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引起一番幹戈,江河隻得帶著孟羌娥躲起來,入夜後才敢穿行城中。


    街上身著白衣的萬仙山弟子似乎多了起來,顯然是白天的動靜引起了他們的警惕,但以江河如今的修為,若說被一幹人境弟子尋到,實在太過滑稽。


    縱使如此,隱匿身形,重返國公府後,卻仍見那府邸靜謐無聲,饒是潛入進去,也不見一人人影,更何況顧青山。


    無奈之下,他也隻得再入皇宮。


    顧青山有事外出,不在府邸或許是常有之事。


    但國君乃一國之本,非萬不得已,定是不會離開此地。


    饒是白天外出忙碌,夜裏也當回宮休憩才對。


    隻是……


    如今知道自己已離開鯉國兩百年之久,江河甚至不敢確信這國家的君主還是自己印象中的那個少女。


    這讓他踏入宮城的腳步都顯得猶豫。


    如果。


    如果不是她,自己又該以怎樣的心情麵對這一切?


    他不明白,可又不可能在這裏幹耗著等待顧青山的歸期,總要打聽些事情。


    倘若這鯉國的國君已不是魚幺幺,大不了自己問清楚這些年來鯉國發生的諸事,再作打算也罷。


    他按著曾經的記憶,率先去了養神殿。


    兩百年前,這裏似乎並不叫這個名字,亦不是這個隱隱散發幽光,有清香滲出,一看便質地不凡的牌匾,但這裏總歸是國君的寢宮。


    寢宮裏就像是鯉國穹空的夜色一般濃墨。


    孟羌娥忽然問道:


    “這是撲了幾次空了?”


    江河不免尷尬,沒與她過多解釋,隻思考這寢宮的主人倘若回來,應當會去哪個地方。


    思來想去,他又臨著宮城的紅牆一路摸索,走到了禦書房。


    兩百年間,這皇宮因為種種原因曆經幾次翻修,但唯有這處禦書房保留著過去的古樸。


    這也是夜色下唯一亮起微光的地方。


    江河記得,曾幾何時,那個身材有些臃腫的國君,似乎也喜歡挑燈夜讀。


    見他時總是腳步虛浮,到後來那熊貓眼都褪不下去。


    他的晚輩,又是否繼承了他的模樣?


    他放緩腳步,悄悄摸索了過去。


    “你心髒跳的好快。”孟羌娥忽然道。


    聲音輕輕的,在這靜謐的夜晚,甚至無法吵醒沉睡的草葉。


    “這也能聽到?”


    “我們同生共死。”


    因為契咒的影響,他們本就聯係的緊密。


    江河不再糾結,也並不否認:


    “有些害怕。”


    “怕什麽?”


    “怕這屋子裏的不是她,又怕是她。”


    “你一直惦念的那個人?”


    江河搖了搖頭。


    這世上不是隻有男女之情的。


    他走近雕窗,淺淺挪動,那房中的昏黃能透出窗扇少許,映出那燭火前伏案的身影。


    對方顯然沒發現這外麵的動靜。


    於是便深呼吸一口氣,手指攢動,輕輕戳開了窗上的紗紙。


    那身影漸漸在他眼前清晰了。


    半晌,他那躁動而不安的心思,一瞬變得沉寂下來。


    死沉死沉。


    孟羌娥聆聽著他愈發沉悶的心聲,明白了過來:


    “看來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


    “……”


    “兩百年過去了,倘若是個凡人,應當已經死去。若說修士……且看她能否登上地境。


    你看她是地境麽?”


    江河抬眼重新看向那伏案的背影,那人的麵貌壓在桌前,他看的並不真切。


    聽孟羌娥如此說道,江河也欲要嚐試,便將混沌之氣附著雙眼。


    那屋內竟有兩團明顯的靈氣……


    江河還欲分辯,忽而有團靈氣暴動起來,緊接著,耳邊便響起清脆的狗叫。


    “汪汪!”


    江河隻覺奇怪,隨後便見那靈氣竟朝著自己撲來,他後退幾步,雕窗便已被那靈氣撞破。


    收回靈氣,才看清向自己衝來的,竟是一條龐然黑狗!


    那黑狗兩眼鋥亮,毛發本就漆黑,在夜色中險些就要尋不見其蹤跡。


    它身如鬼魅,速度隻怕比江河地境時還要卓越的多。


    衝破雕窗,幾乎是用那龐大的身軀傾軋而來,要把江河整個撲倒在地。


    孟羌娥欲要下意識出手。


    卻被江河搶先攔住:


    “別,我認識它!”


    “小瘋!”


    幾乎是同時,一道嚴厲的嗬斥自房中並起。


    前者眨了眨眼,將手中的法決散去,眼睜睜看著偌大一條黑狗撲倒江河,一邊“汪汪”叫著,一邊瞪著雙眼對身下的江河怒目而視。


    江河沒打算傷這狗的性命,便一個翻身從四條結實的狗腿中翻了出來。


    黑狗見江河逃脫,還要再犯。


    那聲威嚴而富有中氣的嗬斥便再度響起:


    “小瘋,回來!”


    大黑狗這才有些不甘心衝江河“嗚嗚”兩聲,回過頭去,向著那聲音的主人踱步。


    江河根本聽不出這聲音的主人是誰。


    可他認得這條黑狗。


    更知道這是誰的夥伴。


    想起方才看到的,那足有地境修為的靈氣團,他幾乎便能夠確認那聲音的主人究竟是誰——


    可正因如此,他卻更難抬眼去分辨她。


    他低著頭,不敢再看那門前的女子,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解釋?道歉?回避?


    躊躇之際,竟反倒讓對方搶下了話頭:


    “這麽久才回來,你便一句話都不說麽?”


    這聲音使江河不由一顫。


    它中性、沙啞,又年邁,就好似淌過時間的滄桑。


    “若是沒什麽想說的,便哪裏來回哪裏去吧。”


    江河低著頭,仍不敢看她,隻道:


    “青山在哪裏?”


    “你也好意思問她?”


    “我沒想到我會離開那麽久……”


    “那你離開時便不要說的那麽信誓旦旦!”


    “我——”


    “江河,你知道已經過去多久了麽?”


    那聲音打斷了他,亦忽而變得急促。


    江河能聽到一陣踢踏的腳步聲愈來愈近。


    忽然——


    他看見兩隻枯槁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那正是他不敢直視她的原因。


    “你知道已經過去多久了嗎?”


    那兩隻枯槁的手也在發顫,


    “你抬頭看清楚,江河!


    你已經離開了兩百年。


    青青姐等了你兩百年!”


    她伸手按住江河的臉頰,強迫他直視自己。


    江河抬頭,便隻能看到一張蒼老的麵容,和眼角的晶瑩。


    眼前的老嫗,在陌生中,仿佛有著過去的影子。


    她有些哽咽道:


    “你怎麽現在才回來!”


    (一裙滿,貳裙柒嘶路路靈救靈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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