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玉閉上眼睛,在軒轅翊身上靠了一會,然後道:“好了。”


    軒轅翊不明白什麽好了,露出幾分詫異神色。


    方才的溫情忽然就隨著殊玉抽身離去,她一言不發地走到門口,然後深深地看了軒轅翊一眼。


    軒轅翊沒來由地心往下沉,他不知道為什麽,殊玉的這這一眼,似乎是想把他整個人描摹一遍,刻在什麽地方一樣。


    他伸出手想要挽留,就像是初見之時一樣,可是殊玉轉身了,沒有看見軒轅翊的動作。


    “師尊”,軒轅翊心想,“從第一次見麵到如今,我終究都沒有辦法留住你。”


    可是沒有關係,隻要她存在於世間,便已足夠。


    明月隻需仰望,不必占為己有。


    有的事物,本就應該在高處發光的。


    裂縫深淵之上,陰雲密布。


    殊玉執劍立於風中,劍歡道:“仙尊,就這樣結束嗎?”


    殊玉神情肅殺,“在填補這道裂縫的過程中,我其實已經領悟到了一些真相,裂縫由念種而來,所以也隻會因念種而終結。我和蘇杳,無論如何,都要殉掉。”


    “可是我舍不得您”,劍歡的聲音有些失落,“您賦予了我生命,今後您不在了,無論是誰用這把劍,我都不會再有任何反應了。”


    殊玉知道他有些難過,但是事實終歸是事實,無法逃避,隻能向前。


    她道:“你當初獻祭劍的時候,可沒有對什麽留戀過,劍歡,你比你想象的要堅強。”


    “不是的”,劍歡的聲音很低了,“其實在劍成之後,我是後悔的。”


    他後悔自己把一生都花在了鑄劍上,從來都沒有認真看過這個世間,感受這個世間。


    春花爛漫,夏日清風,秋高氣爽,冬雪雱雱,他都從未去領略……


    可是,等到他自己意識到後悔的時候,自己已經與劍不分你我,什麽都遲了。


    文庭幽幽地唉了一聲,道:“殊玉仙尊,你為何非要求死不可呢?”


    殊玉向來是個走一步看十步的人,所有的行為都有背後的圖謀,文庭過了這麽久,卻在這一次,一點也看不懂殊玉了。


    殊玉道:“這本是個死局,除了與念種有關之物,無人能夠破局。況且,我本來因血誓命不久矣,用這條命去破局,隻賺不虧。”


    文庭沉默了。


    原來天下最佳的棋士,本身,亦能成棋子。


    這棋局贏了,誰會得利呢?


    文庭想到了軒轅翊,想到了江離,可是算來算去,他們都不算是最大的贏家。


    “那麽仙尊”,文庭直接問了出來,“為什麽呢?為什麽要這樣做?是因為您心懷天下嗎?”


    這話問出來,文庭都覺得荒謬。


    世人哪有沒有私心的?


    果然,殊玉搖了搖頭。


    積雲之中,開始“刺啦啦”震出閃電,直接蔓延到裂縫之上,隱隱有將其劈開之勢。


    “我恨死這個修真界了”,殊玉眸中溢出了無法克製的憤怒,“隻因為人心,因為利益,我的師尊,我的師叔,我的徒弟……他們生生世世被捆綁,被左右,痛苦不已,無法逃脫,我恨不得整個修真界都陪我下地獄!”


    是的,所有的親人,包括她自己,都被這早已腐朽了的世界傷害過。


    文庭和劍歡都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感應著殊玉的戰意,劍身也“嗡嗡”顫抖著。


    “但是”,殊玉看著裂縫旁那盆早被軒轅翊用盡方法養活的鈴蘭花,道:“鈴蘭花很美。”


    如果這個世間毀滅,那個為她種花的人,也會消失。


    電閃雷鳴。


    殊玉足尖點地,飛身迎上那必死的陣法。


    徐如初看著自己手中的轉盤,那指針瘋狂地顫動著,總是指不出來一個確切的結局。


    聒噪這隻鳳凰已經爛醉如泥,它的鳥腦袋裏記不住多少事,滿滿的都是——殊玉要死了!


    “算卦的”,它用爪子踹了踹徐如初的後背,“你到底算出來沒有!爹不讓我跟著,我都不知道怎麽辦!怎麽辦啊!”


    可是它的鳥爪再怎麽踹,都對徐如初造不成任何傷害。


    見徐如初不理會它,聒噪抱起酒壇子,飄飄悠悠往外飛去,“懶得跟你說了,嗝~”


    它在魔族的洞窟裏漫無目的地飛著飛著,就來到了一個眼熟的地方——


    魔尊寢殿。


    一路上,它又喝了很多酒,這會,已經神誌不清。


    “砰!”


    聒噪一頭撞了進去,和驚詫的軒轅翊四目相對。


    一人一鳥,就這樣默默對視起來。


    殊玉自雲端落下,已渾身是血。


    她的白衣被血浸透,遠遠看去,就像是穿了一身紅裙。


    劍歡劍因方才的封印,與裂縫中霸道的力量鬥得不亦樂乎,現在還在殊玉手裏不斷震顫。


    寢殿裏,聒噪的腦子裏忽然連上了一根神經似的,道:“你個孽徒!你師尊,我爹,都同歸於盡了,你還在這裏傻愣著!”


    軒轅翊直覺不對,站起身來,不顧鎖鏈牽扯,道:“你說什麽??”


    ……


    殊玉護持著封印陣法,萬鈞天雷加身,感覺渾身的骨骼都要碎了。


    但是就算是在這個時候,她睥睨天地的眼神,依舊沒有變。


    不過毀滅而已,她生為頑石,本就來去自由,何談恐懼?


    生於乾坤間,散於雲塵前,不過爾爾。


    “嘩!嘩!!嘩!!!”


    軒轅翊沒命地在鎖鏈下掙紮,他已經猜到了殊玉的意圖,可是任憑他如何掙紮,都逃不脫這殊玉專門為他設下的禁錮。


    “殊玉!”


    “師尊!”


    軒轅翊根本不敢想失去殊玉之後他怎麽辦,隻知道紅著眼睛,朝著門口掙紮。


    聒噪被他這瘋模樣嚇得醒了幾分酒,才知道或許它已經做錯了事。


    軒轅翊越是掙紮,眼淚越是奪眶而出。


    殊玉似乎是猜到他會掙紮,就連他掙動的時候,扣在他手腕腳腕上的鐵環都會自行生出保護符咒,不叫他受到半點勒傷或是擦傷。


    怎麽辦……


    軒轅翊渾身修為全部被封,如何掙脫?


    他脊椎處的情鞭抽得一刻不停,痛得他發昏。


    情鞭……


    不對,情鞭?


    情鞭!


    軒轅翊腦中忽然生出一個瘋狂的想法——


    情鞭,不就是自帶靈力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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