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榴,你去熬些沆瀣漿來。”翁綠萼走過去,蕭持臥倒在羅漢床上,麵色潮紅,眉心微蹙,似是正因為酒勁上湧而難受著。


    杏香把浸過一道冷水的巾子遞給翁綠萼,不敢多看,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看著蕭持那張醉得仿佛沒了意識的俊臉,翁綠萼攥著巾子,很想把濕漉漉的巾子直接往他臉上一扔。


    誰想伺候這樣喜怒無常,動不動就翻臉的男人!


    她站在羅漢床邊久久不動,蕭持心中怒意翻湧,她在猶豫什麽?


    難不成,她現在對他好一些,都是在女使們麵前做做樣子。人後連裝都不裝了?


    真是豈有此理!


    就在蕭持忍不住睜開眼睛,沉聲怒問翁綠萼這日子到底還過不過了的時候,那陣幽幽香氣突然離他近了一些,有微涼的水澤拂過他的麵龐,猶如一場及時的春雨,化解了他身體裏因為酒意燃起的不甘與妒火。


    翁綠萼漫不經心地用巾子給他擦了擦臉,劃過他高而深邃的眉眼、鼻梁。


    平心而論,蕭持的容貌在翁綠萼見過的男子中,當論第一。


    但長得好看能抵什麽用?


    性子太差,讓人見了就發愁。


    翁綠萼輕輕哼了一聲,見他仿佛醉得狠了,一動不動,頑劣的心思一閃而過。


    蕭持閉著眼,因為缺乏了視覺,五感中其他的部分變得格外靈敏。


    他能感受到,那道輕柔力道擦過他的眉眼、鼻梁、麵頰……隻剩下嘴。


    她卻遲遲未動。


    她想要做什麽?


    蕭持雖然沒有醉得不省人事,但先前飲下的那些酒液也在影響他大腦的運轉。


    許多平時不屑想、不敢想的事兒,此時都一股腦兒冒了出來。


    ……難不成,她是想偷偷親他?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蕭持喉結微動,口舌陡然間幹燥起來。


    那陣幽幽香氣更近了。


    蕭持有些期待地閉緊了眼。


    翁綠萼仔細觀察了一下,見他仍舊醉得沉,放心了,大膽了。


    她用巾子重重地擦了擦他那兩瓣唇。


    她一邊兒擦,一邊兒還嘀咕著:“多洗洗嘴,少說些難聽的話。”


    蕭持隱隱的期待,瞬間碎成了八瓣兒。


    看著那兩瓣被她蹂.躪得嫣紅的唇,翁綠萼滿意了,高興了。


    而後她又在心裏邊兒暗暗吐槽自己,也就這點兒出息了,隻敢借著這種時候悄悄折騰他出出氣。


    等他醒了,她又必須做回那個賢惠得體、不能違拗君侯心意的小婦人。


    為了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安全距離,她一隻手撐在榻麵上,另一隻手拿著巾子,就在她準備挪開的時候,腰肢卻被一道極為霸道的力氣攬了過去。


    一陣天旋地轉,翁綠萼輕而易舉地被剛剛還醉得昏沉不醒的蕭持壓在了身下。


    她的兩條腕子被他一隻大掌牢牢束著舉過頭頂,這個動作帶著屈辱和呷昵的意味,翁綠萼很不適應,蹙緊了眉。


    “躲什麽?剛剛作弄我的勁兒呢?哪兒去了?”


    蕭持原本撐在她腰邊的手上移,捏住她的下巴。


    他呼出的鼻息溫熱,帶著酒的醇香與熱烈,熏紅了她色若新荔的腮頰。


    這樣的感覺著實不太好,翁綠萼下意識想躲,無奈哪哪兒都被他攥著,隻裝糊塗:“什麽勁兒?妾手勁兒大,若是君侯不喜歡,便叫仆婦們進來伺候梳洗就是。”


    一身臭烘烘的,她還不想伺候呢。


    前不久才憑極盛的容貌驚豔了眾人的新婦如今洗去了豔麗的妝容,露出宛然天質的一張臉,此時兩人靠得極近,蕭持甚至能看清她臉上被燭光照得微亮的細小絨毛。


    自然了,她臉上那點兒倔強與敷衍也被他看得真真的。


    沉默了好一會兒,忽地,蕭持冷笑一聲,他放開對她的鉗製,看著雪白腕子上很快浮上的一道紅痕,他的語氣重又變回那樣高高在上的冰冷:“你今日,很不對勁。”


    不對著他笑,不回應他的注視,甚至主動開口和他說話,都是為了她那個不中用的阿兄!


    許是今夜的酒飲得卻是多了些,蕭持感到久違的、深切的不悅。


    這一切,都是為了一個女人,他的妻子而發生的。


    翁綠萼眉心微動,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該說什麽?說我看到了你們姐弟之間的信,明了了她擋箭牌的作用,所以失望,所以不快?


    這些理由,她連自己都沒有辦法說服。


    說到底,她與蕭持的這段姻緣,不過是各取所需。他需要一個隨時能用的擋箭牌,她需要一個能讓雄州不被侵擾的保護傘。


    她沒有資格委屈。


    想到這裏,翁綠萼逼迫著自己露出一個柔婉一如往昔的笑容,她迎上蕭持的眼神,卻被那雙隱隱泛著紅的眼睛嚇了一跳,頓了頓,才如常道:“怎麽會?是妾太歡喜了,惹得君侯不快了嗎?是妾的不是。”


    她的笑容美麗而純稚,那雙眼明明是彎著的,蕭持在其中卻找不到半分真切的歡喜。


    先前翻騰不休的怒意與欲.念在這一瞬忽然滯住。


    蕭持直起身,冷冷丟下四個字:“虛情假意。”


    而後在翁綠萼帶了些愕然的注視中,轉身大步出了屋子。


    他打開門時,丹榴正好捧著那碗沆瀣漿過來,見著他,丹榴下意識道:“君侯,這是女君吩咐婢為您熬製的沆瀣漿……”


    她無意瞥了蕭持臉上的神情,駭了一跳,聲音也跟著放低了許多。


    蕭持瞥了一眼紅漆托盤裏冒著熱氣的小碗,眉眼間凶色更重。


    跟著傳來的,是瓷碗被擲在地上,碎裂的聲音。


    翁綠萼閉了閉眼。


    杏香和丹榴都被這陣動靜給嚇壞了,又不敢聲張——這裏是中衡院,今夜更是君侯與女君成禮的日子,這時候發出這些動靜,不是明擺著讓別人看笑話麽?


    在她們隱帶顫音的呼喚中,翁綠萼重又睜開眼,斂去心頭的那幾分無措與難過,對著她們笑了笑:“是我冒犯了君侯,明日,我會去向他賠罪。”


    翁綠萼很清楚,她沒有任性的資格。


    但今夜,她實在太累了,累得光是回想起他抽身而去時說的那四個字,都覺得心神震蕩,隱隱發痛。


    她對他的確是虛情假意,她心知肚明,又憑什麽感到委屈?


    翁綠萼這樣告訴自己,想要逼退眼中逐漸漫上的熱意。


    ‘啪嗒。’


    她身上穿著新嫁的紅衣,那團被水洇濕的痕跡落在膝頭的位置,顯得尤為明顯。


    杏香和丹榴對視一眼,動了動嘴,最後也沒能說出什麽安慰的話。


    ·


    蕭持怒氣衝衝地去了書房,今日是君侯與女君大喜的日子,小廝們自覺君侯此時隻怕正忙,哪裏會來書房這樣冷冰冰沒有半分溫軟氣兒的地方,去大廚房拿了些剩下的酒肉,嘻嘻哈哈地吹起牛來。


    冷不丁看見一個威量秀異、身高九尺的身影穿過長廊,疾步而來,平日裏常在書房伺候的杜衡他們嚇了一跳。


    君侯——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蕭持攜著怒氣進了書房,沒等杜衡他們詢問,就砰地關上了門。


    謔,火氣這麽大!


    幾人對視一眼,知道遇上事兒了,不敢再玩鬧,老老實實地守夜。


    杜衡坐在書房牆腳下,頭一點一點的,睡得正香,聽得大門被打開的聲音,他下意識蹦了起來:“君侯,可是有什麽吩咐?”


    蕭持麵容冷峻,聲音裏帶著些老大不高興的意味:“正房那邊,沒人來過?”


    她竟然不過來找他服個軟,說個好話?


    杜衡下意識搖了搖頭:“沒有。”


    蕭持臉一沉,又砰地關上了門。


    杜衡:……我的鼻子招誰惹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被獻上的美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降噪丸子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降噪丸子頭並收藏被獻上的美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