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長安也是無奈,顧敬亭出手,就是不想自己在與衡山派爭端,但眼下這七人,卻如吃了秤砣鐵了心。他這暴躁性子,灌頂之後,養氣的功夫雖長,火性卻是不改。若不是此事自己多少理虧,又牽涉沈放結義兄弟那個傻小子,自己當真與這些人做過一場。靈機一動,忽然轉身回屋。


    眾人一頭霧水,不知他何以忽然進屋。


    隨即便見燕長安提著張椅子回來,就放在門口,大喇喇朝上一坐,道:“好,燕某領教諸位高招。”


    柴霏雪險些忍俊不住,都說燕大俠豪氣幹雲,剛烈無雙,不想還有如此手段。他在門口一坐,衡山派頂多兩人到的身前,這陣法還如何施展。


    這下就連江忘亭也是一怔。衛霧閣與殷長殿對視一眼,都是搖頭。


    奚章台先是錯愕,隨即大怒,戳指道:“燕長安,你也如此無賴麽!”古往今來,拿手指人,都是大大不敬,奚章台如此,實是動了真怒。


    沈放上前兩步,拱手道:“前輩又何必苦苦相逼。”


    奚章台怒道:“滾開!”


    就在此刻,忽地劇變陡生,不知何故,沈放竟是一伸手,抓住奚章台背後長劍,“鏹”地一聲,長劍已經出鞘。奚章台背劍與眾不同,劍柄卻在向下倒掛背上。這背劍的方式倒與沈放當年使用“萬象”如出一轍。


    這一下變生肘腋,人人都是大驚。誰也想不到沈放上前,竟敢伸手搶奚章台的佩劍。


    奚章台當麵挑釁燕長安,麵對灌頂境的高手,豈敢大意。沈放上前說話,他連眼睛都未轉,看也未看。否則沈放出手再快,又怎能碰到他的長劍。


    他的佩劍名為“望廬”,乃是陳觀泰親賜,刻有他姓名,當真是可比性命,豈容他人染指。此際大怒,反手一撈,已經扣住劍柄,順勢左手大袖一拂。


    沈放竟不棄劍,左手並指點出,竟是一招意劍烈陽。雙指一分,疾刺奚章台雙目。


    就在此刻,諸葛飛卿和呂鑫兩人忽然閃出。諸葛飛卿手中精光閃動,竟是一把短匕,直刺奚章台肋下。呂鑫人影如電,已經閃到奚章台身後,一掌拍下。


    江忘亭跟孟方醒反應神速,飛速搶上。但江忘亭相距一丈,孟方醒更在兩丈之外。


    千鈞一發之際,奚章台奪劍之手不停,左手一掌擊出,長劍已經出鞘,回身橫掃。他一個不察,先機盡失,整個背心已經賣給了對手。呂鑫貌不驚人,武功卻是高強,自己後背盡在他掌力籠罩之下,隻有殊死一搏,用個兩敗俱傷的打法。


    一道人影如風而至,一把扯過沈放,饒是如此,奚章台一掌仍是掃中。


    沈放口中鮮血狂噴。


    身後救助之人,正是燕長安,此際大怒,眉宇間霸氣衝霄,一雙虎目牢牢瞪著奚章台,怒道:“好大膽!”


    奚章台驚魂未定,一劍逼退諸葛飛卿與呂鑫,這一招已是盡了全力,尤覺背後盡是冷汗。這一招自己但凡稍有猶豫,隻怕已經橫屍當場。


    衛霧閣也是大怒,道:“怎地,暗箭傷人麽!”


    沈放大口的血噴出,瞬間麵如金紙,搖搖欲墜,強行壓下胸口一團亂氣,掙紮兩步,卻在奚章台麵前跪倒,聲音都已是軟弱無力,顫抖道:“當時事情便是這般,我大叔要搶回思思,蕭世叔武功高強,奮力回奪,哥舒天和孫弘毅借機偷襲。”


    眾人這才明白,適才凶險,人人看的明白。奚章台但凡有一絲遲疑,怕已性命不保。平心而論,奚章台武功要高過諸葛飛卿與呂鑫,沈放便是使出意劍,也不能與蕭登樓相比。


    而哥舒天與孫弘毅武功,眾人也都知道,蕭登樓這些年,武功也是突飛猛進。三人聯手,兩人偷襲。當時凶險,隻怕還在此景之上。劇變之下,燕長安要救自己女兒,全力之下,蕭登樓自無幸理。


    適才若不是有燕長安在,沈放豈有生還之望。


    燕長安也已明白,看沈放一眼,眼中竟忍不住濕潤,隨即怒發衝冠,火冒三丈,吼道:“誰叫你這麽幹的,你怎麽敢,怎麽敢……”胸中激蕩,一句話竟說不下去。


    呂鑫一旁垂首道:“燕大哥你莫生氣,小師弟幾番求肯,我跟大師兄才……”


    顧敬亭已在沈放身邊蹲下,伸手探他脈搏,也是氣的胡子亂顫,道:“反了,反了,如此大事,竟不跟我說。”


    諸葛飛卿也許久未見師傅如此發怒,竟是不敢言語,呂鑫壯著膽子接道:“我等也未想到……”


    顧敬亭更怒,道:“想到什麽,想不到你師弟會死是麽!”


    花輕語無力,帶來思思就一直依靠在牆邊,此際又氣又急,起身向前兩步,竟是一陣天旋地轉,心中氣苦,忍不住想哭,氣道:“你瘋了麽,瘋了麽?”


    沈放努力朝她一笑,道:“如果隻有一口飯,大哥一定留給我吃。如果兩人隻能活一個,他一定會讓我活下去。換了大哥,他一樣會這麽做的。”慢慢拉開顧敬亭之手,跪姿不變,慢慢一頭磕倒在地,對江忘亭道:“江掌門,我求諸位將我大哥收歸門牆,再代為解釋此事。我大叔之過,就便貴派不肯原諒,終究是無心之失,也與蕭大哥無關。”


    眼下蕭平安心結難解,支撐他的一切盡失,浮萍無根,若能回歸衡山派,再有師長代為解釋,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柴霏雪麵色陰沉,忽然也跪倒在地,道:“江掌門,我代我爹相求,還請化幹戈為玉帛。”


    衡山派七人盡皆不語,當時情形,隻有當事人親見。沈放想已盡量還原場景,但人與人不同,其中變化,誰也說不清楚。事關形同骨肉之同門兩條性命,就便真的信了,誰又能張口說出“原諒”二字。


    至於代向蕭平安解釋,如今這個被全派寄予厚望的弟子為何忽然忤逆還是含糊不清。師傅陳觀泰對此三緘其口,誰問都是一頓臭罵。


    陸秉軒欲言又止,七人之中他年紀最輕,對燕長安也最佩服。但燕長安再好,又豈是自己的三師兄四師姐可比?燕長安俠肝義膽,不是情非得已,不會對師兄下殺手,這種話,是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忽聽腳步聲響,落足輕盈,一人高聲道:“住手!”


    江忘亭七人都是驚訝,回轉身來,江忘亭道:“師傅,你老人家怎麽來了?”


    院外並肩走進兩人,前麵一個正是陳觀泰,麵色陰沉,身後一人,弓身低首,卻是褚博懷。此際這個嬉笑怒罵,一身正氣的泰山掌門,卻顯暮氣沉沉,似乎一下子又老了幾十歲。


    陳觀泰進來便道:“都夠了!登樓之事,日後再說,還有更要緊的事要辦!”對燕長安道:“咱們裏麵說話。”


    入內落座,室內畢竟狹小,隻一張小桌,就陳觀泰、顧敬亭、燕長安、褚博懷四人坐了。


    陳觀泰開門見山道:“詔書金牌之事,我已得聞,而且我已見過郭倪郭大人。他答應說,隻要尋得官家旨意,當斬殺丘崈,懸屍城上,激勵三軍,誓死守衛揚州,不成功便成仁!”


    顧敬亭動容道:“他真如此說?”


    陳觀泰道:“丘崈所為,已激民憤。且丘郭兩人政見相左,又文武不合,丘崈新到,便對他橫加指責,郭將軍一股怨氣,正欲宣泄。”


    顧敬亭緩緩搖頭,道:“郭倪這人,不可信。”


    陳觀泰道:“哦?”


    顧敬亭道:“此人風評極差,剛愎自用,好大喜功,禦下極苛,不得人心。近日吾觀城內軍,衣食粗鄙,士氣低落,敢怒而不敢言。”


    陳觀泰眉頭深鎖,李承翰接口道:“師傅此言,徒弟亦有同感。我在臨安聽聞一事,他郭倪家中有個廚娘,性子急了些,愛與人爭執。一日郭倪飯中夾了牆灰,召來斥責。這廚娘與郭大聲辯論,飯在鍋中煮的,自是極熱,牆灰乃是輕薄之物,豈不一煮即化?飯裏夾灰,自是後來掉落,與廚子何幹。郭倪大笑,誇她聰明,那廚娘也自覺得意。半月之後,卻被管家查出,這廚娘平日愛占些小便宜,隔三差五,偷些米麵肉蛋,也不拿多,無非是半斤米麵,幾兩牛羊豬肉。郭倪卻道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她日偷夜偷,連綿數年,數已不可計,送至府衙,一通毒打,竟是死在獄中。”搖頭道:“此人表裏不一,睚眥必報,小肚雞腸,實非統帥之才。德不配位,必受其累!”


    顧敬亭道:“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故古者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統絖塞耳,所以弇聰也。民有小罪,必以其善以赦其過,如死使之生,其善也,是以上下親而不離。枉而直之,使自得之;優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方是用人為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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