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照和寧嬤嬤沉默地走在宮道上,直至宮門時,蘇雲照這才看見不遠處站著的許景瀾一行人。


    冬青見蘇雲照看了過來,立馬說道:“殿下,蘇小姐看到我們了!”他說著,還朝蘇雲照招了招手,“蘇小姐!這裏!”


    行書忍不住輕踹了他一腳,低聲說道:“沒看到蘇小姐身邊跟著一個嬤嬤啊?!”


    冬青撓了撓頭,小聲說道:“還真沒注意到啊!”


    蘇雲照此時已走到許景瀾麵前,行禮道:“臣女見過殿下。”


    “奴婢見過殿下。”寧嬤嬤也跟著行禮道。


    “不必多禮。”許景瀾說道,瞥了一眼寧嬤嬤,又看向蘇雲照的脖頸,十分關切,“傷勢如何?”


    “謝殿下關心,有殿下送來的藥,臣女的傷已好多了。”蘇雲照十分規矩地回道。


    許景瀾微微蹙眉,總感覺蘇雲照有些不對勁,可卻看不出哪裏不對勁,畢竟蘇雲照對他一向都是恭敬有加,與今日倒無甚差別。


    “那便好。”他柔聲說道,又看向一旁的寧嬤嬤問道,“你是哪個宮的?”


    “回殿下,奴婢是尚儀局的,太後娘娘命奴婢教導蘇小姐宮中禮儀。”寧嬤嬤不卑不亢地答道。


    許景瀾聽罷,心下一沉,並未再對寧嬤嬤說話,隻看向蘇雲照,溫聲道:“孤送你回府。”


    蘇雲照聞言,心中微動,但麵上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輕聲道:“多謝殿下好意,隻是殿下事務繁忙,還是不麻煩殿下了。”


    許景瀾微微一愣,又道:“無妨,今日孤休沐。”


    蘇雲照垂眸沉默一瞬,這才行禮應道:“既如此,那便有勞殿下了。”


    如此他二人這才並肩出了宮門,許景瀾扶著蘇雲照上馬車後,目光冰冷地看了一眼正欲上車的寧嬤嬤。


    看得寧嬤嬤心中一震,自然也明白許景瀾不想讓她上車,便行了個禮,識趣地走到馬車旁。


    車內,氣氛十分微妙,馬車駛入繁華的街道時,許景瀾聽著車外喧鬧的市井聲,側頭看向蘇雲照。


    她正一絲不苟地端坐著,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可是皇祖母為難你了?”許景瀾低聲問道。


    蘇雲照微微一怔,繼而搖頭,說道:“太後娘娘並未為難臣女,殿下勿要誤會。”


    許景瀾聽罷,有些不相信,他知道,皇祖母不滿這門親事,隻是礙於聖旨賜婚,不願多說罷了。如今突然召見蘇雲照,又給了蘇雲照一個嬤嬤,定然是說了什麽。


    隻是蘇雲照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許景瀾知道再怎麽問,她也不會說,便不再多問,隻道:“昨日一事實在驚險,你身邊如今隻有石琪一人,獨木難支,要不要我給你派幾個武功高強的人來?”


    蘇雲照沉吟片刻,隻搖頭道:“多謝殿下好意,隻是臣女不喜生人在身側,還是算了吧。”


    許景瀾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輕輕歎了口氣,轉而說道:“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務必小心。若遇到什麽難事,記得還有我在。”許景瀾話是這麽說,心裏卻盤算著如何安排人進信陽侯府。


    蘇雲照微微側頭,輕聲回道:“臣女明白,多謝殿下關心。”


    許景瀾點點頭,不再作聲,車內一時沉寂。


    到信陽侯府後,蘇雲照向許景瀾行禮告別,同寧嬤嬤一起目送他離去後,才轉身帶著寧嬤嬤一起進府。


    容氏和秦姝一直在大堂等候,見蘇雲照身後還跟著個嬤嬤,婆媳對視一眼,心中俱是疑惑。


    蘇雲照走進大堂,對著容氏和秦姝行了一禮,微笑道:“母親,嫂嫂,我回來了。”不等她二人問起寧嬤嬤,便主動介紹道,“這位是尚儀局的寧嬤嬤,太後娘娘命她教我宮中禮儀。”


    容氏一聽,便笑道:“原來如此。”容氏言罷,起身行至寧嬤嬤麵前,溫聲道:“寧嬤嬤能親自教導阿照,實乃我信陽侯府之幸。隻是雲照這孩子素來頑皮,若有不當之處,還望嬤嬤多加指正。”


    寧嬤嬤聞言,麵上帶笑,行了一禮,笑道:“夫人言重了。奴婢能得太後娘娘信任,前來侯府教導蘇小姐,亦是奴婢之幸,奴婢自當盡心竭力。”


    容氏聞言,麵上笑容更是燦爛,她輕輕拍了拍蘇雲照的手背,眼神中滿是對女兒的疼愛與期許,轉而向寧嬤嬤道:“既如此,便有勞寧嬤嬤費心了。”


    寒暄一番,蘇雲照才帶著寧嬤嬤回了澄明院。


    寧嬤嬤見澄明院裏的侍女們雖向她投來好奇的目光,卻並未多問,隻是朝蘇雲照行禮後,便一邊瞟她一邊做自己的活計。寧嬤嬤心中暗自思量,澄明院的人倒還知禮節,就是太喜歡瞟人了。不過總的來說,還算可以。


    百錦從屋裏出來,一眼便看見了蘇雲照,忙上前道:“小姐,您回來了!”又見她身後跟著一個嬤嬤,麵露一絲疑惑,看了一眼跟著蘇雲照進宮的石琪。


    後者則用口型無聲說道:“宮中。”


    百錦一下子便明了,蘇雲照倒沒注意這些,隻道:“這是宮中來教我禮儀的寧嬤嬤。”


    百錦聞言,連忙行禮道:“見過寧嬤嬤,奴婢是小姐的貼身侍女百錦。”


    寧嬤嬤微微點頭,未作其他反應。蘇雲照見狀,便道:“百錦,你帶著半雨、半晴她們去收拾一間廂房出來給寧嬤嬤住,務必讓嬤嬤住得舒適。”


    百錦聞言,立刻應道:“是,小姐。”隨即,她便帶著從屋內出來的半雨、半晴去收拾屋子了。


    待她們離開後,蘇雲照領著寧嬤嬤進了屋。蘇雲照請寧嬤嬤坐下,親自為她沏了一壺茶,笑道:“嬤嬤一路過來辛苦了,請先喝杯茶解解乏。”


    “多謝小姐。”寧嬤嬤起身接過茶杯,忙讚道:“好茶!”


    蘇雲照隻是笑了笑,便轉身坐在主位上。寧嬤嬤見狀,便道:“想必小姐也清楚,太後娘娘讓奴婢來,不隻是教導宮中禮儀。”


    蘇雲照聞言,目光微斂,輕輕點頭,語氣中帶著幾分認真:“雲照自然明白太後娘娘的用意。”


    寧嬤嬤聽罷,又道:“奴婢除了教您禮儀,還要教您如何掌管宮務,更重要的是如何做好太子妃乃至皇後。”


    蘇雲照心中一驚,她是想到了太後讓寧嬤嬤來,不隻是教導宮中禮儀,但沒想到竟還要教她如何掌管宮務!蘇雲照一瞬間隻感覺頭皮發麻,家中的那些賬本她看著都覺得累,更別說宮中的了!


    寧嬤嬤察覺到蘇雲照失神,便喊道:“小姐?”


    蘇雲照回過神來,略顯尷尬,“雲照一時失神,嬤嬤勿怪。”


    寧嬤嬤卻十分理解她,“奴婢明白,這些對小姐來說似乎很難,雖然學起來是難,但隻要小姐肯在這上麵下苦功夫,定能學會的。”


    蘇雲照勉強笑了笑,道:“嬤嬤說得對,雲照明白了。”


    寧嬤嬤點點頭,又道:“不知小姐可曾習過琴棋書畫?”


    蘇雲照一時有些尷尬,她對於這四藝她都是胡亂學的……


    見寧嬤嬤的目光炯炯,蘇雲照隻得厚著臉皮說道:“雲照不才,這四藝都未曾精通,但略有涉獵,願在嬤嬤的悉心指導下,更加努力研習,不負娘娘與嬤嬤的期望。”


    寧嬤嬤一時無言,最終還是說道:“小姐能有這個心便是極好的。”又不死心地問道:“那小姐可會女紅?”


    蘇雲照鬆了一口氣,答道:“尚可。”


    寧嬤嬤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欣慰,繼續道:“女紅亦是女子之德,能修身養性。既然小姐女紅尚可,那奴婢便不再多言,隻是還需勤加練習,精益求精。”


    蘇雲照微微頷首,認真道:“雲照謹記嬤嬤教誨。”


    寧嬤嬤見蘇雲照態度誠懇,心中暗自鬆了口氣,這位蘇小姐雖然才藝平平,但勝在態度謙和,倒也不是不可雕琢的朽木。思及此,她又繼續說道:“小姐,從明日起,奴婢便開始教授你宮中禮儀和各項技藝。這期間,你需勤學苦練,不可有絲毫懈怠。”


    蘇雲照聽罷,正色道:“雲照明白,一切聽從嬤嬤安排。”


    寧嬤嬤點了點頭,又想起出宮門時,蘇雲照與許景瀾並肩而行的場景,便語重心長地說道:“小姐,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蘇雲照眼眸微動,自覺不是什麽好聽的話,卻笑道:“嬤嬤但說無妨。”


    寧嬤嬤歎了口氣,說道:“殿下與小姐之間,先君臣、後夫妻,感情再好小姐也不可逾越。”


    蘇雲照聞言,一下子便想到了出宮門時與許景瀾並肩而行的事,心中微微一緊,她垂下眼簾,掩飾住自己的情緒,輕聲應道:“嬤嬤教誨,雲照銘記在心。”


    寧嬤嬤又歎了口氣,嘴裏安慰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畢竟她是大梁未來的皇後,以後難過的時候也許還多著呢!


    “小姐,奴婢知道這些話或許讓你心中不快,但奴婢是真心為你好。”寧嬤嬤頓了頓,語重心長地說道,“說句不該說的話,宮中規矩森嚴,一步錯便可能滿盤皆輸。殿下雖對小姐有所青睞,但身為儲君,他的身邊不乏優秀的女子。小姐若想在那宮中立足,除了自身的才德之外,更需懂得分寸與自持。”


    蘇雲照輕輕點頭,心中雖有波瀾,但麵上十分平靜,“嬤嬤放心,雲照明白。”


    寧嬤嬤見狀,倒是對蘇雲照有所改觀,她久居深宮,初接到太後之令時,還真以為蘇雲照如同她的那些老姐妹所說的一樣,是個傻子。不想如今接觸一看,還真是人言可畏啊!她雖身無所長,但十分明理,有進退。


    ……


    慈寧宮


    太後近來精神不濟,正欲去小憩片刻,豈料宮人來報,太子許景瀾來了。太後心知許景瀾是為著蘇雲照來的,正好她也有事要與他說,便揮揮手,讓他進來了。


    “見過皇祖母。”許景瀾進殿後,便行禮道。


    太後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起來吧!來人給太子看座上茶。”不等許景瀾起身,又道,“你是為著蘇雲照來的吧?”


    許景瀾聞言便起身坐在太後榻前的繡凳上,隻道:“皇祖母近日可是累著了?”


    太後欣慰地笑了笑,“是老毛病了,不必擔心。”


    許景瀾乖巧地點點頭,這才道:“皇祖母將尚儀局的寧嬤嬤給了蘇小姐?”


    太後麵色微變,輕輕歎了口氣:“你對她,倒是真心。”


    “她是我的妻,我自然要真心相待。”許景瀾十分堅定地說道。


    太後聞言,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她緩緩開口:“哀家並未為難她,隻是讓寧嬤嬤教導她宮中禮儀及掌管宮務罷了。”


    太後言罷,不等許景瀾開口,又道:“她將來是要成為大梁的皇後的,如果什麽都不知道,如何能母儀天下?!哀家本就對這門親事不滿意,讓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人來做皇後,這簡直是兒戲!哀家怕啊!”


    太後的話中有著深深的憂慮與無奈,她繼續道:“哀家怕的是,她不僅不能成為你的助力,反而會成為你的拖累。阿景,哀家希望你能理解哀家的苦心!”


    許景瀾沉吟片刻,隻十分認真地說道:“皇祖母,阿照並非什麽都不懂。阿景相信她!”


    太後沉默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柔和,最終歎了口氣:“你既然如此相信她,哀家也不好再說什麽。”而後,太後拉過許景瀾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語重心長地說道:“未來的路難走,望你二人能一直走下去吧!”


    許景瀾微微蹙眉,太後卻自顧自地說道:“其實,哀家並非不喜蘇雲照,她是個好孩子。以前被當成傻子的時候,也沒有做出太多糟心事來,隻是喜歡纏著你罷了,這無傷大雅。”太後頓了頓,歎了口氣,“隻是她不適合皇宮。”


    許景瀾沉默地點點頭,他也知道蘇雲照不適合皇宮,所以才會兩次問蘇雲照是否真的考慮好要嫁給他,若是沒有,那他會安排她假死出京放她自由。隻是蘇雲照終究不敢信他……


    “哀家乏了,你回去吧,阿景,讓皇祖母好好休息。”太後輕輕拍了拍許景瀾的手,眼中滿是慈愛與疲憊。


    許景瀾站起身來,再次行禮道:“皇祖母好好休息,阿景告退。”說完,他便離開了慈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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