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口中的“大爺”,自然指的便是傅寒江了。


    原來前日傅寒江見秦霜著人準備禮物,一問才知是她三妹妹的十五歲生日,他雖未見過這位小姨子,到底也是親戚,想到家中有一對鳳頭羊脂白玉笄,還是有一年傅母生辰時江南一個大鹽商孝敬的。


    雖價值不菲,可傅家又無適齡女子可用,白放著也是落灰,便打發人取來,一道放進了禮單裏。


    這玉笄秦露早已見過,心中原是極喜歡的,還暗自讚了一句二姐姐用心,此時聽說竟是傅寒江送的,臉上不免便淡淡的,隻道:


    “還要多謝姐夫費心了。”


    她原是個藏不住心思的性子,眾人一看,便知她不喜傅寒江,心中皆疑惑,這二人原毫無交集,連彼此麵目都不知,秦露又何來的不喜?


    秦霜倒是一想便明白了,想必是當日她懸梁自盡不成,大病臥床時秦露去傅家看她,見到她脖項上的傷痕,還以為傅寒江背地裏虐待她,因而便對這位素未謀麵的姐夫厭惡起來。


    當下不免又覺好笑,又是感動,趁著眾人都出去賞花遊園時,將秦露拉到一旁,悄聲道:


    “三妹妹,你別多心,你姐夫待我是極好的,他人雖嚴肅些,卻也不是什幺歹人。”


    秦露半信半疑,因見姐姐如今麵色紅潤,說話時也帶著笑影兒,確實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樣,雖還是疑惑當日秦霜頸上的傷痕,但也不好追問的,隻得道:


    “姐夫待姐姐好,自然便好,況且他既為人夫婿,這也是他該的。”


    說話間,隻見她眉目一派澄澈嬌慢,自有一股大家子的千金小姐天真不知愁的模樣,秦霜不由笑道:


    “你隻道這是為人夫婿之責,卻不知天底下多少男子,連這其中的一零兒都做不到呢。”


    一句話不免勾起秦露愁思,因道:“二姐姐,我既已及笄了,是不是……是不是……”


    後麵的話卻又說不出口,隻含在嘴裏期期艾艾,秦霜一看便知她是擔心終身,她自己也是這般過來的,忙寬慰道:


    “你別怕,老太太老爺太太那樣疼你,必會為你尋一個四角俱全的親事。咱們這樣的人家,這樣的家私,隻要人品相貌與你般配,最要緊的是對你好。你自己再用些心,這一輩子也就不用愁了。”


    她說這話原是怕秦露擔心家人為她尋親隻取中門第,誰知秦露聽了,心中卻想到,那人的人品相貌,與自己倒也是般配的,他生得那樣好,比之大哥哥也不差什幺,若論人品,幾次三番對她施以援手,難道還有不好的?


    一念及此,忽的恍然過來自己在想什幺,不由一顆芳心怦怦直跳,此時方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竟對那個隻見過兩麵的男人……


    霎時間俏臉羞紅,忙拿話岔了過去,這一整日不免神思恍惚起來,連臨睡時亦是呆呆怔怔,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她的貼身大丫鬟綠柳便道:“姑娘今兒是怎幺了?我與姑娘說話,也隻當沒聽到,席上連老太太都瞧出姑娘心不在焉呢?”


    秦露卻是怔怔的,半晌方道:“……綠柳,你說……家裏要是為我許個我不喜歡的人家,怎生是好?”


    綠柳先是嗐了一聲,忙道:“這話姑娘怎幺可說得?”左右看了一眼,見外間亦無人,方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誰不是這幺過來的?姑娘快別多想了。”


    秦露卻搖了搖頭:“大哥哥和大嫂子就不是。”


    不僅如此,老祖宗還死活不願意大嫂子進門呢,若依著老祖宗的意思,大哥哥上哪去娶這幺一個心意相通的好妻子?當年大哥哥和前頭那位成親時,秦露雖年紀小,卻也是記事的。


    那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彼時大哥哥的臉上,可是連一點喜色都沒有。


    再譬如說玉姐姐和七殿下。玉姝初診出有孕時秦露曾去王府陪伴過她一段時間,姊妹倆閑時說些閨中密語,玉姝悄悄透露過,如今的攝政王,正是當初程家那位西席蕭先生。


    他二人婚前也見過麵,亦是情投意合,其後更成了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


    還有她出嫁的兩位姐姐——


    大姐夫在大姐姐隨太太出門進香時對她一見鍾情,方才上門提親,他夫妻二人有多恩愛,滿府上下人盡皆知。


    二姐姐偏沒有這樣好運,雖說二姐姐總說姐夫待她好,可秦露一想到當日秦霜頸上的紅痕,便對那位二姐夫生不起絲毫好感——


    他年紀又那樣大了,聽說成日黑著個臉都能嚇哭小孩子,市井朝野皆言他手段酷烈,這樣的人,什幺事做不出來?!


    當下秦露越想,越覺得若自己任由終身由父母做主,日後必會後悔。且她若無意中人也便罷了,可如今……


    想到此處,她便想起那件被自己精心折好收在箱子裏的男子外袍。


    一次相遇,隻能說是意外,可其後又有了第二次的重逢。茫茫人海之中,有幾個人能有這般緣分?


    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或許這正是上天賜予她的機緣,正如大姐夫對大姐姐的一見鍾情,也正如玉姐姐和七殿下的師生之份。


    這秦露原就天真爛漫,又因家人皆疼寵她,養成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身邊眾姊妹又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一個秦霜雖貞靜端莊,又因疼她,也不拿那些閨閣中的大道理來規勸她,因而她雖有這般驚世駭俗之念,卻不以為異,反倒越想越覺頗有道理,已是打定主意,要為自己的終身搏上一搏。


    但第一個礙難,便是她不知那人名姓。


    當日她在王府別業路遇????浪???蕩????子輕侮,隻記得那????浪???蕩????子似乎稱呼他傅,傅……


    想到此處,秦露不由大感懊惱,原來彼時她因為被嚇怔了,大腦一片空白,竟沒能聽清幾人間的對話,以至於隻記得他姓傅。


    雖說她可以向玉姝打聽,或許那傅公子是王府的常客。但一則如今玉姝有孕,秦露不想玉姝因操心他事影響身體,二則……


    她一個高門公府的千金小姐,與外男見麵已實屬出格,如今竟還動了春心,希圖再續前緣。雖說秦露的膽子比天還大,卻也知道此事不可為外人道也,若不到實在無法可想的時候,她並不希望再有旁人知道。


    因此她輾轉反側,想來想去,竟隻有守株待兔這一途。


    那王府別業外圍的幾處地方是對外開放的,時常有王公權貴到此垂釣泛舟。那傅公子既去過一次,未嚐不會再去第二次,且即便他不去,若遇到當日與他同行幾人,或許也可打探出他的身份。


    當下秦露計議已定,總算闔目安睡過去,不幾日,她便借口要去秦家在城外的別業小住數日,離開了慶國公府。


    雖說她身邊自是圍隨著眾多丫頭婆子,但秦露是主子,她定要做的事,哪個下人又敢攔?且眾人皆知她是闔府的掌上明珠,秦母疼她,比疼秦沄還多幾分,秦露說要換男裝,眾人也隻得任她換了,秦露說要坐車出門,眾人也隻得依了。


    她便日日在王府別業附近徘徊,希冀著那個心心念念的身影能再次出現,誰知一日不來,兩日不來……一連過去十來日,綠柳日日苦勸,隻道:


    “姑娘,可不能再這樣胡鬧下去了。若被老太太太太知道了,我們縱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還求姑娘體諒體諒我們罷!”


    秦露亦非驕橫之人,此時心灰意懶,也知自己確實不能再任性下去,便道:


    “罷了,明日再次一去,若還是……咱們就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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