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寧忙著呢,年後雲裳閣就要第一回走秀,她得去東四宅子裏盯著樣衣趕製進度,每日還要培訓繡娘們走台。


    十四爺不樂意她整日不在家,可又傲嬌著不說,假裝不在意。


    這日一早用過膳,他便拿著本書,百無聊賴地歪在軟榻上。


    看惜寧換衣裳,準備出門。


    爺心裏不舒服了,怎麽這世道顛了?


    爺們整日在家,這娘們倒是日日出門,忙得腳不沾地。


    十四哼哼唧唧地,一會兒說:


    “要不爺陪你去吧?那東四宅子有啥好玩的,你日日去?”


    一會又嘟嘟囔囔地抱怨:


    “去了就是一整日不回家,哼,也不知道被什麽勾了魂。”


    惜寧正梳妝呢,聽這意思,爺是不樂意了?


    便示意落杏出去,她移步走過來,笑吟吟地看著十四爺。


    十四不好意思了,扭了扭下巴衝著窗外,突然別扭地說:


    “爺心裏不痛快了,你快過來哄哄我……”


    惜寧噗嗤一聲笑了,這男人真是,又傲嬌又幼稚,怎麽這麽可愛啊?


    她頭發梳了一半盤起來,一半披在肩上,別樣慵懶的風情,俯身在十四額頭親了一下。


    “好,我們爺不高興了,阿寧這樣哄你可行?”


    說著便從額頭親到眉頭,鼻尖,親到嘴角,在他唇瓣上 停了下來,微微摩挲著。


    被十四爺按進懷裏,纏綿了好一會才鬆開。


    “爺陪你去好不好,你不在家,我獨個兒待著,實在無聊……”


    他啞著聲音,有些撒嬌地低聲在惜寧耳邊問道。


    惜寧卻搖搖頭。


    “我的爺,那裏都是些繡娘,縫娘,十幾歲的姑娘家,你去了,還不得嚇到一大片?”


    十四還從沒去過東四宅子,惜寧一直不讓。


    “我有那麽可怕嗎?又不是凶神惡煞……”


    十四伸手摸摸自己的臉,疑惑地問。


    惜寧笑著起身,半趴半伏地靠在十四身上,調侃他說:


    “我們爺倒是不凶,就是太帥了,英姿挺拔,玉樹臨風,怕是那些娘子們一見,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擱,把衣裳給做壞了,可怎麽好……”


    十四伸手摟住她的腰,頗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可不?你男人這麽好,你不在家好好陪著我,亂跑什麽?”


    惜寧撲哧一聲笑了,爬上去親了親爺嘴角,哄他說:


    “爺,我知道你最近憋屈,什麽都幹不了,可你別光想著自己啊,想想皇上,他平日裏那麽疼你,如今為了前太子,不知道多傷心,你算是老兒子,不多去皇宮裏陪陪皇上,彩衣娛親,躲在這裏,就能有出息了?”


    惜寧知道,曆史上四爺一直跟在康熙爺身邊伺候,察言觀色,撫慰聖心,以至於康熙爺給他一個“殷情懇切,可謂誠孝”的評語。


    四爺那麽冷情別扭的人,都能哄得康熙給這麽高的評價,十四這般純孝之人,若趁虛而入,去皇上麵前刷存在感,那評分不得刷爆了?


    十四一聽惜寧這話,有道理啊,皇阿瑪肯定傷心,我多陪陪他,見麵三分情嗎!


    把皇上哄高興了,那火槍隊的事情,等明年不就可以操持起來了嗎?


    想著便掐住惜寧的腰,把她扶起來放到地上,抬手捏捏她鼻子說:


    “還是你想得周到,爺這就遞牌子進宮,見皇阿瑪去!”


    說著便一陣風似地出去了。


    惜寧抿嘴笑,慢悠悠地領著宋嬤嬤和落杏去了東四宅子。


    惜寧打算讓這些繡娘們戴上麵具,去京韻堂舞台上走秀。


    她設計了一套簡單的走台舞步,端莊又柔美,不太複雜,卻能最佳角度展示衣飾之華美,裁剪之巧思。


    頭兩個月,惜寧每日裏抽出一個時辰,去訓練這些娘子們的儀態與步態。


    這時代女子講究謙卑順從,體態普遍含胸駝背,低眉順眼。


    惜寧費了不少功夫,才讓這些娘子們學會抬頭挺胸,踮著腳尖走路,步態既高貴典雅,又輕盈柔美。


    體態糾正了,台步與舞姿的訓練,也頗費了一番心思與精力。


    畢竟是繡娘縫娘,一時半會還放不開。


    洛娘子提議,不如去瓦舍請些歌舞伎來。


    “她們都習過舞,走起來會窈窕生姿,如風搖柳擺,不比這些木訥呆板娘子好看?”


    惜寧卻搖頭,意味深長地道:


    “要的就是她們這份木訥呆板。”


    洛娘子不解,惜寧抿一口茶,問道:


    “我們雲裳閣麵向的顧客都是什麽人物?”


    洛娘子和寧雨蘭一想,明白了。


    皇親貴胄,高官貴爵家的夫人小姐,怎麽能穿歌舞伎展示的衣裳?


    “不但不能請那些女子來展示,還得說明,每件衣服都是由主理繡娘親自展示。”


    惜寧此舉,是為了像後世打造品牌設計師一般,將雲裳閣的繡娘捧紅。


    京韻堂有名角兒,雲裳閣也有繡藝製衣大家,將來一裳難求,斥以百金,千金,甚至萬金。


    惜寧一直忙碌著,差點忘記,過完頒金節,真珠就要啟程回蒙古。


    她原本對中原文化與中原男子滿懷向往,在皇宮住了三個月,十三爺和十爺府上又分別住了一年半載後,再也不提要嫁到京城了。


    “回蒙古,我甭管嫁給誰,那都是堂堂正正的大閼氏,自由自在,有自己的衛兵與奴隸,牧群,你們中原太可怕,十福晉整日裏被關在府裏,十爺倒是瀟灑自在,讓我過那種日子,簡直生不如死。”


    真珠一邊說,一邊誇張地發抖。


    她可以接受自己未來丈夫有幾十個妻妾,甚至會在自己的帳篷裏蓄養女奴,在她不方便時伺候丈夫。


    但是真珠接受不了被剝奪自由,武力與財產權。


    在草原上,都是憑實力說話,王爺妻妾再多,誰實力強誰就是老大!


    不高興了,畫個道道出去打一架都有可能,就像當初草原上那幾個小部落的公主來挑釁,真珠二話不說就迎戰。


    輸什麽不能輸了陣仗!


    可嫁到京城來,哪裏還有什麽陣仗?


    宮裏的太妃,十爺府上的十福晉,都成了籠裏的鳥!


    連翅膀都給剪了,隻能每日坐在院子裏,仰頭看天!


    惜寧沒打算改變真珠的觀念,她連安寧歡寧兩個都小心翼翼地,不敢與她們說什麽自由平等,何況真珠?


    隻默默地給真珠準備了好幾車的物資,在不違製的前提下,贈予她好些糧食種子,金銀錫器鐵器,還有綾羅綢緞。


    真珠舍不得京城,這裏物資豐厚,文化璀璨。


    單是京韻堂,就讓她丟不下,看戲時哭了好幾場。


    “嗚嗚嗚,以後再也見不到林深了,再也看不見穆桂英了,見不著小紅娘了……”


    惜寧隻能拍著她肩膀無聲地安慰,這事可一點法子都沒有,總不能把徽春班打包給真珠帶回草原去吧?


    “以後每年我派人把京韻堂的分紅給你送去,再帶上你愛吃的零嘴兒,果脯肉幹和麻糖,還有綾羅綢緞給你做新衣……可別哭了,要不然你就留在京城,別嫁人算了?”


    惜寧覺得不嫁人挺好的,可真珠不這麽想啊,她喜歡小孩兒,也喜歡草原,喜歡騎馬在藍天下馳騁。


    “不行,我要生好多小孩兒,讓他們在草地上爬,大了教他們騎射,我在草原還有領地與牧群呢,還有不少奴隸,如今都是父汗幫我管著,我一走快兩年,得回去了。”


    真珠一邊抽泣著,一邊斷斷續續地說。


    “嗯,回去好好治理你名下領地,親兵一定要自己掌握,還有我給你的糧食種子,擅長種糧食的農戶,鐵器農具,你都得好好的用起來,讓領地上的子民過上好日子,才不辜負你的尊貴身份。”


    真珠點頭,她這兩年迅速成長起來,男女情愛早就成了往事,如今身為王公貴族的使命感才是她心中最看重的。


    “以後我每年也給你送草原上的牛羊,寶石與藥材來,還有手工毯,我們那兒奴隸織的地毯,可金貴了!”


    惜寧當然知道,寸毯寸金,一直是貢品,有銀子都買不著。


    她想起後世的喀什米爾羊毛,若是能去蒙古西疆收購羊毛,改良南邊的紡紗機器,織出羊毛線來,說不定工業革命會在東方率先興起。


    當然這都是她的遐想,以一己之力,很難改變曆史,她不敢太過於激進。


    想做的事情太多,隻能一步步來。


    真珠回草原後,很快就到了年下。


    因為廢太子的事情,皇宮與京城一直氣氛壓抑。


    十四爺這兩個月隔三差五進宮,陪皇上下棋聊天,還搜羅些外麵的新鮮玩意兒進宮。


    他與德妃數次提到徽春班,又慫恿著德妃與皇上提議,過年的時候請徽春班進宮唱戲。


    前太子謀逆案塵埃落定,京中不少人家受到牽連,皇上也想緩和與朝中大臣的關係,竟同意了德妃的提議。


    不僅僅大年三十家宴上,年前宴請百官的夜宴上,也請了徽春班,去唱了一出龍鳳呈祥。


    如此徽春班的名頭徹底打響,有了皇家背書,此後便一騎絕塵,塵囂而上。


    後麵幾十年裏,京城內外,再無可與之媲美相爭的戲班子。


    當然京韻堂也水漲船高,掙得盆滿缽滿。


    皇上有意安撫民心,彰顯歌舞升平的大好景象,惜寧的雲裳閣高奢成衣展演會便在三月初高調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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