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熱鬧終究漸漸散去,初七的清晨,天色還如同被一層薄薄的黑紗籠罩著,尚未完全明亮起來。空氣中還彌漫著些許昨夜鞭炮燃放後的硝煙氣息,帶著一種淡淡的清冷。


    程飛燕和爸媽,舅舅一起早早地就從外公家中出發前往汽車站,弟弟程非凡睡得太香了,所以沒有叫醒他。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語,各自懷著自己的心思。程飛燕的心中滿是不舍,她知道父母又要離開自己去遠方打拚了。媽媽楊綠嬌則一邊走著一邊時不時地整理一下自己的頭發和衣服,仿佛更在意自己的形象。爸爸程大順提著兩個大大的行李箱,那沉甸甸的行李箱仿佛承載著整個家庭的希望。舅舅楊雲禮跟在一旁,幫忙拿著一些零碎的物品。


    當他們到達汽車站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漸漸亮了起來,汽車站裏已經有了不少來來往往的人。程大順和楊綠嬌站在一輛即將出發的汽車旁邊,開始檢查自己帶的東西是否齊全。楊綠嬌嘴裏嘟囔著:“哎呀,我這暈車藥帶了沒呀?這一路上可別太難受了。”說著就開始在自己的包包裏翻找起來。


    程大順有點生氣:“做事不要總那麽毛躁,仔細點。”


    “找到了!”楊綠嬌有點不好意思,翻了幾下看到了自己的暈車藥。


    程飛燕默默地站在一旁,手裏緊緊地攥著那張自己親手製作的簡陋賀卡,心裏有些緊張,不知道該怎麽把賀卡交給父母。


    爸爸程大順放下行李箱,走到程飛燕身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滿是關切地說:“閨女,爸爸不在家的時候,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別總是生病。平時多聽奶奶的話,好好學習,知道嗎?”


    程飛燕用力地點點頭,聲音有些哽咽地說:“爸爸,我會的,你放心吧。”


    程大順微微露出一絲笑容,輕輕地摸了摸程飛燕的頭,說:“我閨女最懂事了。”


    這時,楊綠嬌終於找到了暈車藥,鬆了一口氣。她轉過頭來看了一眼程飛燕,隨口說道:“飛燕啊,媽媽不在家,你要好好的哦。聽奶奶的話,好好學習,以後才能有出息。”然後就不再看程飛燕,而是轉頭看向程大順,小心翼翼地問道:“大順,你看看咱們東西都帶齊了沒?別落下啥了。”程大順看了她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程飛燕走上前,把手中的賀卡遞給爸爸程大順,說:“爸爸,這是我給你們做的賀卡,希望你們在外麵平平安安的。”程大順接過賀卡,眼中閃爍著感動的光芒,他仔細地看著賀卡上的每一個字和每一幅畫,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賀卡放進自己的口袋裏,說:“飛燕,爸爸一定會好好保存的,這是爸爸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而楊綠嬌看到程飛燕遞賀卡的舉動,好笑地說了一句:“花樣真多啊!有心了!”然後就隨手把賀卡放在了行李箱上,繼續檢查自己的物品。


    舅舅楊雲禮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他對程大順和楊綠嬌說道:“二姐,二姐夫,你們放心去外麵打拚吧,孩子我會安全送去赤塘村的。”楊綠嬌這才轉過頭來,對舅舅說:“雲裏,那家裏就拜托你了,爸媽年紀大了,你多幫著照顧點。”說完又下意識看了一眼程大順,怕自己又說錯話了。


    汽車的發動機發出了陣陣轟鳴聲,馬上就要出發了。程飛燕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她知道這一別又要好久才能見到父母。程大順看到女兒流淚,心裏也很難過,但他還是強忍著情緒,對程飛燕說:“飛燕,別哭,爸爸很快就可以接你去城裏讀書了。”


    汽車緩緩地啟動了,舅舅楊雲裏大聲說道:“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他們的。你們在外麵也要好好的。”程飛燕跟著汽車跑了幾步,不停地向父母揮手告別,直到汽車消失在視線中,她還久久地站在那裏,望著汽車離去的方向,心中充滿了對父母的思念。而楊綠嬌在汽車上,已經開始和程大順討論到了星城之後要怎麽生活,仿佛已經忘記了剛剛和女兒的離別。


    舅舅楊雲裏和程飛燕站在原地,望著汽車逐漸消失在道路的盡頭,那揚起的灰塵也慢慢落定。良久,舅舅楊雲裏輕輕地拍了拍程飛燕的肩膀,說道:“飛燕,咱們也該回去了。”程飛燕有些不舍地收回目光,點了點頭。


    他們來到路邊,舅舅楊雲裏熟練地攔下一輛摩托車。摩托車司機是一個皮膚黝黑、笑容憨厚的中年大叔,他熱情地招呼著他們上車。舅舅楊雲裏先讓程飛燕穩穩地坐在了摩托車的後座上,然後自己也跨了上去,雙手緊緊地扶住車身。隨著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聲,摩托車疾馳而去,風在他們的耳邊呼呼作響。


    坐在車上,舅舅楊雲裏大聲地問程飛燕:“飛燕啊,接下來這段時間你和非凡想去哪裏玩呀?是回外公家呢,還是想去別的地方轉轉?”程飛燕想了想,眼中閃過一絲期盼,她大聲回答道:“舅舅,我還是想住姨媽家。”舅舅楊雲裏有些疑惑地問道:“為啥呀?姨媽家有啥特別吸引你的地方嗎?”程飛燕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是表哥劉磊拿走了我大部分紅包,他說他要去玩一個很刺激的遊戲,還跟我保證一定會贏好多錢,到時候就加倍還給我。可是現在都過去這麽久了,他一點還錢的跡象都沒有,我就想知道他能不能良心發現把借我的錢還給我。”舅舅楊雲裏聽了,無奈地笑了笑,說道:“你呀,以後可別這麽輕易就把自己的紅包借給別人了。不過既然你想去姨媽家,那咱們就去吧。”程飛燕有點委屈,她想說,不是她想借給表哥錢的,是他快速搶走了她手裏的錢啊!嗚嗚嗚嗚嗚說不出口。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姨媽家。一進姨媽家的院子,就看到表哥劉磊正和表姐劉晶在激烈地爭論著什麽。劉磊手裏拿著一個籃球,滿臉通紅地說:“這個籃球是我的,我今天要和朋友們去打球,你別跟我搶。”劉晶則雙手叉腰,毫不示弱地說:“明明是我先拿到的,我也要和我的朋友們一起玩,你自己再去找一個。”兩人爭得麵紅耳赤,差點就要動起手來。程飛燕和程非凡看到這一幕,都有些害怕地躲到了舅舅楊雲裏的身後。


    不過,很快表哥表姐就注意到了他們的到來。劉晶立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跑過來拉住程飛燕的手說:“飛燕,你們終於來了,咱們又可以一起玩了。”劉磊也放下了籃球,走過來摸了摸程非凡的頭,說:“非凡,這幾天跟著哥哥姐姐一起好好玩玩。”


    接下來的幾天,表姐劉晶每天都帶著程飛燕姐弟倆到處瘋玩。他們一起在院子裏跳繩,那根長長的繩子在他們的手中飛快地舞動著,程飛燕和劉晶輕盈地跳躍著,嘴裏還數著數,笑聲在院子裏回蕩。他們還會在村子裏的小巷子裏捉迷藏,程飛燕總是小心翼翼地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心跳得很快,生怕被表哥表姐找到。有時候他們會去村子旁邊的小河上滑冰,雖然冰麵有些滑,但他們卻玩得不亦樂乎,時不時地還會摔上一跤,然後哈哈大笑起來。跳橡皮筋也是他們常玩的遊戲,劉晶的技術特別好,能夠輕鬆地跳到很高的級別,程飛燕在一旁羨慕地看著,努力地學習著。到了晚上,他們就圍坐在一起講鬼故事,劉晶故意把聲音壓得很低,營造出一種恐怖的氛圍,嚇得程飛燕和程非凡緊緊地抱在一起。有時候半夜三更,劉晶還會突然夢遊起來,在屋子裏瞎逛,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然而,好玩歸好玩,隨著時間的推移,開學的日子漸漸臨近了。程飛燕開始著急起來,她找到表哥劉磊,問道:“表哥,你什麽時候能把錢還給我呀?馬上就要開學了,我還想用那些錢買一些學習用品呢。”劉磊卻一臉無奈地說:“飛燕,我真的沒錢啊,我之前玩的那個遊戲輸得一塌糊塗,現在一點還錢的可能都沒有。”程飛燕聽了,心裏非常失望。


    而且表哥表姐幾乎天天打架,有一次,他們因為一點小事又吵了起來,劉磊一氣之下拿起了院子裏的鋤頭,劉晶也不甘示弱,趕緊找來了一根扁擔。兩人就這樣對峙著,嘴裏還不停地罵著對方。乒乒乓乓的聲響讓程飛燕和程非凡驚恐萬分,他們躲在角落裏,生怕被誤傷。程飛燕心想,雖然在這裏玩得很開心,但是這樣的場麵總歸不太安全,看來是時候該離開了。


    回到奶奶住的村莊,過完年的那幾天,陰雨不斷,大雨沒有,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天灰蒙蒙的。


    這天,程飛燕和兩個弟弟跟著二嬸曹文嬌去看望李秋梅。此時的李秋梅已經病入膏肓,骨瘦如柴,完全無法再想象她以前風風火火拿著小竹條抽打孩子的樣子。程飛燕看著眼前憔悴的李秋梅嬸子,心中滿是震驚和難過。


    孤苦的程小兵和程小平姐弟倆,緊緊守在母親的床前,眼睛一刻也不敢離開母親那虛弱的麵容。程小兵的雙手緊緊握著母親幹枯的手,仿佛這樣就能把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他的眼眶泛紅,聲音帶著顫抖說道:“媽,您一定要好起來,我和姐姐的成績都進步很多了,我更加努力學習,爭取考第一名,求您別丟下我們呀!”程小萍則在一旁不停地抽泣著,她用小手輕輕撫摸著母親的臉龐,哽咽著說:“媽媽,我會乖乖聽話,幫您做家務,再也不惹您生氣了,求求您快點好起來吧。”姐弟倆的淚水不斷地滑落,他們滿心期盼著母親能夠回應他們,哪怕隻是一個微弱的眼神或者一句輕聲的安慰。然而,李秋梅隻是微微地喘著氣,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似乎連說話都費力。


    而李秋梅的丈夫程建國,跪在床前,苦苦哀求著自己的婆娘:“秋梅,不要離開我,這個家沒有你不行,我不能失去你。”孩子們哭得撕心裂肺,卻又不敢大聲,生怕影響母親休息。二嬸曹文嬌也幾次擦眼淚,眼眶紅紅,偷偷地哭泣。親友們看著這悲慘的一幕,無可奈何,隻能安慰著哀傷的程建國。


    床上,李秋梅麵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地拉著曹文嬌的手,說:“文嬌,我怕是不行了……”


    “秋梅啊,你不能走了啊,留下那兩個孩子可怎麽辦呀。”曹文嬌心裏滿是悲痛和憐惜,想著以後一定要多照顧那兩個可憐的孩子。


    李秋梅哭著說:“文嬌啊!我不想死啊,我放心不下啊……”


    曹文嬌聽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哽咽著說:“秋梅,別這麽說,你會好起來的。”


    李秋梅無奈地搖搖頭,聲音虛弱卻堅定:“我自己的身體我心裏有數,就盼著他們能更懂事些,別讓我操心,將來能有出息。”


    曹文嬌緊緊握住李秋梅的手,泣不成聲:“我瞧著,小兵和小萍學習一天天進步了,以後會有出息的。你放心養病,你會好起來的……”


    李秋梅好幾次和曹文嬌說話時總是欲言又止,心裏似乎藏著一個大秘密,始終下不了決心說出來。


    現在,她實在撐不住身體,怕來不及,忍著疼痛對曹文嬌說:“文嬌,我手裏有一個平安扣,其實那是有人要我轉給程飛燕的。當時我私下拿著,一直沒有給她,這是我的錯。你把這個東西物歸原主吧,這樣我死也瞑目了。”


    二嬸曹文嬌突然聽到李秋梅說她手裏的平安扣本該是程飛燕的,十分驚訝,隻是看李秋梅身體都這樣了,也不好責怪什麽。默默接過平安扣,告訴李秋梅,“你放心,我會替你轉交平安扣的”。


    曹文嬌接過平安扣:“秋梅,你安心養病。”


    李秋梅到死都沒有說出平安扣的來曆。


    多年前的一天,李秋梅去城裏賣雞蛋,在傍晚時分踏上回村的路途。


    那時天色已如濃墨般漸漸暗了下來,四周是連綿起伏的茶山,微風輕輕拂過,茶樹沙沙作響。


    這本該是充滿詩意的美景,可在這漆黑的夜晚,卻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就在這時,兩個麵目猙獰的流氓突然從陰影中竄了出來,攔住了李秋梅的去路。


    他們不僅貪婪地索要錢財,那邪惡的目光更是在李秋梅身上肆意遊走,意圖不軌。


    李秋梅驚恐萬分,拚命反抗,與兩個流氓展開了激烈的搏鬥。


    然而,她的力量在這兩個身強力壯的歹徒麵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就在她感到絕望,以為自己即將墜入無盡深淵的時候,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如神明般飛奔而來。


    少年身手敏捷,動作利落,幾下就將兩個流氓打得落荒而逃。他溫柔地扶起了癱倒在地、瑟瑟發抖的李秋梅,輕聲安慰道:“別怕,大姐,有我在,他們不敢再欺負你了。”李秋梅在慌亂中努力站起身來,整理好自己淩亂的衣衫和頭發。當她抬頭看向少年時,隻見少年麵容清秀,眼神中充滿關切與溫暖。


    少年微笑著自我介紹:“大姐,我叫楊學禮,我姐姐叫楊綠嬌,嫁到了赤塘村的杜大妞老太家。我去姐姐婆家做客的時候見過您,知道您是姐姐婆家的鄰居。”


    之後兩人一路同行,楊學禮像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他開心地談起姐姐家新出生的小侄女程飛燕,眉飛色舞地說:“李大姐,您不知道,我家女娃娃長得可水靈了,胖乎乎的小臉,笑起來像朵花似的,特別可愛。”李秋梅聽著,臉上也不禁露出了笑容。畢竟她是兩個孩子的媽了,當然知道小不點有可愛的地方,也有讓人恨的磨牙的地方。


    楊學禮接著說道:“上個月我那不靠譜的姐夫和姐姐,騎著單車抱著小侄女去城裏逛街。結果單車騎到一塊碎石頭那裏抖了一下,粗心的姐姐沒抱穩繈褓中的小娃娃,讓繈褓飛出去老遠。找到繈褓時,發現小娃娃沒了呼吸,也不會哭,不會鬧,一直沉睡。當時姐姐姐夫嚇得臉都白了,以為孩子沒救了,就把孩子偷偷留在醫院,自己跑了。”


    李秋梅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啊?程大順夫妻倆怎麽這樣?有這麽當人父母的嗎?”


    楊學禮點點頭:“是啊,就說他們倆不靠譜,好在那天我在城裏打小工賺了點錢,獨自逛街時路過人民醫院門口,在一個算命的攤位上被人拖住,拉扯了好久,對方忽悠我買了一個平安扣。正好我姐姐姐夫送孩子去的正是城裏的人民醫院,出來時遇到了我。我知曉小侄女的事情後,趕緊拿出了我的工資,讓姐姐姐夫帶我去醫院付了費。醫生檢查時,孩子竟奇跡般地複活了,說孩子沒什麽事,可能是高空拋下出現腦震蕩,處於假死狀態,有沒有影響大腦發育,目前看不出來。”楊學禮沒有說的是那個算命先生和他神神叨叨的說,他有一個新出生的小侄女,是早幺之相活不過100天。若想長命百歲,就得買他的平安扣。他當時心想。就買了這個平安扣,當送給孩子做100天的祝福禮物。


    “飛燕那女娃娃命可真大呀!還好有你這個小舅舅,不然他在醫院裏醒了,估計也隻能送到孤兒院去了!”李秋梅由衷的說道。


    李秋梅很是感激楊學禮的搭救之恩,兩人一路暢談,不知不覺就進了村。


    自那以後,兩人成了偶爾能談得上話的異性朋友。隻是李秋梅畢竟是已婚婦女,即便心中感激,兩人也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不會特意往來過密。隻是楊學禮每次來姐姐家看小侄女,路過李秋梅家時,會停下來聊上兩句,和大家打個招呼。


    楊學禮,恰似一顆璀璨耀眼的星辰,青春洋溢,陽光俊朗。他自幼聰慧過人,是眾人眼中當之無愧的學霸,無論涉足何種領域,都能表現得出類拔萃。其相貌英俊瀟灑,令人為之側目。更幸運的是,他還有一位出身幹部家庭且深深相愛的情侶,原本有著無比光明璀璨的未來。


    然而,不幸降臨。姐姐楊綠嬌家有事,他熱心幫忙,在為姐姐家整理房頂瓦片時,一片碎瓦片不慎飛入他的一隻眼睛,致使他眼睛不適,瞬間失去平衡從房頂摔落,摔斷了一條腿。


    由於家境貧寒,沒錢看病,隻能找庸醫診治。可沒想到,治腿的過程中情況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糟,最終真的變成了瘸腿。而那受傷的眼睛,也因為沒有得到妥善的治療,從起初的模糊還能看清,逐漸惡化至徹底失明。


    自此,他的形象大受影響,事業無望,曾經美好的愛情也隨之煙消雲散。曾經那個意氣風發、滿懷希望的少年,被殘酷的命運折磨得遍體鱗傷,陷入了無盡的黑暗與絕望之中。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還特意拜托李秋梅轉送平安扣。


    李秋梅起初本是打算將平安扣歸還給程飛燕的,可內心卻陷入了無盡的猶豫與掙紮。每當想起楊學禮,她的心中便湧起複雜的情感。她無比懷念那個曾經充滿活力與希望的少年,同時,私心裏也為他感到深深的不值。她不停地想,若不是為了姐姐和年幼的小侄女,楊學禮怎會從那個前途無量、風光無限的少年,落魄至此,變得如此悲慘淒涼。這種不甘與不平在她心中不斷積聚,她甚至莫名其妙地萌生出一種強烈的念頭,想要替這個可憐的小老弟打抱不平。於是,經過激烈的內心鬥爭,她硬是狠下心來,沒有把平安扣拿出去。


    後來,李秋梅無意中發現平安扣可以許願。起初,她隻是出於好奇許了個小願望,沒想到竟然實現了。這讓她起了私心,想要把平安扣留下。


    但她不知道的是,這個平安扣每許一次願,就要從自己身上提取一些功德氣運。如果願望過大就要提取壽命。楊學禮之所以那麽倒黴,就是因為他之前給了太多好運給別人,讓自己黴上加黴。不然,以杜大妞家的房子高度,修個屋頂的瓦片怎會輕易濺到眼睛,又怎會隨便摔一跤就摔斷腿呢?


    而對於身體本就孱弱的李秋梅來說,如果許願的次數過多,她自己也將麵臨生命的危機。可陷入私欲的她,並未意識到這潛在的危險。


    李秋梅就這樣一次次地對著平安扣許願,希望能給兒女更好的生活,希望能減輕家裏的負擔。起初,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孩子們的成績提高了,家裏的經濟也稍有改善。


    然而,隨著許願次數的增加,李秋梅的身體每況愈下。她開始頻繁地感到心慌、氣短,稍微活動一下就疲憊不堪。但被願望實現的喜悅衝昏頭腦的她,並沒有把這些症狀放在心上,依然不停地對著平安扣許願。


    直到有一天,李秋梅在勞作時突然暈倒在地。被送到醫院後,醫生沉重地告訴她的家人,她的病情已經急劇惡化,如果再不停止對身體的過度消耗,恐怕時日無多。


    這時的李秋梅,才如夢初醒,懊悔不已。她意識到自己的貪心和自私,不僅傷害了自己,也辜負了楊學禮的托付。躺在病床上的她,望著天花板,淚如雨下,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自責。


    程飛燕本來是很傷感父母就這樣離開了自己身邊,可是一看到眼前這生離死別的場景,一想到比起死別,生離似乎不算什麽,死別才是永久的痛苦。


    村莊裏的鄉親父老們紛紛前來探望,大家的臉上都帶著憂愁和同情。在這新年的餘溫中,卻彌漫著悲傷的氣息。程飛燕看著這一切,心中也充滿了難過,她深知生命的無常,也為程小兵姐弟倆的未來感到擔憂。


    這個新年,在離別與守望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和無奈的歎息。


    那個淒冷的雨夜,李秋梅帶著深深的遺憾和對家人無盡的眷戀離開了這個世界。臨終前,她把掛有平安扣的純銀項鏈轉交給了好友曹文嬌,也就是飛燕的二嬸。


    曹文嬌得到項鏈後,發現它有些髒汙。銀白色的項鏈不僅色澤不鮮亮,還有一點點發黑,一看就是曾經被人長期佩戴過。細長細長的造型雖樸素,但上麵的汙垢讓曹文嬌覺得不太舒服。於是,曹文嬌仔細地將項鏈洗刷了一遍,盡管無法完全恢複其原有的光澤,但也幹淨了許多。


    那平安扣看似是普通的和田玉材質,然而其中卻飄著一抹神秘的綠,在特定的角度下,隱約能讓人看到宛如青山綠水般的奇妙景象,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奇特氣息。


    二嬸曹文嬌以疼愛程飛燕為由,把這條洗刷幹淨後的項鏈轉送給了程飛燕,並親手為她戴在了脖子上。


    某個周末,調皮的飛燕按捺不住好奇心去爬樹,卻不慎摔了下來。這一摔,銀項鏈斷成了幾截,好在平安扣安然無恙。奶奶見此,找來一根黑繩,細心地將平安扣綁好,讓飛燕繼續戴著。


    就在當晚,飛燕夢到了李秋梅。在夢中,李秋梅站在她的床頭,神色溫和卻又帶著急切,告訴她:“茅坑旁廁所牆角後的地底下有個壇子,你去轉告陳建國或者孩子們,讓他們趁著夜色去把它挖出來。”飛燕從夢中醒來,隻覺得頭腦有些恍惚,對這個夢的記憶也有些模糊不清。


    白天,當飛燕見到李秋梅的孩子時,幾次想要開口說出夢中的囑托,卻又不知該如何啟齒,隻能默默摸著脖子上的平安扣,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完成李秋梅的托付。


    後來,飛燕終於鼓起勇氣將這個夢告訴了陳建國。不久之後,陳建國便外出做生意。令人驚喜的是,短短半年不到,他就帶著孩子去了大城市,並且聽說發了大財。


    很久以後,飛燕才知曉李秋梅那不為人知的身世。原來,李秋梅的娘家曾是大地主,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她的父母在批鬥中不幸離世,奶奶身體本就不好,經曆這番打擊後也很快離世。臨終前,奶奶將偷偷藏起來的部分財富轉移給了李秋梅。李秋梅一直小心守護著這個秘密,卻因病重未來得及告知家人就匆匆離去。


    這段奇異的經曆讓飛燕的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感受。她不知道那個夢究竟意味著什麽,隻是覺得脖子上的平安扣愈發顯得神秘而特殊。


    飛燕常常不自覺地撫摸著平安扣,內心充滿了矛盾和糾結。一方麵,她覺得這是李秋梅臨終的寄托,那個夢一定有著深意;另一方麵,她又想起奶奶曾說拿了去世人的東西可能不吉利,心中難免有些擔憂。她不斷地思考,這一切究竟是巧合,還是有著某種神秘的力量在操縱?如果真是因為這平安扣才有了後麵的種種,那自己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這些想法在她的腦海中交織纏繞,讓她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但無論如何,這平安扣和這段經曆都已深深地印刻在了她的心中,成為了難以磨滅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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