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你,趙大人,身為一縣的父母官,理當擔起責任,心誌堅毅,如此時刻,哭哭啼啼的像何樣子!”


    趙大人吸了吸鼻子:“張大人說的是。”


    他一副強忍悲傷的模樣,跟在徐鶴章身後走進隔壁停屍的房間。


    連豆豆也要跟著去,卻被人攔下了:“大人們辦案,那場麵血腥,夫人還是留在此處等候吧。”


    連豆豆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胳膊:“那好吧。”


    等了很久,徐鶴章才回來,表情十分不好:“隻是撿了幾隻胳膊和腿,怎麽判定就是送糧的人?”


    趙大人:“張大人有所不知啊,阿四,你來給張大人講講當時的情況。”


    名喚阿四的人上前:“張大人,今早,我們幾人奉趙大人之命,繼續去尋找糧食的下落。”


    “路實在泥濘,太滑,有一人不小心失足,從山坡上滾了下去,我們趕緊去追。”


    “等找到他的時候,突然看見泥土裏有有星星點點的糧食,我們趕緊用手刨。”


    “越刨越多,有些糧食上沾了血,四處散落著,和土混在一起,我們沒法帶回來,就先帶著受傷的人,回來稟報。”


    他將手舉起來給徐鶴章看:“大人,您看小的們的手都刨出血了,說的可都是句句實話啊。”


    “本官又沒說不相信。”徐鶴章盯著他,壓迫感十足:“那隔壁那些是怎麽回事?”


    阿四瞟了一眼趙大人:“這個,小的們就不知道了,當時小的們隻想著快點來報,沒注意別的。”


    徐鶴章皺眉:“不對,你剛說糧食上沾了血,和土混在一起,怎麽這會兒又說不清楚了?”


    此時正值深秋,阿四額頭上卻有星星點點的汗水冒出:“我們當時情急,沒注意那麽多。”


    趙大人打圓場:“第一次遇見此事,心慌,也是情有可原。”


    徐鶴章:“趙大人說的也是,那這些殘屍是誰找到的?”


    “趙立!你來說。”


    趙大人又喚來一個人。


    連豆豆先開口問了:“趙立?你和趙大人是本家啊?”


    趙立立刻跪地:“趙大人是我遠房叔伯。”


    連豆豆有些尷尬地笑笑:“啊……我隻是見姓氏一樣,有些好奇罷了,你起來回話吧。”


    趙立這才起身:“回張大人,草民得到阿四傳回的消息,趕緊召集了人手,帶好了工具跟在他們後麵一同前去。”


    “那一片我們幾乎是掘地三尺,隻找到了那些……”


    說著,趙立隱忍著,掉下了眼淚:“我想著,雖然和這些弟兄們素不相識,他們在此地落難……”


    他哽咽著,沒說完話,趙立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淚,鄭重跪下:“草民懇請大人,允許草民將他們好生安葬。”


    徐鶴章一拍桌子:“胡鬧!若真如你們所說,他們領命護送官糧,卻連帶著官糧一起摔下山崖,乃是罪人!”


    趙立立刻:“他們不是罪人!”


    徐鶴章步步緊逼:“那你說他們是什麽?”


    趙立目眥欲裂:“他們是……”


    “趙立!休得在此胡言!”


    趙立脖頸上青筋凸起,出聲頂撞:“我沒有胡言!”


    趙大人:“將這頂撞張大人,毫無尊卑的賤民拖出去!”


    趙立惡狠狠地盯著趙大人:“是,我們都是賤民!就你們高貴!”


    “給我堵住他的嘴!拖出去!”


    徐鶴章抬手攔下了:“鬆開他,我倒想聽聽他都罵些什麽。”


    “張大人,我這遠房侄子都是在田裏種地的,沒讀過書口不擇言,說出來的話粗鄙不堪,沒啥好聽的。”


    徐鶴章:“沒事,說說看。”


    趙大人命人將趙立放開。


    趙立冷哼一聲:“你們這些當官的,我呸!就是看不起我們,從頭到尾就是看不起我們,覺得我們髒了你們的眼睛!”


    “一有苦活累活的時候就想到我們了!享福的時候就會把我們甩到一邊!”


    “滿口大道理,就是說著騙騙我們沒讀過書!”


    趙大人氣得吹胡子瞪眼:“趙立,你是真覺得我不敢治你的罪是不是!”


    趙立把脖子一橫:“來來,往這裏砍!”


    徐鶴章出聲製止:“好了,帶下去吧。”


    趙立被人架著離開了屋子。


    趙大人行禮賠不是:“張大人,是我管教不嚴,若您想責罰,責罰我便是,不要跟他一般計較。”


    徐鶴章背著手沒說話,也沒看趙大人。


    連豆豆看了看現下的情境,開口問道:“趙大人,你和你這遠房親戚,關係是不是不好啊?”


    趙大人看向門口,剛剛趙立離開的方向,歎了口氣,很是惆悵:“嗨,早年間,他們家老爺子對我家父有恩,這不是尋來,讓我給他找個生計,我看他力氣大,就留下了,近日澇災,這小夥子忙前忙後,很是勤快。”


    “隻是今日不知道怎麽了,突然說這些話。”


    “可能是剛經曆了災難,心裏難受,說話衝了一些,可以理解。”連豆豆看向徐鶴章:“你說是吧?”


    徐鶴章:“娘子所言極是,我不是小氣之人,今日之事我不會放在心上,請趙大人放心。”


    “不過災民最近的情緒如何?”


    趙大人又是一臉愁容:“大家過了剛開始呆呆傻傻的情況,現下可能是緩過勁兒來了,每每想到自己的房屋,田地都在大雨中化為烏有,每日都在流淚。”


    “您也知道,這種情況,有一個人哭,那大家就跟著一起哭。”趙大人手心拍手背:“我整日發愁,不知如何是好啊。”


    徐鶴章:“大家身體、傷勢如何了?”


    趙大人:“基本是好了大半了。”


    “算算天數,皇上派來治理河道,重新修建水利的同僚也快到了。”


    “趙大人,你看這樣行不行?這幾日,有能力的災民便先去安全的地方做些準備,按天付工錢,如何?”


    趙大人:“好啊,如此甚好,讓大家動起來,有生活和重建家園的希望。”


    趙大人臉上的表情輕鬆許多:“我馬上就去辦,這地上的糧,雖有些受了潮,但有些還是能吃的,這也夠吃幾天了。”


    “隻是……”趙大人麵容糾結:“這銀子,縣內的銀子,大多之前都是買了糧,現在確實有些捉襟見肘啊。”


    “隻是就算現在管著飯,情況困難,大家少發些,估計也不過隻能撐十五日罷了。”


    徐鶴章:“那趙大人的想法是?”


    “百姓中有不少拖家帶口的,有孩子的,出去幹活的可以管小孩家人的粥飯,一家每日給一個包子,若不幹活,便減少分量,隻夠溫飽就好,包子也是沒有的。”


    徐鶴章讚歎:“趙大人考慮的確實周全啊,那便按趙大人說的辦。”


    “今日有些乏了,我同夫人就先行回去了。”


    徐鶴章同趙大人告辭。


    回到客舍的時候,已是黃昏傍晚。


    兩人未來得及吃中飯,現下已是饑腸轆轆。


    一進屋,就聞到了包子的香氣。


    “回來了?”四娘端著籠屜同他們二人打著招呼:“粉條蘿卜餡的。”


    連豆豆拉著徐鶴章登登上樓:“換身衣服就來!”


    關上門,連豆豆語速飛快:“那個趙立很不對勁。”


    徐鶴章:“什麽意思?”


    “他今日說那些,明顯話裏有話,背後之人不會留他的。”


    徐鶴章表情凝重:“齊一。”


    “是,主子。”


    屋裏突然冒出一個人來,連豆豆下意識後退一步,結結實實撞到了門上。


    疼得她呲牙咧嘴:“這這這,這怎麽出現的?!”


    連豆豆想到什麽,表情驚恐:“你你你,你不會一直在這個屋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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