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程飛燕陷入了一場極度恐怖的夢境。她就像一個無形的影子,悄然來到了程小草家。


    隻見程小草一家人正奮力地插著鞭炮餅,那忙碌的身影和專注的神情讓程飛燕感到一種莫名的緊張。


    到了晚飯時分,昏黃的燈光下,一家人圍坐在那張破舊的木桌旁。桌上擺著的飯菜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一碗酸菜散發出酸溜溜的氣味,一碟酸蘿卜幹癟得沒了水分,還有幾片薄如蟬翼的臘肉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每人麵前是一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稀飯。


    程小草默默地吃著,她的碗裏隻有酸菜,沒一會兒,一碗稀飯就見了底,她的肚子還在咕咕叫,可她不敢吭聲。奶奶楊芳芳瞅了她一眼,大聲說道:“女孩子吃多了長胖,可不好嫁咯。”媽媽王秀娥眼裏閃過一絲心疼,但還是順從地跟著勸:“小草,少吃點。”說完,她夾了片臘肉給弟弟程小寶,溫柔地說:“小寶多吃點,長高高。”程小草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她抿了抿嘴唇,把失落深深地藏在心底。在這個家裏,重男輕女似乎是習以為常的事,她能堅持上完小學,已經算幸運了。


    小草的媽媽王秀娥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村婦女,在家裏向來對婆婆程芳芳言聽計從,對丈夫程大壯的話也是百依百順,從來沒有自己的主見,讓她幹啥就幹啥。她雖然心疼女兒吃的少,可婆婆發了話,她也隻能跟著勸。


    奶奶程芳芳這一生可謂波折不斷。從舊社會的少奶奶,到後來被搶去做土匪婆,再到土匪被打倒後嫁給了以前地主家的長工。她經曆了太多的風雨,變得既勢利又無奈。


    程小草的父親程大壯原本老實巴交又勤勞肯幹,卻被別人拖去賭博,沉迷其中不可自拔,輸了一屁股的債。如今他也幡然醒悟,隻能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被老娘又打又罵,不敢還嘴。即便如此,老娘楊芳芳打罵歸打罵,照樣會夾塊臘肉給他,同時嘴裏還不停地罵罵咧咧:“你個沒出息的東西,一輩子老實巴交,有兒有女了還這麽不著調!被人騙去賭博,輸得家裏底兒掉!你看看這日子過成啥樣了?我咋就生了你這麽個不爭氣的!”


    在程飛燕看來,這一家子吃飯的氛圍異常壓抑。除了楊芳芳奶奶偶爾的高聲叫罵,其他人都噤若寒蟬,不敢多發一言。她試圖離開,卻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隻能在程小草家打轉。


    隨後,她看到楊芳芳奶奶睡下,又在半夜迷迷糊糊地起身準備上廁所。楊芳芳奶奶為了節省,點上了一盞微弱的煤油燈。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呼嘯而過,那盞煤油燈瞬間被吹倒。


    火苗迅速躥起,眨眼間就引爆了整個房間裏堆積如山的鞭炮餅。巨大的爆炸聲震耳欲聾,火光衝天,整個房間瞬間變成了一片火海。程飛燕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恐懼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她想尖叫,卻發現聲音像是被卡在了喉嚨裏,怎麽都叫不出來。


    這種深入骨髓的恐懼遍布她的全身,讓她無法動彈。直到她氣喘籲籲地從夢中驚醒,仍感覺那一切仿佛是真實發生過的。


    程飛燕第一時間從床上猛地爬起來,心砰砰直跳,慌亂地衝到奶奶的房間,聲音帶著顫抖問道:“奶奶,楊小草家起火了嗎?”奶奶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睡眼惺忪中滿是疑惑地看著她,問道:“孩子,你這是咋啦?是不是做夢了?”


    程飛燕大口喘著氣,眼神中還帶著未消散的恐懼,這才緩過神來,把自己那個可怕的夢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奶奶。


    奶奶杜大妞聽後,皺起了眉頭,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她輕輕拍著程飛燕的手,安慰道:“飛燕啊,別太害怕,這也許隻是個夢。不過呢,也不能完全不當回事。畢竟你楊奶奶家的鞭炮餅確實堆得到處都是,這萬一有點啥意外,可不是鬧著玩的。我等會兒就去他們家提醒提醒,讓他們小心著點。你呢,就安安心心帶著三個弟弟去上學,別想太多啊?”


    程飛燕聽了奶奶的話,心裏稍微安定了一些,但還是有些擔憂,說道:“奶奶,我心裏還是不踏實。等上學的時候,我再親自跟程小草說一遍,給他們雙重提醒,這樣他們應該會放在心上吧。雖說這隻是我的夢,我自己也不敢說百分百準,可咱能做的都做了,也算盡力防範了。”奶奶點了點頭,讚許地看著程飛燕:“好孩子,還是你想得周到。”


    祖孫倆商量好後,便各自忙活起來。奶奶去廚房生火燒柴,準備把飯煮上,隨後又去燒香拜佛。這一回,奶奶格外虔誠,雙手合十,嘴裏念念有詞,祈禱著楊奶奶一家能夠平平安安。這可是她頭一次求神佛保佑別人家,恭恭敬敬地叩拜了好一會兒。


    程飛燕則跑到奶奶房間,去查看那棵一直沒長葉子的樹,滿心期待著能有驚喜出現,瞅瞅今天是不是長葉子了。她像往常一樣,刷完牙就接水給這棵樹澆上。她可不敢叫弟弟們來撒尿施肥,想起以前自己養的花就是被弟弟們撒的尿給“燒死”的,她就心有餘悸。而且她覺得這棵樹如此神奇,萬一用尿澆下去,那簡直是對這棵可能是“神樹”的褻瀆,所以隻小心翼翼地澆上清水。


    澆完水,把自己收拾妥當後,程飛燕這才猛地想起還沒叫弟弟們起床,於是急匆匆跑到二叔二嬸以前住的房間,大聲喊道:“弟弟們,快起床啦!”


    兩個弟弟睡眼惺忪,揉著眼睛,嘟囔著:“今天怎麽這麽早呀,雞叫的聲音都還不明顯呢。”


    程飛燕提高了音量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咱們得抓緊時間背課文呀,反正期末考試沒剩幾天了。咱們得加把勁好好複習,考個好成績,讓奶奶開心開心。”


    程非凡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帶著哭腔說:“姐,我實在是好困啊,能不能再睡一小會兒嘛?”


    程愛學也跟著撒嬌:“就是就是,姐姐,太早啦,我感覺眼睛都睜不開。”


    程飛燕態度堅決地說:“不行,趕緊起來!一日之計在於晨,早起能多背好多知識呢,這樣考試的時候才有把握。”


    兩個弟弟無奈,隻好磨磨蹭蹭地爬起來穿衣服。


    程非凡一邊穿衣服,一邊又問:“姐,今天早上吃啥呀?”


    程飛燕搖搖頭說:“我也不清楚呢,我去廚房瞅瞅。”


    程愛學笑著說:“不管吃啥,奶奶肯定不會虧待咱們的。”


    程飛燕笑著戳了戳弟弟的腦袋:“你這小嘴呀,倒是挺甜的。”


    兩個弟弟洗漱完後,姐弟三人一同去了堂屋。堂屋牆上分散著三個燕子窩,最近小燕子們都孵出來了,那一隻隻嫩黃小嘴的小燕子們,成天“嘰嘰喳喳”叫個不停,仿佛在喊著“吃的蟲子呢,吃的蟲子呢”。


    瞧瞧這些小可愛們,渾身毛茸茸的,眼睛都還沒能完全睜開呢,就一個勁兒地努力張大嘴巴,巴巴地等著燕媽媽和燕爸爸來喂食。


    燕媽媽和燕爸爸不停地飛進飛出,簡直忙得腳不沾地。


    姐弟仨這時候已經開始想象啦。


    程非凡睜大眼睛說:“姐,你說這些小燕子為了能搶到好位置,會不會你擠我、我擠你的?”


    程飛燕笑著回答:“很有可能呢,說不定還會打起來。”


    程愛學好奇地問:“那到底有多少隻小燕子呀?”


    程非凡搖搖頭:“不知道,反正不少。”


    程愛學說:“小燕子們叫得這麽急,肯定餓壞了,我們要不要給它們搞點吃的?”


    程非凡趕忙擺手:“不行不行,燕媽媽燕爸爸會喂它們的。”


    程飛燕接著說:“就是,你看燕媽媽燕爸爸忙成這樣,雖然累,但心裏肯定是快樂的。”


    哎呀,光是想想那場麵就有趣得不得了!


    三小隻歡快地吃完早飯,就背著書包出門了。今天的早餐是荷包蛋配麵條,一般吃麵的時候少,隻有奶奶覺得忙不過來的時候才煮麵。桌上還擺著三個紅薯,加著自家醃製的酸菜,那味道,地道的鄉村味兒。每個小孩都吃了兩大碗麵條,才飽飽的出門上學。奶奶在一旁看著孩子們吃得香,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嘴裏念叨著:“多吃點,長身體呢!”


    程飛燕背著書包,一手提著方素美嬸子的拖鞋,準備進學校就還給她。


    夏天雖說炎熱,可早上的空氣還算新鮮,溫度也適中。鄉間小路上,三個孩子蹦蹦跳跳,嘴裏還歡快地唱著:“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裏……”程愛學調皮地跑在前麵,程非凡在後麵追著,嘻嘻哈哈的。程飛燕著急地喊道:“你們倆慢點兒,好好走路,別摔著啦!”兩個弟弟哪裏肯聽,依舊你追我趕。


    遠處山坡上,程大毛伯伯正趕著牛,手裏還拿著鋤頭,嘴裏時不時吆喝著,一邊放牛一邊鋤地,忙活得很哩。隻見那大黃牛毛色棕黃,油光水滑,一對彎彎的牛角透著威風。它悠閑地啃著地上的青草,尾巴時不時甩動一下,驅趕著惱人的蚊蟲。


    孩子們走到程大毛伯伯跟前,齊聲喊道:“程大毛伯伯好!”程大毛伯伯抬起頭,臉上的皺紋笑成了一朵花,回應道:“孩子們好呀,上學去呀,要好好學習!”孩子們乖巧地點點頭,繼續向前走去。


    姐弟仨今兒個選了走墳包山這條路,一路上東瞅瞅西看看,盼著能遇見熟人。這山間蟲鳴鳥叫的,好不熱鬧。也不知是不是樹木太茂密,一走進小樹林,就覺著有股陰涼勁兒。


    程飛燕歪著頭問兩個弟弟:“你們去過咱程大毛伯伯家耍沒?”兩個弟弟直搖頭,程非凡皺著眉頭說:“程大毛伯伯就一個兒子,比咱大好多,都結婚去城裏幹活兒啦,去他家有啥好玩的?”程愛學也跟著猛點頭,撇著嘴說:“就是,誰玩兒的時候不找有小夥伴的人家呀,去他家能咋?”


    程飛燕神秘地眨眨眼,笑盈盈地說:“那你們可虧啦,他家屋裏牆上貼著老大一幅連環畫,可有意思哩。”


    兩個弟弟一聽,眼睛瞪得溜圓,連忙湊過來,滿臉好奇地問:“大姐,快給俺們講講,是啥樣的畫?”


    程飛燕清了清嗓子,繪聲繪色地說道:“我跟你們說,我頭回去程大毛伯伯家,他家裏好多人都在搞西瓜苗呢,我和二嬸一起去的,二嬸是去幫忙的,我就到處溜達看看。結果瞧見他家一樓側臥牆上掛著一連串的畫,跟咱學校教室牆上掛的偉人相片一樣大。是彩色的水墨畫,頭一幅畫是一對夫妻抱著娃娃在山裏走,第二幅是野狼圍著村民,第三幅是村民被野狼咬得厲害,第四幅是小娃娃被根繩子綁在樹上掛著,第五幅是野狼跳起來要咬繩子上的娃娃,第六幅是小孩子被叼走了,狼死了一地。這一連串畫合起來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每次看都心驚膽戰的,也不曉得這到底是啥意思,反正瞅著那小孩被狼叼走,指定危險啦。”


    程非凡驚訝地說:“他們被狼圍攻了啊!”


    程愛學補充道:“而且傷亡很大!”


    程飛燕皺著眉頭說:“那也不該拿孩子做引吧?”


    程非凡接著說:“他們確實成功了呀。”


    程愛學氣憤地說:“他們心真狠啊!”


    程飛燕說:“所以畫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呀!”


    程非凡擔憂地說:“可是孩子被叼走了呀。”


    三人想到孩子的命運,不禁都打了個寒顫。


    程愛學搖搖頭說:“這做法也太殘忍了,怎麽能這樣對待孩子。”


    程非凡歎口氣說:“也許是為了生存沒辦法,但總歸讓人心裏不好受。”


    程飛燕一臉凝重地說:“是啊,每次想到這畫,都覺得既可怕又引人深思。”這幅畫程飛燕看了多次,每一回都體驗到驚心動魄的衝擊,可又忍不住去看,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提醒著她,然而卻怎麽也想不明白。每次看到那幅畫,她的眼睛就像被吸進去了一般,癡癡地看許久才能入神,然後才慢慢回過神來。


    說著說著,三人走過了菜地,上了大馬路。


    程飛燕東張西望,突然眼睛一亮,興奮地喊道:“哎呀,快看,那不是程小草和程小寶兩姐弟嘛!”


    隻見程小草和程小寶,還有其他好多人也在上學的大馬路上。


    大家相互打著招呼,熱熱鬧鬧地結伴而行。


    程飛燕心裏一直惦記著把做噩夢夢到程小草家起火的事兒告訴程小草,神色焦急,一看到程小草就格外熱情地招呼起來。


    而後她又麵露難色,眉頭微皺,不知道該怎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跟程小草說他家會起火,幹脆拉著程小草走快一點,湊近程小草的耳朵悄悄說道:“小草,我昨天晚上做了個不好的夢。”


    程小草一臉關切,安慰道:“隻是做夢而已,別擔心。”


    程飛燕紅著臉,忸怩地說:“我夢見你家起火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你家那麽多鞭炮餅,我心裏著急得很,感覺那夢特別真實,你家一定要小心,別點煤油燈啊!”


    程小草聽了,臉色變得蒼白,心裏一陣害怕,畢竟她自己也有擔憂,可家裏欠著債,又必須想辦法賺錢。現在聽程飛燕這麽說,更是害怕極了,連忙保證道:“放心,我會提醒家裏人多注意安全的。”


    聊了這麽沉重的話題,兩個人一時沒話可聊,就靜靜地向前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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