紇石烈光中知眾人未必明白,解釋道:“尋常犯人,即便是通敵叛國的大罪,也需下到大理寺獄中,審訊過後,簽字畫押,才能定罪上報。死罪之囚,要一直到皇上案頭,朱批之後,方可移送死牢。而何況‘坎兒井’還不是一般的死囚關押所在,能關入‘坎兒井’的,多是朝中官員。”


    諸葛飛卿沉吟片刻,道:“既然是韓大人智囊,想必知道的事情不少,事關北伐大業,咱們也不能不問。”


    柳傳雲笑道:“可咱們也不能叫光中太過為難。”


    紇石烈光中搖頭道:“幫著問問不妨,若真是驚天的謀逆大案,我也沒本事相幫,自會量力而行。”


    沈放道:“既然如此,我等想進去見見這位朝先生,不知可否?”


    花輕語點頭道:“是,他既然是遭人出賣,隻要不是個糊塗蛋,想來多少應該知曉一二。”


    宋源寶不高興道:“朝先生學富五車,可不是糊塗蛋。”


    沈放問道:“此事可難?可還要再尋什麽人?”


    紇石烈光中笑道:“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你若是尋個官,想進‘坎兒井’探視,那是千難萬難。但你若直接去尋牢頭,給錢就行。”


    自古牢獄之中,最是黑暗。看守的獄卒牢頭,都是賤民小吏,日日與犯人打交道,養就陰險狡詐,貪婪好利的脾性。


    進了大牢,若不給孝敬,自然百般折磨與你。但若是乖乖掏錢,你要什麽都能給你帶進去,吃香喝辣,甚至買人替死,也是屢見不鮮。而且這幫人膽大妄為,隻要錢給夠,沒有他們不敢幹的事情。


    王法之地,卻最是藏汙納垢,也是諷刺。


    進“坎兒井”探監,倒也不貴。萬卷書給一人塞了五十兩銀子,便有人自小門帶了沈放進去,穿屋過廊,來到一處牢獄。


    進門下到地下,曲曲折折,走了百十丈遠,終於到了一間牢獄之前。


    沈放一路留意,這百十丈之內,牢房不少,但其中關有犯人的卻是寥寥無幾。


    此處暗無天日,隻有領路的獄卒帶了根火把,點了牆上一盞小燈。對沈放道:“半刻鍾功夫,我就進來帶你,有什麽話,你抓緊說。”


    沈放點頭答應,隻見一堆稻草之中,仰臥一人。獄中又髒又臭,此人卻是一副高枕無憂模樣,翹著條腿,嘴裏還哼著什麽小曲,若無其事。


    見那獄卒出去,也不看沈放,笑道:“小元寶找你來的?他手腳倒也算快。”


    沈放拱手道:“卓先生請了,在下沈放,確是受宋源寶所托前來。不知先生究竟所犯何事,又是何人舉報,我等又該如何搭救?”牢獄之中,他也是謹慎,直接稱對方卓先生。


    朝東海也不起身,道:“救不救我都無所謂,但有一樣東西,你務必要給我找回來。”


    沈放道:“不知何物?”


    朝東海道:“長話短說,我此來燕京,本是為帶回一本名冊,剛剛到手,就被奸人偷走。我知道不妙,還未等反應,金兵已經來到客棧。”


    沈放皺眉道:“先生可知這奸人姓名?”


    朝東海搖頭道:“若是知道,又豈會沒有防備?”終於扭頭看了沈放一眼,道:“你不問問名冊中是什麽?”


    沈放道:“先生若信不過我,不說也罷。”


    朝東海嗬嗬一笑,低聲道:“小元寶這次總算靠譜,尋來的人果然不錯。他既然信的過你,我自然也信得過。”壓低聲音道:“你仔細聽真,此乃是我朝多年賄賂資助金國官員、內應的一本賬目,書中所列人名,還有曆年奉上的賄賂,一筆一筆,都詳細可查。牽涉之廣,數額之巨,若是泄露出去,必是驚濤駭浪。”


    沈放點點頭,卻道:“左右是金國的官,叫他們自己亂起來豈不正好。”


    朝東海連連搖頭,道:“非也,非也,這其中自然不乏貪利的小人,但也有心係故國,一心忠漢的誌士。這些人經營多年,起事之時,必是臂助。”


    沈放皺眉道:“可這名冊既然已失,隻怕須臾就會敗露。”


    朝東海搖頭道:“此等機密,豈能沒有防備手段。此名冊乃是密書寫就,沒有對應的解碼,旁人決計看不懂。”


    沈放道:“若是如此,這名冊豈非也並無用處?”


    朝東海終於站起身來,走到牢門之前,道:“凡事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咱們隻能作最壞的打算。”


    沈放想了一想,道:“先生書就藏在客棧?”


    朝東海笑道:“果然聰明,你順藤摸瓜便是。可惜如今丐幫自顧不暇,他們出手,想必更加容易。”


    沈放,道:“尋出這人不難,有的是手段,隻是要救先生出來,或許要費些手腳。”


    朝東海道:“我不打緊,隻要名冊尋回,我在這裏住著便是。”


    沈放略有驚奇,道:“瞧先生倒是安然無恙。”


    朝東海哈哈笑道:“金國抓了我來,當天就要上刑,我隻說了一句話。”


    沈放也是好奇,道:“先生如何說?”


    朝東海笑道:“我說,名冊已被我毀了。”拿手指點點自己額頭,道:“如今隻有這顆腦袋裏裝著,你若敢對我上刑,我第一個就把你的名字寫上去。”


    沈放輕輕一笑,道:“如此先生定能多耗上一番時間。晚輩不敢叫先生放心,但勢必全力以赴。”


    朝東海哈哈笑道:“夫輕諾、必寡信,你若滿口答應,我更不敢放心,你有此言,我倒是放心一半。”


    正色道:“你千萬記得,我不重要,名冊才是要緊。此事泄露,甚至韓大人那邊,都不得不提前發動。十餘年經營,若是毀於一旦,在下百身莫贖,死不瞑目。名冊必要奪回,且不能教他留下副本。”


    不到一刻鍾功夫,等那獄卒回來,沈放已在相候,朝東海又躺回稻草之上,繼續哼他的俚曲小調。


    宋源寶就在外麵相候,兩人去到客棧。朝東海的屋子剛抓走嫌犯,此際屋子正被封禁。沈放裝作要住店,進去裏外瞄了一眼,借口太貴,轉身就走。


    回到紇石烈光中府上,將事情與眾人說了。諸葛飛卿聽關係如此重大,也是心驚,道:“此乃大宋十餘年心血之結晶,若是被金人得了去,豈不前功盡棄,更不知要害了多少人性命,這名冊咱們定要想個法子拿回來。”


    呂鑫道:“事不宜遲,咱們速去打聽打聽,看看究竟是何人所為。”


    柳傳雲搖頭道:“咱們幾個都不是燕京人,忽然去打探此事,定然惹人耳目,反是打草驚蛇。”


    李承翰道:“師妹所言正是,可惜丐幫的人如今指望不上。”


    一旁萬卷書笑道:“不就是打聽打聽誰從客棧裏偷了東西麽,這有何難。”


    諸葛飛卿點頭道:“不錯,蛇有蛇路,鼠有鼠路。此人既也是偷偷摸摸自客棧拿了名冊,隻要不是絕頂高手,定會留下痕跡。”


    花輕語笑道:“不錯,就算是高手,他也不能隱形。何況此等人物紮眼的緊,周圍盤踞的地頭蛇更不可能沒有消息。”望望萬卷書,道:“那附近的地頭,你都熟麽?”


    萬卷書笑道:“熟談不上,燕京這般大,哪裏能什麽地方都知道。但公子樂善好施,朋友可是不少。你說的那客棧附近,都歸金牙蘇管。我去尋那金牙蘇,兩日之內,必有消息。嗯,不過我得帶兩個人去。”


    過了片刻,有下人帶來兩個油光滿麵的大胖子。沈放和花輕語幾人,第一眼竟都沒認出來。來人乃是高大寶、高小寶兄弟。


    兩人在王府領了個護院的閑職,管家知他兩人來曆不同,乃是公子有心照顧,平常也不指派事情。


    兩人吃飽了睡睡足了吃,才不過幾天,胖的幾乎沒了人樣。


    隨即柴菲雪告辭回去,宋源寶道:“喂,你明兒早點來啊,別叫咱們等。”宋源寶自己跟秋白羽索性也住到紇石烈光中府上,反正他家中多的是空屋。


    柴菲雪冷眼撇他,道:“白日做夢。”


    宋源寶一下蹦的老高,道:“好啊,就知道你不講義氣。”


    柴菲雪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去了。


    花輕語笑道:“你這小元寶倒是聰明,知道京城之中,抱了柴姐姐的大腿,你就可以橫著走。可你這小心眼,可騙柴姐姐不過。”


    宋源寶大聲道:“我也就隨口說說,柴姐姐宅心仁厚、樂善好施、有口皆碑、俠肝義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見義勇為、兩肋插刀、赴湯蹈火、義無反顧、慷慨赴義、殞身不恤,豈能真的不管。”


    柴菲雪尚未出門,他聲音卻比放炮還響。眾人都知道他小心思,忍不住也是發笑。


    花輕語樂不可支,笑罵道:“你這猴兒,倒是聰明,知道她吃軟不吃硬的性兒,愛聽奉承。前麵幾句還行,後麵慷慨赴義、殞身不恤,說的都是什麽玩意!”


    笑完又壓低聲音,道:“不過你也是小人之心,柴姐姐恩怨分明,前番誤會了你蕭大哥,自覺有愧,此事定會幫忙,也不需你畫蛇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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