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身直奔正屋,自兩狗當中穿過。隻見屋門緊鎖,裏麵一片漆黑,也不知是個什麽所在。


    蕭平安伸手扣住門鎖,卻哪裏拉扯的動。心道,今日來的草率,該當帶件兵器來才是。這門雖經不起自己一腳,但鬧出動靜,勢必驚動旁人。


    正猶豫間,背上燕思思又在窸窸窣窣。蕭平安氣道:“你就不能老實一會。”


    白淨小手卻又遞過來一物,觸手冰涼,月光下寒光閃閃,竟是一根撬鎖的小巧鉤子。


    這下蕭平安再忍不住,道:“你身上怎會有這種東西?”話音未落,燕思思又遞過一物,乃是一柄小錘。不等他回過神,一根小鋸條又送到手上。


    蕭平安是目瞪口呆,這燕長安怎麽教的孩子,這麽小年紀就教她溜門盜鎖麽,連工具都給置辦齊了。


    燕思思卻不耐煩,道:“你開啊,你會不會開啊。”


    蕭平安還真不會!


    鎖之中國已有五千年曆史,漢時鎖具已經極其精良,宋人愛用動物形態為鎖,狗、猴、魚乃最常見三種。


    麵前便是一把雙魚鎖,這鎖並不簡單,鎖眼在魚身正麵,鎖孔也是極小。通體乃黃銅所鑄,極是堅固。唐丁用晦《芝田錄》曰:“門鑰必以魚者,取其不瞑目守夜之義。”古人認為魚沒有眼皮,在水中也不會睡覺,用來看門自是再合適不過。


    蕭平安拿金屬鉤子捅了半天,一頭大汗,卻無半點要打開的跡象。他哪裏知道,這鎖內上下有三個簧片,需同時撥動,才能打開。他一根單鉤搗鼓,隻是隔靴搔癢。


    背後燕思思百無聊賴,見半天不開,埋怨道:“大木頭,你好笨哦。”


    蕭平安惱火,低聲道:“閉嘴!”拿出錘子別住鎖根,真氣一吐,用力一別。“哢”的一聲,整把鎖都扯了下來。果然那鎖雖牢靠,固定在門上的部位卻不甚結實。


    燕思思嘻嘻笑道:“開了,開了。”


    蕭平安推門而入,不忘教訓,道:“叫你別說話!”


    燕思思早忘了自己答應過什麽,反唇相譏,道:“沒我你才進不來。”


    借著外麵月光,見那屋甚是廣大,麵前黑黝黝有個長案,其上擺了一大排物事。


    蕭平安湊近了看,感覺應是一排牌位。但裏廂漆黑,上麵寫些什麽,便是他也看不清。


    忽地“嗤”的一聲,火光亮起,屋內登時一亮。


    蕭平安嚇了一跳,火光自頭頂來,正是燕思思晃亮了火折子。氣道:“你點什麽火!”


    燕思思道:“黑布隆冬的,不點火怎麽看得見。”


    蕭平安道:“那也不能點火。”


    燕思思道:“找到了屍身,你不點火怎麽看!”她話一出口,自己又打了個寒顫。她來時興致勃勃,眼下終於想了起來,這屋裏可能有個死人。縱使她膽子再大,如何不怕。想到鬼怕光,連忙拿了火折子出來。大木頭反對,自要與他抬杠,吵起嘴來,也能為自己壯膽。


    蕭平安竟是無言以對,借著火光,麵前一排,果然都是牌位。正麵前一塊,寫著“顯祖考鹿公諱承德府君之靈位”。


    心中疑惑,這牌位上的祖先怎麽是姓鹿,隨即便是明白,這郭倪分明是搶了人家的宅院。


    這屋內甚大,東西兩側各有擺設。火折子光弱,照不了多遠,當下去到東邊角落。見又是一張供桌,中奉一尊佛像,前有貢品花瓶,還有數排長明燈。這燈乃是祈福之用,寺廟之中要長燃不滅。但尋常人家,隻在祭祀之時點起。當然也有財大氣粗,不吝嗇香油的,一般長明不熄。


    又繞到西邊,看黑黝黝一大件,心下一喜,還道真是棺材。火光到近,卻又是個神龕,中間一個半截石碑。尋常碑都是立在地上,這半截碑卻是供奉起來。蕭平安也是奇怪,上前細看。


    石碑之前,也有供桌,石碑在神龕之內,陰暗瞧不真切。蕭平安道:“你舉高一點。”


    燕思思瞧見屋內沒有死人,也不怕了,道:“剛才還說我點火不對。”背上直起身子,把火折子往上抬了一抬。


    蕭平安接著火光去看,石碑之上文字,艱澀難道,字體也是古怪。看了一陣,依稀明白是哪朝皇帝嘉獎這鹿家的一篇文章。


    蕭平安大失所望,連連搖頭。忽然眼前光明大亮,抬頭一看,竟是頭頂布幔被點著了。


    燕思思也伸頭去看碑文,小手不知不覺正湊在布幔之上。


    蕭平安一驚,揮掌想將火苗打滅。誰知掌風過去,反吹的火勢更大。


    燕思思道:“你真沒用,我爹爹一掌保證打熄了。”


    蕭平安一聽燕長安便是著惱,伸手抓住布幔,用力一扯。他惱怒之下,這一下力道使的大了,那布幔係的又是結實。“哢嚓”一聲響,整個神龕倒扣下來。


    屋內轟然大響,這下兩人都是傻了。


    屋外兩條大狗,大約是啃完了骨頭,此際聽聞響動。終於記起自己職責所在,汪汪大叫起來。


    所謂做賊心虛,蕭平安登時心中一謊。布幔落地,眼前火苗也是越竄越大,氣道:“誰叫你放火的!”


    燕思思也不含糊,道:“是你叫我舉高高的。”


    蕭平安道:“我叫你舉高,沒叫你放火。”


    燕思思道:“你有時間怪我,還不如快跑!”


    蕭平安已經奔出屋外,兩條狗果然是吃完了骨頭,此際翻臉不認人,見兩人出來,立刻竄上要咬。


    蕭平安單足一點,人已躍出兩丈有餘,再一拔身,已經上了院牆。就聽府中嘈雜,已有士卒奔赴這邊。


    蕭平安不敢怠慢,順著牆頭疾奔幾步,飛身越過巷子,已經到了別家屋脊之上。埋頭疾奔出裏餘,方才落下地來。


    正要好好教訓一下壞事的燕思思,忽覺不對,猛地轉過身來,就見巷中,忽然多了一人。


    蕭平安一驚,這人何時綴行在後,自己竟未發覺。隨即便是認出,來人竟是二師伯奚章台。這一下,更是驚慌。


    奚章台慢慢走了過來,口中道:“你果然還是一般的蠢。”


    蕭平安張口結舌,道:“不是的……”欲待解釋,卻尋不到話說。


    奚章台道:“你見過誰家棺材放屋裏,還要上鎖的?朝先生棺木,就在院子西邊棚下。”


    蕭平安道:“我……”


    奚章台道:“我聽你說話就來氣,本想揍你一頓。你來尋朝先生遺體何為?”


    蕭平安垂首道:“我不能叫他死的不明不白。”


    奚章台道:“朝先生與我衡山派有恩,我等自要追查到底,不須你費心。”忽然歎了口氣,道:“自你小子上山,我便一直不喜於你。”


    蕭平安稍感詫異,二師伯不喜自己,他當然知道,但不知為何今日直接說了出來。


    奚章台接道:“但此番你如此變故,人人驚訝。幾十年了,我從未見師傅如此模樣。你究竟,究竟……算了,你不要說,師傅既然說了,你有什麽事都莫要說。”


    蕭平安低頭道:“師公他?”


    奚章台道:“師傅說你與魔教勾結,先叫格殺勿論,後又說將你逐出山門。大夥也都不傻,知道另有隱情。”輕歎一聲,抬頭看著明月,發了會呆,又慢慢道:“師傅自你事發,不日就感染風寒,吃了幾劑湯藥,竟不見好,還在養息。”


    蕭平安大吃一驚,陳觀泰灌頂境修為,莫說百病不侵,也不會陡然被風寒纏繞。


    奚章台接道:“眼下江湖多事之秋,武林波譎雲詭,天台劍派和點蒼咄咄逼人,各派事物紛至遝來。掌門師兄日理萬機,每日睡不到兩個時辰。”


    蕭平安頭垂的更低。


    奚章台忽道:“你也恨掌門師兄是不是?”


    蕭平安心頭狂跳,不假思索道:“沒有!”


    奚章台默然片刻,搖了搖頭,道:“你還是一般不會掩飾,我也想不到你對大師兄怨念如此之深。你覺得大師兄對你苛刻,你可知喬人死後,他將原就不多的弟子盡皆遣散。你可知大師兄如今世上,已再無一個親人。他一心一意,都是幫助師傅,振興衡山派。他對你等嚴厲,是希望你等永不懈怠,能早早為衡山派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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