬，這對你來說確實是無傷大雅的事呢，那我就說說最近一點的事吧。高二上學期，你搶占了我的秘密基地，教學樓的那個雜物間，對了，你還沒感謝我把那張照片還給你呢。”
“……莫非？”
韓月陰想起了前些天因為那張兒時的照片引發的大亂鬥，那時，他是第一次見到眼前這個女孩。
桃夭滿臉自信，說道:
“看來你心裏還是清楚的嘛。你在觀星堡遇見聞星語時，那裏的位置之前是我的，不過我現在與她的關係因為學院怪才之其三變得不是很好。”
“我和楊依姐姐的關係還不錯哦，你一個人在病房過年的時候，那件新年她送你的衣服就是我和她一起去買的。”
“你在圖書館尋求寂靜與認可的時候，那個你不曾謀麵的女孩，若不是我，你們之間的聯係早就斷了。”
“另外在顧蘇北醫生的辦公室算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麵，即使是擦肩而過。在那之前我幫你說道了下你執意要參加選拔賽的事。”
“然後……包括在那個你頹廢的雨夜，當杜琳綺在教學樓裏四處亂轉時，我已經跟了你一路。”
說到這，桃夭的表情已經變得有些陰翳，她說道:
“若杜琳綺她隻是作為朋友想拉你一把倒也算了，這本是我當時要做的事，不然我不會直到今天才與你見麵。”
“可偏偏她要以另一種身份占據你身邊的位置，從朋友到戀人的僭越，她根本就不明白你需要的是什麽，你需要的明明是認可和指引。”
“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前，你身邊都還不需要有人來扮演你戀人的角色。”
韓月陰安靜地聽著桃夭說完這些話，即便聽上去漏洞百出，可要去印證這些話倒也簡單，僅僅是失而複得的照片便可以說明很多事情了。
她怎會知道這麽多的事？
將我推向光明嗎？
真的會有一心為我默默付出的人嗎？
韓月陰心頭一怔，他隨即笑了。
這樣的人好像不少啊……
師父，楊依姐姐，就連聞星語也是，杜琳綺他們也是……
桃夭，甘願為了將我推向光明而隻在我的世界做一個陌生人嗎……
但現在要我去否定杜琳綺……
桃夭這時說道:
“你真的確定嗎？在那個你本該溺死的雨夜，隻有杜琳綺能給你救贖嗎？”
韓月陰當真動搖了一瞬。
“隻為她當時的那一份真心……我隻知道在那一天，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她，杜琳綺，我就認定是她了，這便夠了。”
“那你怎麽就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就不是真心呢？也罷，怪我出現時機的不對，不然早就沒這麽多事了。”
“……你就是拿準了我現在不是個薄情寡義的混蛋，不忍心虧欠你吧？”
“打住打住，不對勁了，先說好，我對你這個人可沒興趣，我僅僅是對你有興趣。可別說得這麽曖昧。”
“哼，也不知道是誰先一直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的。所以，你現在對我到底是什麽想法？”
桃夭眉頭一挑，輕哼道:
“因愛生恨唄！竟然被一個杜琳綺迷得團團轉，我不比她有魅力？！”
韓月陰腦袋上冒出來幾個大大的問號。
不是說了沒興趣麽？怎麽還糾結呢？
桃夭一眼看出韓月陰的心思，說道:
“隻是比較一下，怎麽？你還管起我們女生之間的事了？”
“不敢不敢。”
即便是韓月陰也是知道這個時候該認慫了。
桃夭模樣認真起來，說道:
“總之，你最好能如我願，選擇我這個陌生人做朋友，不枉我付出了這麽多。要麽就和你的杜琳綺還有小夥伴們一起走向所謂的光明。”
“但……我可不保證你選擇第二種我不會將你推向深淵！”
說到這，桃夭突然一笑，說道:
“不過你要想兩全其美，留下我做朋友的同時有信心杜琳綺不會離開你，那你大可以試試，當然你也得有這個本事。”
韓月陰沉吟片刻，然後說道:
“桃夭……我為什麽非得按照你說的選擇不可呢？”
“我那個都不選，在還完你人情之前，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不過我想……肯定是一段相當不愉快的旅程呢。”
“我想也是，”桃夭認同地點了點頭，她接著說道:
“可別讓我變了心思，轉頭把你推向深淵哦，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就不要再祈求能有人來救你了！”
韓月陰輕哼了聲，說道:
“那我就直接去死。”
桃夭舔舐了下嘴唇，邪魅一笑:
“這樣就想逃麽？”
“那我到時一定把你的屍體挖出來，割下你的頭，把除了你的軀幹外的地方一塊一塊地肢解下來，然後挑選喜歡的部分拚接在我身上。”
“我會哼著調子，點燃黑色的花火，捧著你的頭顱，用你的腳跳起我最愛的舞步，再用你的雙手親手把刀刺入我的心髒，最後華麗地倒下，與你的軀幹長相廝守在一起。”
“那樣的話我就足夠化身厲鬼了吧？無法輪回轉世，我就可以一直在世間徘徊，直到找到你的下一世，再以同樣的辦法和你在一起。”
“永遠！”
“嗬嗬嗬——哈哈哈哈哈！！！”
桃夭癲狂地大笑，笑聲不寒而栗。
“你提醒我了，到時我一定先火化。”
桃夭的笑聲頓時一止，冷目盯著韓月陰看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真是不懂我的浪漫。”
韓月陰扶額苦笑，說道:
“你的浪漫有夠淒美。”
桃夭傲氣地把頭扭開，說道:
“誰知道呢？都怪誰呢？不好說啊~”
桃夭甩起了她的一雙長腿，像是在樹幹上蕩秋千。
為了這雙又長又白的美腿，月亮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鑽了出來。
耳邊有些安靜過頭了。
韓月陰把耳機摘下，他饒有興趣地說道:
“既然是要在我死後唱的，那你最喜歡的調子是什麽？”
桃夭看了過來，伸出手示意了下，韓月陰於是把耳機與音樂播放器還給了她。
桃夭戴上耳機，又將兜帽戴上，隻有兩個馬尾辮伸在外麵，她清了清嗓子，小聲小聲地哼唱起來。
難道是在害羞麽？
韓月陰不在多想，靠在背後的樹幹上側耳傾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