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澤再次皺眉打量他一眼,你有病吧,逮住我一直拍馬屁做什麽。


    馮銓看他的眼神,好似知道他想什麽,輕咳一聲認真道,“張將軍,令尊到太原本想讓陸天明老實點,但他手段用錯了,可馮某還是支持他,擺了他一道,你現在明白為什麽嗎?”


    “算計我爹,還讓我給你好臉?”


    “看來張將軍明白了,公爺對令尊很失望,將來需要你與陸天明處理家裏的事,很多人都看出來。


    馮某與張府既不是敵人,也不是朋友,但我們在做同一件事,張將軍感受到馮某的誠意了嗎?”


    “我爺爺對我爹很失望?你這破嘴是真敢說。”


    “敢說實話才是真朋友,現在可以幫馮某運銀子了嗎?”


    “為何不讓欽差運?我去哪給你找人,騎軍擅自離開豈非找死。”


    馮銓深吸一口氣,“若馮某所猜不錯,京城有很多人正在趕來,使者要調查沈藩的案子,六部和宗人府都會派人,肯定有隨行護衛,京營、錦衣衛、內廷人一定不少。”


    “護衛能有多少人,有那時間不如寫信讓別的商號給你運。”


    “不,張將軍信不信,護衛一定不會少於三千人。”


    “胡扯,皇帝能派這麽多人出來?”


    “也許會更多,但錦衣衛留下暫時不會走了。”


    張世澤這時候才聽明白了,眨眨眼道,“反應這麽快?”


    “不,這不是反應,是陸天明的要求,他得給皇帝插足山西的名義,否則他就是佞臣了,雖然是騙皇帝,但也不得不為之。他要控製商號護衛,不可能單純依靠山西人,需要正式名義,需要皇帝的支持。”


    “緹騎啊?”


    馮銓滿意點點頭,“肯定是,陸天明不是傻子,不會讓兵權失控,除了沈藩和晉藩護衛的名義,他需要真正的朝廷名份,可什麽名份都繞不開朝臣。


    馮某想了兩天都想不到,剛剛看這些校尉,才明白漏洞在哪裏,原來馮某一直在騎驢找驢,緹騎沒有人數限製,隻要陸天明給發餉,多少人都是陛下一句話,一個千戶帶一萬人,朝臣又能說什麽呢。”


    張世澤低頭想想,“八萬緹騎?駱養性不想死就得扔掉錦衣都督的身份,京城又是一團亂麻。”


    “不不不,不會涉及京城,張將軍不能這麽想,陸天明是通過緹騎來控製護衛,不是讓護衛做緹騎,三五千人管夠了,以後山西剿匪,就不會出動大軍,而是緹騎剿匪,山西地方官和士紳一定樂見其成。”


    “不對吧?表叔才是大頭領,他到山西練兵,怎麽可能通過緹騎來控製所有人。”


    “張將軍又想錯了,這不是非此即彼的關係,是互相交叉監督,宋裕本若獨領山西八萬護衛,那還是大禍臨頭。


    而且他也不能獨領,根本沒這個可能。他練他的兵,緹騎剿匪,護衛走商號的貨,如此才能同時交叉進行。”


    張世澤眼珠盯著銀子一動不動,過一會才讚道,“我就說沒這麽簡單,這家夥裏裏外外瞎搞,時時刻刻在說實話,又時時刻刻在說謊話,竟然準備了這麽多道後手。”


    馮銓微微一笑,“張將軍想想,他為何能到處留後手,做任何事都能有收尾的能力嗎?”


    張世澤又歪頭想想,“雖然脾氣炸刺,但他與京城所有人關係都不錯,包括皇帝,爺爺會給他收尾呀。”


    “錯,這不是人脈的原因,是他在做國事!很多人能汲取到好處,別人學不來的,小公爺得學啊。”


    張世澤點點頭,“現在才知道魏忠賢為何說他離不開你,馮先生有點意思。你不會動了在山西入仕的念頭吧?”


    馮銓指一指滿頭大汗的孫傳庭,“張將軍看看孫伯雅,你能想到什麽?”


    張世澤看兩眼不明白他在說什麽,“陸天明為何突然與這位親近?讓他做商號大掌櫃,他也心甘情願就接了?若說引薦人是韓爌,那孫傳庭應該要倒黴了吧?”


    “張將軍想到了什麽呢?”


    “用山西人對付山西人?”


    “不是,再想想。”


    “陸天明有伯樂之才,且用人不疑?”


    “說的更遠了。”


    張世澤拱拱手,“那倒要請教了。”


    “國事為重啊,剛才已經說過了,公爺肯定說過同樣的話,但張將軍領悟了形,沒有領悟其意。


    首先孫伯雅真有實才,其次陸天明是真的用他,這背後的邏輯是實務為重,且孫伯雅和程啟南在,他已經把山西人從內心深處切割了。”


    張世澤眼神呆滯片刻,瞠目結舌問道,“這就是他莫名其妙與韓爌翻臉的原因?”


    馮銓一愣,哈哈大笑,“張將軍領悟的很快,但又想遠了,這不是翻臉的原因,一個人怎麽會因為自己有實力就與人翻臉。


    應該說,這是翻臉的底氣,證明他一直把蒲商當突破口、立威對象,從未真正想與合作,隻會利用他們。


    這麽一想,就明白他未與晉南、晉中的商人聯係了,他在展示實力,不願與蒲商浪費口舌。”


    “不對吧,韓爌想不到?他可是權爭勝利者,做過首輔的人。”


    馮銓深深歎氣一聲,“他的確想不到。”


    張世澤很好奇,眨眨眼道,“為什麽?”


    “因為他不是蒲商,而是蒲商的喉舌、棋子,真正的蒲商隻會賺銀子,沒他的公心,韓爌的確在為山西考慮,與蒲商動機還是有區別。張將軍不要把蒲商當晉商,要把他們當明商,你明白了嗎?”


    張世澤眼神一亮,隨之同樣歎口氣,“真不是東西啊,豪商果然是在掠奪鄉土。”


    “沒錯!”馮銓大讚,“張將軍悟性很高,豪商士紳潤澤鄉土全是假象,最終是為了更徹底掠奪鄉土。


    籠絡少部分,剝削大部分。就像藩王和士紳資助本地學子一樣,他們越是資助,名聲越好,山西百姓越窮,世世代代如此。


    這是士紳的潛規則,大家都不會說,陸天明一眼就看破了。


    馮某可以肯定,蒲商要倒大黴了,就是不知道他找什麽理由,有孫伯雅和程啟南,他在山西大開殺戒,也不會所有士紳反對。


    山西人不知不覺中被切割了,韓爌還未發覺,欽差獲得晉東南、晉中士紳支持,晉西南士紳與令尊一樣,被陸天明擠出山西博弈場了。再見麵就不是談合作,而是臣服或…去死。


    敲掉蒲商這個晉商裏麵最大、最富、最高的小圈子,如同擒賊先擒王,這就是他為何一開始從晉南進入山西的原因。”


    張世澤驚歎於馮銓的分析,更驚歎於陸天明的布局,過一會又疑惑說道,“不可能吧,他一開始就想到如何做了?”


    馮銓伸手在麵前劃了一個圈,“張將軍,不需要一開始就全部想好,他隻需要一心國事考慮,最終都會做好,這就是天道酬勤。”


    張世澤怔怔點頭,“馮先生是個好老師,你竟然想讓我把你舉薦給陸天明,他會相信你嗎?”


    馮銓自信一笑,“沒錯,馮某的確是這樣的想法,我與周延儒是朋友,不是臣屬,陸天明不會在意我們的關係,隻要馮某展示足夠能力就可以。”


    “但你還是需要我舉薦。”


    “這是為了京城的貴人不生氣,馮某起複無門,山西未來的形勢讓人眼饞,馮某幫幫場子,不為錢財,隻為起複。”


    “當官上癮?”


    “馮某把祖宗蔭恩丟了,實乃大不孝。”


    張世澤停頓片刻,最終點點頭,“好吧,我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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