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府沒多遠,劉喜就騎著馬過來,在騾車外彎著腰低聲說:


    “主子爺說了,等出了城,就讓姑娘上爺的馬車待著,也就半個時辰功夫,姑娘先委屈著些。”


    惜寧正蜷縮著腿,歪在紅姑身上打瞌睡,聽了這話,心裏才舒坦些。


    要是一路坐著騾車去蒙古,她這條小命,非得交代了不可。


    這車駕,自然是福晉安排的,十四爺再霸道能幹,也不可能事無巨細,麵麵俱到。


    其實福晉若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幹脆就投十四爺所好,他喜歡誰,就跟著抬舉誰不就得了?


    十四爺自然會承她的情,念她的好,甚至對寵妾也會悠著點,不那麽巴心巴肝地護犢子。


    福晉越是擰著來,反而把爺給越推越遠。


    道理就那麽簡單,可惜身在局中看不明啊!


    既想要地位尊榮與權柄,還想要主子爺的寵愛與真心,世上事哪有兩全法哦!


    十四爺見福晉給惜寧安排了女婢們坐的騾車,冷哼一聲,離府還沒百丈,就吩咐劉喜去安撫自己的心尖尖。


    惜寧迷迷瞪瞪,跟著騾車搖搖晃晃,到了城門邊,感覺行進速度慢了下來。


    都趕著這時辰出城呢,等天大亮了,就得清道迎聖駕。


    齊力又過來看一眼,告訴惜寧說:


    “出城的馬車多,得各府主子們先行,再走騾車。”


    惜寧點頭,等著就等著吧,反正出去了也是候著。


    寧格格身邊的丫鬟春明過來,行了個禮對著車裏說:


    “惜寧姑娘,格格說請您上她那邊去,一起出城,也舒坦些。”


    這寧格格雖然膽怯,可人並不傻,她也沒壞心眼,當初是被福晉逼著沒辦法,才來惜寧這兒湊近乎,想打探十四爺的行蹤與消息。


    如今福晉不指望她,給晾一邊了,她倒是誠心誠意地來討好惜寧。


    想著要去蒙古好幾個月呢,與惜寧把關係處好了,總沒有壞處的。


    可惜寧對在這府裏拉幫結派沒有興趣,管她是誠心還是假意,隻懨懨地說:


    “多謝你家格格,我半夜爬起來,此時還困著呢,倒不著急,正好睡一覺。”


    春明悻悻然地回去了,寧格格也知道,想要取得人家信任,非一日之功,也沒說什麽,便讓馬車跟著大部隊先出了城。


    十四爺的馬車自然是領先出去,劉喜就算想去把惜寧姑娘接上,也不好逆著滾滾車流往回趕,急得直著脖子找惜寧姑娘的騾車,哪還看得見?


    到了城外,爺就策馬過來了,撩開車簾一看,回頭瞪了劉喜一眼。


    劉喜知道這回差事沒辦好,趕緊就跪下來了,抬手扇自己耳刮子,直請罪說:


    “都是奴才疏忽了,該早些把姑娘接過來的,到了城門邊上,就沒法往回擠了。”


    十四爺這才鬆了鬆臉色,叫他起來吧。


    確實人趕人,車接車的,不好再回頭。


    他就不應該給福晉麵子,直接在府邸門口讓惜寧上自己的馬車不就得了?


    不就是看惜寧平時低調,小白兔似的,半點也不願意出風頭,才讓她上了那騾車。


    十四爺騎著馬,恨不能立馬回去,把惜寧帶過來。


    可旁邊還有四爺,五爺,九爺,十爺十三爺,以及幾個小的阿哥們跟著,他是萬萬不可能那般任性莽撞的。


    好在巡防營的將士們得力,一會兒就全都疏散開來,下人隨眾的騾車也紛紛過來了,怎麽也不能耽誤皇上聖駕不是?


    此時天邊已經大亮,夏日初陽,給茫茫郊野灑上稀碎金光,惜寧下了騾車,便長呼一口氣,身心舒暢。


    她自從穿過來,還沒有出過京城,沒見過如此蒼茫大地,草漫如卷的景象,此刻貪婪地看著四周,舍不得挪步。


    劉喜輕聲喚著:


    “姑娘,咱們快些上馬車吧,一會聖駕就該出來了。”


    到那時外邊站著的眾人都得跪到,山呼萬歲萬萬歲,一直跪到聖駕離了城門,遠遠在前,才可起身。


    姑娘若是不進馬車,就得跪上好些時候,還得吃一肚子灰。


    落杏紅姑攙扶著惜寧上了十四爺的馬車,惜寧這才覺得四肢五體都歸位了。


    馬車寬敞,鋪著地衣,有臥榻,還有茶桌,都是釘死了的,不會因路途顛簸而挪動。


    存書和惜畫跟著服侍,這時候便從茶桌底下拿出食盒來,裏麵熱乎乎的小米粥,醃黃瓜,醃筍,還有小籠包子。


    存書笑著說:


    “十四爺昨日就吩咐好了,姑娘起得早,怕是顧不上吃什麽,讓劉公公備好了早膳,放在茶爐子上熱著,姑娘趁這會子聖駕還沒來,趕緊用些吧。”


    惜寧還真有些餓了,也沒客氣,便熱乎乎地用了一碗粥,幾個包子。


    又問十四爺可有用過,聽說爺剛出了城門就上馬車來吃了喝了,接著關心了一圈存書幾個,還有劉喜齊力等人。


    知道他們都沒餓著,惜寧才拿出幹淨的帕子,包了一屜包子,麻煩齊力給落杏她們倆送去。


    這兩丫頭半夜起來,和惜寧一樣,就喝了兩口豆漿,用了些點心,肚子也空著呢。


    又等了足有半個時辰,到辰時末,才聽見外麵響鞭的聲音,聖駕出城了。


    眾人都屏聲斂息,跪地山呼,之後便是一片寂靜,唯有聖駕車馬轔轔之聲。


    這架勢太有震懾力,惜寧在馬車裏一動不敢動,約莫一刻鍾後,才聽到車外人起身,一時眾人又活泛起來。


    惜寧又困又累,隻想躺倒。


    幾位阿哥爺起得更早,這時候也都乏得很,各自對了個眼色,會心一笑,都棄了馬兒,回車上補覺。


    十四爺一上馬車,存書和惜畫兩個就很有眼色地下車上後麵去了。


    她們早就習慣,隻要惜寧姑娘在,主子爺都不讓旁邊有人伺候。


    十四爺上來就摟著惜寧,疼惜地問:


    “累著了吧?那騾車我知道,坐不直,靠不住,可受罪了,瞧瞧,黑眼圈都出來了。”


    這馬車裏布置是個凹形,左邊是茶案,中間嵌著個小火爐,可以燒茶水熱飯食,爐子兩邊是放茶葉點心果子的小櫃子。


    右邊是一排矮榻,下麵放著備用的衣服毯子各種路上得用的物件兒。


    中間是一張軟榻,剛好能躺下十四爺,惜寧嬌小,窩在爺懷裏,勉強也能睡得下。


    十四爺打了個哈欠,便把惜寧卷吧卷吧,放在裏側,拉了毛毯來蓋住兩人道:


    “困死了,陪爺睡會。”


    惜寧自然也有些困的,便蜷縮在十四爺懷裏,兩隻腳搭在他腿上,伴著爺逐漸緩慢粗重的呼吸聲,沉沉睡去。


    馬車悠悠蕩蕩的,好似搖籃一般,惜寧這一覺睡得尤其香甜,又做了個夢。


    夢到自己回到上輩子,在京城那套一百十五平的大平層裏轉悠來轉悠去。


    惜寧上輩子活到三十五歲,父母先後去世,給她留下一筆巨額遺產。


    她是真正的白富美單身貴族,手裏的錢幾輩子也花不完。


    她也沒遇到自己想嫁的人,更沒有孩子,時間和精力除了工作之外,便是各種挖掘自己的潛能,盡情培養愛好,做什麽都做到極致。


    惜寧要是沒掛,早晚有一日,也會去登珠穆朗瑪峰,或者玩翼裝飛行。


    人活著總得有個目標,不斷超越自己,戰勝自己,才覺得有意義,太陽沒有白白升起。


    哪想到在海溝裏跌落,一命嗚呼?


    還好早早地立好了遺囑,如不幸離世,將所有資產都捐出去。


    如今竟落到封建王朝做奴婢的境地,惜寧有些傷心,傷心之餘好像又有點甜蜜蜜的滋味,怎麽回事?


    想起來了,哆啦,嗯還好有個哆啦罩著自己。


    惜寧是被爺給揉捏醒的,不知道她做了什麽夢,一直扭來扭去地不老實,十四爺就這裏捏捏,那裏揉揉。


    終於把人給弄醒了。


    ……


    十四爺眼帶笑意,捧著惜寧的臉,親了幾口,又得意地蹭了蹭,在她耳邊低聲說:


    “夜裏再好生收拾你!”


    惜寧臉紅得好似櫻桃果一般,快滴血了。


    恰好此時,馬車外車夫籲地一聲,車緩緩停了下來。


    十四爺幫惜寧理好衣裳,這才撩開車簾。


    竟是到了密雲境內的行宮,聖駕要在此歇息一日,再繼續前行。


    密雲行宮不大,皇上帶著幾個未成年娶親的皇子住進去,十四爺這般有女眷的,就不好往裏擠了。


    自有內務府隨行的管事太監安排,就地征用官員商賈的院子,給幾位皇子們打尖落腳。


    十四爺抱著惜寧下了馬車,後麵存書惜畫和落杏紅姑四個迎上伺候。


    爺把惜寧交給落杏扶著,吩咐劉喜道:


    “姑娘跟我住一個院子,其他人你看著安置。”


    這院落是京城裏一家姓劉的商賈置辦的,原本也是預備著家人度夏避暑的莊子,就在密雲縣鎮邊上。


    這時候莊子裏的閑雜人等自早就清出去了,就連劉家主人也不得進門,皇家天顏,白丁商戶豈是輕易得見?


    能得皇子攜女眷入住一回,都夠吹好幾輩子的牛了,雖然劉家人連自家住了哪位皇子都不知道。


    到密雲已近黃昏,眾人都累了,也未多話,簡單用了晚膳,便沐浴歇息。


    至於夜間十四爺如何收拾惜寧,就不得而知了。


    ……


    一夜癲狂,惜寧到日上三竿醒來,隻覺腰酸背痛。


    這馬車坐了一日,實在是辛苦啊。


    落杏見她不時握拳捶背,便自告奮勇,與她揉捏一番,果然舒服不少。


    一邊揉捏,落杏一邊絮絮叨叨地稟報:


    “爺一早就走了,去行宮侍奉皇上用早膳,留下話說,姑娘若是有興致,可以去縣鎮裏逛逛,劉喜公公和護衛都留下,預備好了。”


    頓了一會又說:


    “那寧格格一早就過來了,說是想與姑娘一起用早膳,奴婢看姑娘睡得香,就說您昨日累了,請她先回去,等姑娘醒了再去給她請安去……”


    落杏說著就有些不安,按規矩,惜寧是侍妾,該去給寧格格請安。


    可姑娘啥時候受過這種磋磨?


    惜寧閉著眼享受呢,聽著落杏語氣不安,睜開眼對她笑了笑說:


    “你做得對,她是格格,敬著些原是正理。”


    府裏人都知道,寧格格如今活成了個棄子,主子爺不愛,福晉也不待見。


    也得虧十四爺府上寬仁,才沒人敢明目張膽地磋磨她,份例內的吃食供應如今倒也不曾短缺。


    可日子一長,怕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寧格格處之泰然,開春還把身邊的丫鬟叫到一起,與她們說:


    “我這裏是沒有什麽前程的,日後不過吃齋念佛,清淨修心,你們若是覺得清貧,熬不住,自尋前程去便是。”


    最後隻留下貼身丫鬟春明,和兩個打掃的粗使丫鬟,從此竟真的關起門來,吃素抄經。


    府裏人都說寧格格性情乖戾,不求上進,有歎息的,也有鄙視的。


    都道是可惜了一個如花似玉美人兒,竟形如槁木一般,活得沒個人氣兒。


    寧格格這般模樣,落杏卻能不卑不亢,守著規矩,與她一分敬重,惜寧不禁暗自讚歎一聲。


    倒沒看錯這丫頭,心地寬仁,也沉得住氣,比那碧環,銀姑和碧霜不知強了多少。


    用過早膳,惜寧便領著落杏紅姑往寧格格住的院子裏去。


    寧格格點了檀香在抄經呢,見惜寧來了,忙迎出來。


    惜寧正要屈膝請安,被她一把托住,口中急急道:


    “妹妹千萬別如此,你我本是一樣的人,何苦如此,折煞我也!”


    寧格格這句一樣的人,讓惜寧心裏很是撫慰。


    自從來到這封建時代,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等級森嚴。


    好好的人,愣是給打斷脊梁骨,敲碎膝蓋,折成奴才,惜寧心裏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


    自己做不了奴才,也受不了把好好的人當奴才使喚。


    當下兩人攜了手,在院中葡萄藤架下入座,丫鬟們上了茶水來。


    半盞茶後,寧格格斂了神色,頗有些推心置腹意味地與惜寧說:


    “妹妹知道,之前是福晉想要我與你親近,好窺視十四爺行蹤與心意,隻是姐姐愚笨懦弱,見了十四爺,便緊張無措,談什麽窺視?不過應付福晉罷了,倒是讓妹妹看了笑話,妹妹千萬不要厭棄我才好。”


    說著眼裏便霧氣升騰,這美人兒眼看梨花帶雨,惜寧也免不了憐香惜玉起來,忙道:


    “姐姐多慮了,妹妹哪敢說什麽厭棄?不過是剛進府裏,兩眼一抹瞎,多一步路不敢行,多一句話不敢言而已!”


    寧格格點頭,讚歎道:


    “妹妹是個明白人,這鐵打的府邸流水的人兒,今日繁花似錦,又知道明日歡喜人是誰?有一日過一日,榮寵不驚,盛衰不虞,才是有大造化的。”


    這話卻說得有些禪意了,惜寧笑笑,沒再接話,隻把點心碟子往寧格格那兒讓了讓。


    寧格格這回被十四爺點名帶出來,一開始心慌意亂,冷靜下來就想明白,爺正是因為她不受寵,不邀寵,才帶出來為吳惜寧做擋箭牌呢!


    冷眼旁觀了這大半年,這吳惜寧是個有大智慧的,心底也仁善,不會主動害人,隻躲在自己的一方天地裏,不惹是非,不爭長短,甚至不巴結主子爺。


    要換個人,在主子爺麵前得臉成這樣,還不早就尾巴翹上天,把別人踩得死死的?


    寧格格膽小,可心裏卻亮堂,想著如今福晉不搭理她了,趁著這回去蒙古,倒不如與吳惜寧多走動走動。


    她也不想往爺跟前湊,若能與吳惜寧有些情誼,說不得主子爺愛屋及烏,對她也要顧惜幾分。


    日後在十四爺府邸後院也就不怕福晉壓製,下人磋磨了。


    打定了這個主意,寧格格才這般想盡辦法地與惜寧接近。


    “妹妹也知道,姐姐是個沒用的人,主子爺不待見,如今福晉那看重的是楊格格,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敢往妹妹身邊親近,如今倒是一顆誠心,想與你多來往些,還望妹妹千萬不要嫌棄。”


    這話說得倒是誠懇,惜寧都不好意思再裝淡定了,便笑著說:


    “姐姐願意與惜寧親近,自然是求之不得,主子爺說了,今日他沒空,讓咱們自便,不如你我二人,就去這縣鎮上轉轉如何?”


    寧格格喜不自勝,當下兩人便帶了落杏紅姑春明,一眾護衛簇擁著,坐了馬車往密雲縣城逛去。


    兩人都久居深宅大院,自然看什麽都好奇,尤其惜寧,到這時代,還沒逛過街呢,見到個門臉兒就往裏去。


    這縣鎮街邊店鋪裏的貨色遠遠比不上十四爺平日賞賜的東西精致,可一眾女子出街,哪有忍得住不買東西的?


    東家進西家出的,不會兒落杏三人手裏就滿滿當當的。


    聽聞劉喜說這密雲別的沒有,就是灶台魚出名,兩人又興致勃勃地去了最有名的老字號,用了一頓午膳,才打道回府。


    等十四爺黃昏歸來,見惜寧正盤腿坐在炕上,擺弄白日裏買的那些小玩意呢。


    爺將短靴一踢,上了炕,便把小侍妾摟進懷裏,問她:


    “今日做了些啥?玩得可開心?”


    惜寧喜笑顏開地點頭道:


    “開心,與寧格格去了縣鎮上,買了不少好東西,還吃了灶台魚。”


    十四爺知道惜寧好美食,伸手去捏捏她的腮幫子,又捏了捏嘴唇,想著她還真是愛吃魚,難不成前世是貓,轉世投胎了?


    又想到她剛才說與寧格格一起出的門,不禁皺眉道:


    “你帶她出門作甚,若合不來,日後不必遷就她。”


    在十四爺眼裏,寧格格是個無趣掃興的人,出門怕是嬌滴滴,這裏不適,那裏不妥地,沒得敗興頭。


    惜寧漫不經心地撥弄一隻水晶百花球,想了想才說:


    “我倒覺得寧格格不錯,是個細致人,雖然話不多,可也挺會湊趣兒的。”


    十四爺揚眉,是嗎?寧格格一木頭美人,還會湊趣兒?


    他伸手捏住惜寧的手指,扯到嘴邊親上兩口才說:


    “動不動眼淚汪汪,倒好似爺是隻老虎,要吃了她似的,湊趣兒?敗興頭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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