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澤還是個幹脆性子,黃昏出城準備到官驛,正好碰到陸天明坐轎子入城。


    沈藩出殯結束,晚上宴請欽差,陸天明要他陪同。


    張世澤與陸天明一樣,一聽這種活動就牙疼,所以他在京城經常躲軍營,還混了個知兵、同甘共苦的名聲。


    想起張維賢的交代,不想去也不行,隻好騎馬跟在後麵。


    從側門進入王府,燒成一堆灰的存心殿在前院,他們直接來到後院,校尉三十人一起進入後院,沈王還真是誠心待客。


    轎子直接來到拱門後的正房大院,張世澤一眼看到正廳大桌前坐著一位金紋蟒袍的幹枯老頭,院裏並沒有幾個人。


    校尉散開站在四周,轎子一傾斜,陸天明負手從轎內出來,準備扶他的張世澤一愣,下意識問道,“不是虛弱嗎?好的這麽快?”


    陸天明瞥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踱步進入正廳,對主位的沈王拱拱手,“拜見大王。”


    老頭打量他一遍,滿意點點頭,“坐吧,看來他們是同時毒殺沈藩和欽差,大夫就是命硬,以後隻要不做將軍,你應該不用擔心了。”


    桌上隻有四道菜,哪有大宴的樣子,陸天明直接到身邊落座,“為何不做將軍就不擔心?坑殺將軍?”


    “將軍不需要坑殺,有無數辦法可以弄死,嶽飛都抵不過十二道金牌,你能擋幾次?”


    “嗬嗬,大王說的在理。”


    “廢話少說,十五萬畝田,二百萬兩,你得幫沈藩躲過這次的朝廷使者,將來還得護佑沈藩襲爵。”


    陸天明拿酒倒了三杯,“將來的事將來再說,隻要咱們做生意,山西人會護佑沈藩。敬大王。”


    “敬個屁,沈藩郡王與流賊的聯係你隨便處理,不需要孤幫你,現在能給孤牽線了嗎?”


    “英國公?”


    “對,孤不相信你在朝堂有什麽影響。”


    “不能!”


    沈王冷哼一聲,“你已經拿走沈藩一半資財,貪得無厭小心被撐死。”


    “貪得無厭的確會被撐死,但大王不用虛張聲勢,下官隻拿走三成,您能說說,下官給您牽線,您想做什麽嗎?”


    沈王指一指旁邊的箱子,“那是十五萬畝良田的地契,都在盆地內,孤需要英國公的保證。”


    “保證?說來聽聽。”


    “襲爵啊,除此沒別的要求,隻要英國公保證,沈藩就幫你做生意。”


    陸天明嗬嗬笑了一聲,“京城太遠了,大王既然是為了以後,那咱們還是換個人保證的好。”


    沈王皺眉瞧著他,“皇帝的保證就算了,別侮辱你自己。”


    張世澤進門一直坐在他身邊,沈王看他穿將軍鎧也沒有多想,以為是陸天明兄弟,山西的執行人。


    這時候陸天明才拍拍張世澤的肩膀,“大王,這是神機營指揮使,下官舅哥,英國公嫡長孫張世澤。”


    沈王一愣,“嫡長孫跑潞安府做什麽?”


    這句話把張世澤給問住了,陸天明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愣著做什麽,來,給大王一個保證。”


    張世澤看看他,又看看沈王,明白自己被利用了,陸天明可以胡謅,他可不行,尤其是以英國公的名義。


    “咳!大王,下官可以轉告爺爺。”


    沈王還沒有回答,陸天明啪得一聲在手背拍了一下,“你都是做爹的人了,又不是穿開襠褲的孩子,一句話能難死你嗎,快點,重新說。”


    張世澤臉色瞬間青紅不定,就算他涵養不錯,這時候也被陸天明氣得不輕,難怪爺爺說你沒權爭的心態。


    思慮片刻,不能讓沈王看笑話,拱手說道,“大王既然想做真正的朋友,張家當然求之不得,沒那麽複雜,大家誰都離不開誰。”


    嘭~


    沈王紅光滿麵,大力一拍桌子。


    “好,痛快,大家都是朋友,來來來,痛飲三杯。”


    沈王連連舉杯,張世澤隻好跟著喝了,陸天明淪為酒保。


    張世澤從身後的櫃子上拿了一張紙,掏出他的名章蓋了個印遞給沈王,“大王可送信京城國公府,下官畢竟未掌府事。”


    沈王彈彈紙,臉色很滿意,“行了,兩位可以走了,孤不想聽欽差叨叨叨一直問事。”


    陸天明撇撇嘴,“下官告退!”


    沈王點點頭,沒搭理他,對張世澤道,“過幾天京城來人,還請張將軍美言幾句,做個證。”


    張世澤拱拱手,“舉手之勞,下官告退!”


    這頓飯前後也就一刻鍾,校尉搬走地契,兩人離開。


    沈王既要表達足夠的誠意,也害怕陸天明在王府太長時間,傳出去對雙方都不好,轉一圈就夠了。


    張世澤還沒說馮銓的事,騎馬跟著轎子慢悠悠回到官驛。


    正廳落座,張世澤語速超快說了一遍馮銓的話,最後補充道,“我覺得你需要一個大局觀的外地人,沒有比馮銓更合適的人,至少可以獲得京城的支持,通過周延儒緩和一下南臣的緊張關係。”


    大舅哥竟然舉薦人到商號做事,這不是胃口大,是心胸大,陸天明驚奇看他兩眼,“你想插手太行商號?”


    張世澤一愣,“我為何要插手?”


    陸天明沒有再說,閉目養神。


    張世澤等了一會,不由得開口道,“說句話呀,行不行也就一句話,馮銓靠我們才能做事,不會與山西人混一起…”


    呃~


    馮銓和孫傳庭一起從城內來到官驛,張世澤看看他們,又看看陸天明,頓時大惱,又被馮銓擺了一道,謀臣果然惡心。


    董成虎往桌上擺了一張輿圖,扔下兩封軍情信件,負手站在身邊。


    三人不由得到桌前看了一眼,是曹鼎蛟和張道浚發回來的信息。


    神樞營騎軍通過沁源到平陽府的山中驛道,沒有看到流賊,但看到很多通行痕跡,北麵的流賊與高迎祥在大山裏匯合了。


    張道浚則帶著百餘人早回沁水了,說流賊沒有南去,一直在烏嶺山以北的千年老山中。


    陸天明睜眼,在輿圖上用手指畫了個圈,淡淡說道,“沁河從沁源進入平陽府嶽陽縣,向南進入澤州府沁水縣,這中間是沁河河穀,及兩邊無數山中溪水支流。


    方圓五百裏,這是對外人而言,實際上東南西北都能進入大山百裏,這裏從周代就有人在山中隱居,深山中很多廟宇,荀子就是嶽陽山裏人。


    北以沁源聖壽寺為界、西以嶽陽縣麻衣寺為界、南以浮山縣和沁水縣界山烏嶺山為界、東以長子發鳩山和屯留盤秀山為界,中心不過方圓二百裏,千年森林,荊棘灌木有腿粗,非常茂盛。


    這片地界西邊已經抵達沁河,東邊是連綿的分水嶺,但他們確實東西不通,本官為朝廷做事,為山西百姓做事,決定半個月後於此處打通一處官道聯絡東西。”  陸天明沒頭沒腦說了這麽一句,張世澤沒聽懂他準備如何用兵。


    孫傳庭卻說道,“如何讓流賊聽話很複雜,大人不能幻想畢其功於一役,萬一他們跑到呂梁山呢?”


    馮銓接著道,“二百裏倒是不大,伯雅說的對,如何逼他們原路退回、如何聯絡同時發動,兩個關鍵。”


    陸天明點點頭,“如何逼他們原路返回很簡單,本官已經令曹文詔繞行河南回晉西南,反而得等他們出來。


    平陽不能不守,但也不能盡力守,太原邊軍半個月才能到,高迎祥時間很緊,要讓他覺得有難度、有機會,才能消除他的懷疑,這就是曹鼎蛟去往平陽府城的原因,給高迎祥吃個定心丸。


    至於聯絡發動,隻有靠狼煙,很考驗兩位的組織能力。


    本官留三位主持東麵潞安府,孫傳庭為主、馮銓、張世澤為輔,程啟南、魏光緒和潞安府知府、各縣令配合,你們需要隱蔽兩日行軍,事後到平陽府集結。


    尚方劍不能留,留二百校尉和印信由孫傳庭行欽差令,本官離開之後,無論京城是誰到潞安府,不能讓他們插手,必要時可軟禁,本官來承擔一切罪名。


    陸某沒時間跟他們鬥心眼,他們潛伏山中一直等著最佳的時機搶食,到武鄉圍殺欽差浪費了半個月,他們也沒時間了。


    山西必須盡快穩定,太行商號必須馬上轉起來,請潞安府、沁州府、澤州府三地士紳全部到平陽府,太原府的人也會到,本官來主持商號開業,


    本官明早離開,諸位大好前途就在這一計,高迎祥送我一把火,禮尚往來,我也送他一把,這就是所謂的更絕更狠。”


    孫傳庭和馮銓躬身,“屬下領命!”


    張世澤失聲驚呼,“你要燒掉這方圓五百裏?”


    陸天明起身,在震驚的大舅哥腦袋邦邦敲了兩下,負手離開大廳,淡淡的一句話飄來,“你當我半個月招兩萬人是真的經商嗎,執行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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