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登時有些尷尬,福建歐陽家歐陽立謹打個哈哈,道:“柳兄這是明知故問,江湖之上,就數丐幫的義士最多。”


    長江三十六水寨盛千帆道:“丐幫始終幫著大宋對抗金人,便是在北邊的地界也是如此,可欽可佩。”


    柳一巽輕哼一聲,道:“話是不假,但你相助宋軍,刺殺金國將官,截掠官軍糧草。事情做了,還要遮遮掩掩。惹的官府四處盤查,你一家的事,名聲都叫你得去,卻叫大夥兒背鍋。”


    林離方道:“打家劫舍的事,不藏著掖著,難道要大張旗鼓,逢人便說?”


    褚博懷也道:“史幫主自有分寸,若非如此,金國朝廷,早各地圍剿丐幫。”


    史嘲風這才開口道:“諸位所言,有些事是我丐幫做的,有些不是。但黃、炎之後,一脈同血。凡是抗金的義勇誌士,我丐幫遇到,能幫的自然要幫一些。”


    柳一巽道:“咱們江湖中人,吃官府的虧,那是罄竹難書。血淋淋的教訓還不夠麽。史幫主何以一意孤行,非要與朝廷做對。”


    林離方道:“你這是跪的時間太久,把膝蓋跪軟了吧!”


    柳一巽麵色發紅,一拍蒲團,怒道:“姓林的,你今日尋釁來的麽!”


    見兩人翻臉,眾人連忙相勸。待柳一巽怒氣稍消,史嘲風道:“我想問一句柳兄,若是金人南下,占據我大宋江山。我武林同道,又當如何。”


    柳一巽道:“還能如何,如今少林、泰山、華山、恒山,不都在金國治下,也不見短了什麽。”


    史嘲風道:“那可就是柳兄健忘了。二百多年前,南北大大小小的宗門一百九十餘家,北邊可比南邊還多。如今金國境內,還有多少宗門?不足二十之數!就你山東一地,快刀門,海天幫,長樂門,哪個不是被金人趕盡殺絕,屠戮殆盡。”


    柳一巽道:“若不是他們非要與朝廷做對,四處謀反,豈會招致滅頂之災。”


    林離方道:“如此說來,人家要打要殺,要奴役於你,咱們也得笑臉相迎了。”


    柳一巽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是趙家人無能,大宋自己丟了江山,要我等江湖人盡忠麽?”


    林離方似與他杠上了,話語已是幾番帶刺,此際冷笑一聲,道:“沒人叫你盡忠,但咱們身為漢人,也不須奴顏屈膝,自甘墮落。”


    柳一巽道:“你鐵掌幫在隆興府,自然站著說話不腰疼。”


    雲弄子道:“我說句公道話。北地被金人占去,已是百年。北地叫金國,也有百年。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等不應有狹隘之見。”


    郭澄陽道:“尊駕是大理人,如此想,也是理所當然。”


    雲弄子道:“那咱們再說久點,唐朝之時呢?李淵之母乃是鮮卑人,李世民父為半個鮮卑人,母親也是鮮卑人。為何你漢人也心甘情願被統治了二百八十九年?”


    眾人都是默然,雲弄子之言,倒也難以駁斥。


    半晌之後,顧敬亭開言道:“李家立國,並未虐待漢人。金人自始至終,奴役漢人之念不絕。這百年來,金國漢人已是十占八九。雖也有漢人在朝中做官,但百姓的日子如何,大家也都知道。金人始終高漢人、渤海人一等。這便是區別。”


    史嘲風道:“顧先生所言極是。”


    薑子君微笑道:“顧先生一針見血,薑某也說兩句。其實金人也知漢人治國之製的好處,自金太宗便大量任用漢人。到金熙宗為推行唐宋之製,甚至不惜鏟除了宗翰、宗盤、撻賴等勢力。金廢帝完顏亮甚至連猛安謀克也要廢除。到了世宗與當今的章宗,金人治國,與漢人已是大同小異。”


    雲陽道人道:“不錯,眼下金國尚書省右丞孫即康也是漢人,貴為宰執,賈鉉、孫鐸、劉昂、史肅、王宇、曹元、劉國樞、曹溫,皆有建樹。金國各地,製司一如宋國。”


    林離方道:“徒具其表罷了,金人早就知道,漢人中不乏軟骨頭。用他們管起漢人來,比金人還要凶狠,如此而已。”


    雲弄子不悅道:“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咱們畢竟一介武夫,軍國大事,也不容咱們置喙。”目光掃視一圈,最後落在史嘲風麵上,道:“史幫主為大宋殫精竭慮,朝廷可有念你一分好?去歲朝廷下文書,嚴查‘采生折割’之事,你丐幫也是好容易才涉險過關吧。”


    儀琳師太道:“出家人不問世事,亂世之時,唯有獨善其身。”


    花月如道:“我百花穀也都是女流,不懂這些天下大勢,自己安安分分便好。”


    慧然師太道:“峨眉也是如此,門內皆是女流,實在折騰不起。”


    酆宗衡、歐陽立謹、南宮誌群、盛雲英、晦光大師幾人都是默不作聲。


    柳一巽道:“不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些事自有朝廷拿俸祿的人勞心。李家的天下也好,趙家的天下也罷,再被完顏氏奪走也罷,終不是我等可以左右。”


    燕長安始終未曾說話,更不張揚,此際搖頭道:“焉能說與我等無關,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下紛爭,倒黴的都是老百姓。燕某年歲無知頑劣,行走江湖,也是率性而為。以為除暴安良,劫富濟貧便是行俠仗義。所幸遇到義兄,教我做人的道理。俠義乃是以國為先,國富則民強,國破則民亡,國之興亡,關乎千萬人之安危喜悅。陸放翁先生說的好,位卑未敢忘憂國。我輩江湖漢子,雖淺鄙陋識,但胸中一腔熱血,國家危難之際,百姓生靈塗炭之時,豈能無動於衷,袖手旁觀。”


    他一番話擲地有聲,以他如今灌頂境的修為,自無人敢輕視於他。更有數人都是奇怪,沒想到這燕長安,口才也是如此之好,倒不似個魯莽之人。


    卻不知燕長安心傷沈天青一家,這些年也有意多讀些書,又有顧敬亭這樣的良師益友,這些年學問倒是也有長進。但他眼下此言,卻非照本宣科,而是他真實所想。


    江忘亭道:“燕大俠慷慨激昂,振聾發聵。為國為民,不以禍福避趨,正是俠義本色。”


    柳一巽道:“燕大俠勇氣可嘉,可我江湖中人,麵對百萬大軍,又能做的了什麽。”


    燕長安道:“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能力再小,眾誌成城,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也有大用。”


    雲弄子道:“燕大俠這是要整個武林跟著你造反麽?”


    公孫十三笑道:“諸位也不須妄自菲薄,我等皆有常人不能之神通,若是傾向一方,斬將奪旗,乃至傾覆廟堂,改朝換代,也是舉手之事。”


    墨非桐搖頭道:“吾等介入軍國大事,乃是希望天下太平,以戰止戰,百姓安居樂業,有衣有食,又豈在改朝換代。”


    恒山派儀琳師太道:“如公孫先生這般的人物,無牽無掛,自可率性而為。但吾等宗門,都是有根有腳,貿然卷入朝廷紛爭,實是抱薪救火,惹火燒身,揚湯止沸,玩火自焚。”


    嶽思彰望向薑子君,道:“薑掌門何意?”


    薑子君道:“日間先生說起我昆侖與金王室之事,眼下並無外人,薑某也稍作解釋。百餘年前,金國完顏一族,拜訪我昆侖山,求長生之法。我派祖師對其明言,長生乃鏡花水月,子虛烏有之事。又求延年益壽之法,五次登山,曆二十七載。祖師終念其心誠,傳‘鬆鶴長青大法’。”


    不待眾人發問,自己解釋道:“此乃呼吸吐納之法,毋需修煉內息,故而簡單易行,也有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之妙。師祖更是約法三章,其一,有傳藝之實,但無師徒之名。其二,此法隻授完顏一氏,不得外傳。其三,昆侖弟子可去皇庭指導練功,但僅限於此。”


    眾人都是點頭。各派武功,尤其是內家心法,絕不外傳。內家心法傳與外族,更是有違江湖規矩。這《鬆鶴長青大法》想必也是昆侖內家心法的一部分,日間大庭廣眾之下確是不便明言。但其實眾人心知肚明,要想從這《鬆鶴長青大法》推導出昆侖內功也是絕無可能。


    薑子君接道:“是以不參與朝廷廟堂之事,也是我昆侖祖訓。”


    雲陽道人道:“武林門派參與兩國之爭,大獲成功者,隻有大唐之初,十三棍僧救唐王之舉。其餘例例,可有得善終者?四十年前魔教,不也是為金人所用,意圖傾覆武林,挑動各地謀反,斷送大宋江山。如哥舒大明者,魔焰滔天,也是個教破人亡下場。”


    林離方搖頭道:“若人人都獨善其身,誠如史幫主所言。萬一金人打過江去,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顧敬亭道:“漢人多,金人少。如今半壁江山,舉國九成漢人,金人已是首尾難顧,弊病叢生。金人想吞並大宋,如同螞蟻想吃大象。他兵甲最盛之時,尚且不能如願,此番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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