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笑的是什麽意思?”


    麵對著嘲笑著自己的索薩,空弦之前憤怒的情緒也逐漸變成了疑惑。


    她覺得自己沒有說錯任何東西,她所說的話對得起自己作為拉特蘭人的身份,也對得起她所信仰的拉特蘭教。


    索薩一邊看著凱爾希,一邊用一隻手指著站著的空弦。


    “凱爾希女士,您的幹員們似乎都還沒有認清現實,難道您至今都還沒有告訴他們真相?您是怕他們脆弱到接受不了嗎?”


    “……”


    凱爾希不語。


    索薩又把目光轉回到空弦的身上,他要開始擊碎她那幼稚的認知。


    “不知道是不是你們的教宗把你們保護得太好了,讓你們變成了溫室裏的花朵,也是,連修道院都成商業組織了,你們變得如此散漫也是正常。”


    “你到底什麽意思?”


    索薩再一次發笑,這一次倒是沒有了之前那樣的放蕩不羈,反而是一種無奈的笑。


    “你說拉特蘭教是給你帶來信仰和幸福的,那你知道拉特蘭教帶給我們的是什麽嗎?”


    空弦想了一下,完全想不出來拉特蘭教能給這個瘋狂的國家帶來什麽東西,伊比利亞的宗教和拉特蘭教已經大相徑庭了。


    “我怎麽知道?帶給你們的東西是方便統治你們國民的手段?”


    “是活下去。”


    活下去。


    “什麽?”


    這個回答令空弦感到費解,為什麽是活下去?難道沒有了拉特蘭教他們還會死了不成?他們已經瘋狂到這種地步了?


    索薩眼中顯露出了一絲寂寞,他沉思著,似乎是在回想著那些往事。


    “幾十年前的時候,我們也和你們一樣,開放而又充滿了前景,一同造就了伊比利亞的輝煌。”


    然後,索薩的眼光暗淡了下去,有什麽東西似乎熄滅了一般。


    “但在那之後,“大靜謐”下,一片黑暗,那不可思議而又未知的東西降臨於大海,讓整個伊比利亞陷入了深深的恐懼;國家內部又遭到深海教會的腐蝕,讓所有人感到惶恐。”


    “拉特蘭教將我們團結起來,讓我們有信心有勇氣去憑借自己弱小不堪的力量,共赴災難,去對抗那隱秘而又瘋狂的敵人,以及那不可戰勝的神隻。”


    “你是說,深海之神?”


    先遣小隊之前從羅德島後方接收到了由博士搜集到的那些情報,那些信息也給他們帶來了不小的震撼。


    所以當執事官索薩提到“不可戰勝的神隻”時,空弦第一印象就是後方羅德島提供的情報裏說到的深海之神。


    看到空弦說到了深海之神,索薩也眼前一亮,一下又對空弦報以了欣賞的態度。


    “看來你也不是完全那麽無知啊,知道這些也有助於你理解那些事,不然我還得從頭給你講才是。”


    “但即便如此,這也不是你們可以隨意偏離拉特蘭教教義的理由。”


    “誰說我們偏離了?”


    索薩向空弦做出反駁,他的興致似乎一下就上來了,開始了他擊碎空弦認知的進程。


    “你覺得拉特蘭教存在的原因僅僅是為了讓你們能夠幸福地生活在溫室裏麵嗎?你覺得拉特蘭的先賢們創建這個宗教就是為了好玩嗎?”


    空弦一臉的疑惑,在她所學到的宗教曆史裏,拉特蘭教的起源早已不可考究,宗教的創建也是歸因於對唯一主天使神的信仰。


    “那是兩千年前的泰拉,海中的神蘇醒於世間,恐怖的海怪開始席卷整個泰拉大陸的南方,伊比利亞地區已然淪陷。拉特蘭教的先知創建唯一神天使神以信仰,古拉特蘭的先賢們聯合,共同抵抗來自深海的浩劫。”


    “慘烈的犧牲換來了來之不易的和平,不可戰勝的深海之神被成千上萬的薩科塔們擊潰,共同將來自深海的敵人驅逐出了大地,讓泰拉大陸幸免於難,伊比利亞重歸大陸,拉特蘭教也成為了救世主。”


    這對空弦來說是一段完全陌生的曆史,她根本不知道拉特蘭教和深海竟然還有著如此一般的聯係,她現在對過去的認知感到了迷茫。


    索薩意猶未盡,繼續著他的演講,


    “就連那些銃,都是當時特地為了對抗海怪而誕生的,海怪的肉體強度令人難以近戰,他們隻能用遠距離的武器來殺傷那些海怪。”


    說到這裏,索薩還不經笑了一下。


    “不然你以為為什麽薩科塔人會那麽熟練地使用銃械?那都是源於古老的技藝傳承。為什麽審判庭會對銃械管控那麽嚴格?那都是為了防止深海勢力破除泰拉大陸難得的武裝力量。”


    “當年的薩科塔先賢們用著無比原始的火銃,無畏地用生命去對抗海怪們,可笑的是如今的他們用著更加先進的銃械卻對準了泰拉的人類。”


    “而後一千多年的漫長和平讓拉特蘭忘記了那段苦難,拉特蘭的宗教改革已經徹底抹去了那段曆史,如今的薩科塔們已經不再擔憂深海的威脅,他們如你所說的那樣幸福自由的活著,卻對即將到來的災難漫不經心。”


    索薩躺在了椅子上,拿出了他包裏的一根煙,點燃後叼在嘴裏。


    “抽根煙,不在意吧?”


    此時的空弦已經完全沒有雜念去管索薩抽不抽煙了,她正在腦海裏瘋狂梳理著這一大段衝擊性的信息。


    這怎麽可能?拉特蘭教為什麽還會有這麽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但有一件事她還是無法理解。


    “為什麽他們要抹去那段曆史?”


    空弦向索薩發出疑問,她現在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那股憤怒,隻剩下了不安和迷茫。


    索薩深吸了一口煙,而後緩緩吐出煙氣。


    “當初為了對抗深海勢力,拉特蘭和伊比利亞都擴充了大量的軍事力量,即便在災難過去的幾百年後,這股力量都依舊存續著,薩科塔們人手一杆銃的傳統就是從那時延續下來的。


    “但維持這股力量卻需要大量的財力,在當時拉特蘭與伊比利亞全民皆兵的環境下根本無法像泰拉內陸的各國一樣正常發展。”


    “一千多年後,泰拉大陸的科技迅速發展,各國間的交流讓拉特蘭和伊比利亞感受到了與泰拉內陸地區的巨大發展落差,在資本力量的推動下,兩國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宗教改革。”


    “一千多年後,一代又一代人更迭早已讓那次災難成為曆史書上的一段話,人們對深海的緊張感已經逐漸降低,為了進一步消除大家對那段恐怖過去的記憶,他們選擇徹底抹去那段曆史。”


    “僅僅在改革一百多後,那段過去就已經不為人所知了,深海威脅這個改革阻力被鏟除,大量的武裝力量被解散,原本用於存續軍隊的資本用來發展經濟,拉特蘭與伊比利亞的發展也逐漸同泰拉各國接軌。”


    提到這一點,空弦突然想到她所在的蘭登修道院的過去,曾經的修道院是作為保護教宗及重要神職人員人身安全的“蘭登衛隊”,而後因為時代變遷不斷世俗化,甚至因為出現財政困難而開始大舉商業化。


    真的是這樣嗎?空弦有些無法接受,因為這意味著他們現在的美好生活是建立在遺忘的基礎之上的。


    索薩也看出了空弦的糾結,便繼續向她訴說那段過去。


    “當然,你也不必感到不堪,當年拉特蘭所做的,伊比利亞都跟著做了一遍,所以我才說我們過去是一樣的啊。”


    索薩手中夾著香煙,煙氣從他的臉上浮過,繼續對空弦步步緊逼。


    “隻是,在大靜謐後,作為對抗深海的最前線,我們重新拾起了已經被遺忘的那段曆史,像兩千年前的拉特蘭先賢們一樣,再次麵對那不死的神隻。”


    “但你們卻選擇了袖手旁觀,以事不關己的態度麵對深海勢力,處理完自己國境內的教會勢力後,對伊比利亞和敘拉古的敵人不聞不問。”


    說到這裏,索薩甚至還有一些激動。


    “你們不僅不懂得唇亡齒寒的道理,反而還指責我們封閉專製,絲毫不在意我們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來鎮壓那些深海勢力,卻還在自己的國度封鎖教會的消息粉飾太平。”


    “麵對深海的壓力我們是你們的幾十倍,幾百倍,如果我們擺爛的話,恐怕教會勢力早就翻天了。”


    “最重要的是,你們的高層似乎因為沒有經曆過大靜謐,無法理解敵人的強大,麵對那個東西,連傳說中的阿戈爾都無法應對,雖然我並不清楚阿戈爾發生了什麽,但他們的遭遇絕不可能比我們好到哪裏去。你們難道想指望泰拉各國的那點落後的原始技術與神對抗?更何況你們現在連個像樣的姿態都沒有!”


    索薩將還沒有抽完的煙扔在了地上,用他的靴子將微微燃燒著的煙頭踩滅,仿佛就像是神對妄圖抵抗祂的茫茫萬物漫不經心的處決一樣。


    索薩繼續著他對拉特蘭高層們的批判。


    “那些拉特蘭人們已經遺忘了過去的苦難,他們早已在泰拉的資本海洋裏迷失了自我。我尊敬古拉特蘭的先賢們,但正因此我厭惡現在拉特蘭的那些偽裝成主教的資本家,他們對不起先賢們的付出,也對不起我們所信仰的,帶領大家戰勝深海的天使神。”


    然後索薩又轉而向空弦最初的回答做出審判團對此的評價,就如同真正的審判一樣。


    “我們從沒有背棄過拉特蘭教的初衷,恰好相反,背棄初衷的是你們,拉特蘭人如今對拉特蘭教的態度,才是真正的離經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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