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呼嘯的風被馬兒奔馳的速度撕扯開,童夢的耳邊傳來一陣嗡鳴,遊端和工作人員的叫喊聲她已經聽不見了。


    童夢用餘光瞥了一眼身後,這匹馬應該是被身後奔騰的馬群給驚到了。


    馬實在是一種令人難以捉摸的生物,它們有時候很溫順,有時候很高傲,有時候很癲狂。


    比如現在,它試圖把童夢甩下身子,喉間不斷發出嘶吼,力氣大到童夢難以控製。


    童夢手心血淋淋的一片,粗硬的韁繩似乎要勒斷她。在這一刻,可能是疼痛,可能是經驗,也可能是與生俱來的本能,童夢命令自己冷靜下來。


    冷靜,放鬆,觀察周圍的環境。


    童夢繃住身體,盡量使自己找到平衡,跟隨馬的節奏起伏,以此降低受傷的概率。


    糟糕!


    馬鐙找不到了!


    童夢的鞋底並沒有深深的凹凸溝壑,這導致她很難在劇烈奔跑中死踩住馬鐙。


    童夢降低重心,試圖帶領馬兒進行圈乘,這是一種能夠令馬兒快速安靜下來的辦法。


    劇組請來的馴馬師已經控製住了大部分馬,可仍有小部分馬兒在童夢身後追逐,所以她身下的馬兒情緒越來越不好,用得力氣越來越大。


    我要堅持不住了。童夢的大腦警告她。


    怎麽辦?


    混合著血漿、汗水的黏膩騎裝牢牢地貼在童夢身上,似乎是在催促童夢:快些做出決定吧。


    跳?還是不跳?


    電光火石之間,童夢做出了決定——我要跳馬。


    她雙手持韁,用盡僅剩的力氣,企圖讓馬兒離開這片土地,前往沙地邊緣。


    不行,過不去。


    留給童夢的時間不多了,不跳馬的風險比跳馬的風險還大:因為她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石雕。


    終於,童夢雙眼緊閉,鬆開韁繩,翻下了馬背。


    後背率先落地,發出一道沉悶的響聲。童夢依靠求生本能,護住自己戴著頭盔的腦袋和臉,讓身體盡量蜷縮成球。


    “童夢!”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童夢看見了好多朝自己衝過來的人影。


    童夢模模糊糊地看見,這些人的嘴唇上上下下大張,似乎是在喊她的名字。


    童夢很想回應,但頃刻間,她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童夢做了很多夢,她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


    因為每天都很累,累到連做夢都沒有力氣。


    夢境世界光怪陸離,童夢無法分辨內容——這是我曾經曆過的事情嗎?


    慢慢的,慢慢的,星星點點的光斑浮現,照亮了童夢的夢境。


    “我將來是要當演員的,我願意為此付出我的一切。”


    “笨蛋宇航員怎麽可能造出飛船,這個故事也太荒謬了吧?”


    “你不夠漂亮,不符合我們的要求。”


    “恭喜你,獲得了最佳新人獎。”


    ......


    童夢掙紮著想要醒來,因為這些嘈雜的話語快要把她逼瘋了。


    好像有一刻鍾那麽短,好像有一整晚那麽長,童夢的眼睛總算睜開了一條縫兒,逃出了夢境。


    好痛。


    全身上下都好痛。


    童夢忍不住哼了一聲,呲牙咧嘴地徹底睜開眼睛:嗯?不對勁,怎麽左眼有一塊兒位置白白的?


    我瞎了?


    童夢飛速開始思考,我是瞎了嗎?那我以後演戲的時候眼睛會不會很空洞?生活能自理嗎?


    論演員的胡思亂想能力。


    童夢在這兒胡思亂想了一大堆,其實也才過了幾秒鍾,很快,她聽見旁邊傳來幾個不同的聲音。


    “寶貝你醒了!感覺怎麽樣?”這是童娟麗的。


    “夢夢,現在感覺怎麽樣?”這是俞淩霄和魚采柳的。


    “童夢老師,你哪裏不舒服?”這是副導演李優揚的。


    “哦對,得趕緊去叫大夫!快叫大夫!”童娟麗急切地喊道,雙手緊緊握住童夢的手。


    童夢張嘴“啊啊”了幾聲,喉嚨裏幹澀緊繃,“沒事兒......我。”


    “夢夢你先別說話了,采柳啊,你快去整點兒溫水來,再拿著棉簽給夢夢潤潤嘴皮子。”俞淩霄坐在童夢的另一邊,眉頭緊緊皺著,麵上帶有倦色。


    童娟麗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在床單上,止也止不住。


    她不是愛哭的人,但總是為唯一的女兒落淚。


    “夢夢,你嚇死媽媽了。”


    童夢費勁兒地抬起胳膊,輕輕拍了拍童娟麗的手背,“別哭啊媽。”


    大夫進來了,上手檢查了一下童夢的傷口,又解開她額頭上的紗布,重新上了一遍藥。


    “情況不嚴重,但是傷筋動骨一百天,她需要好好休息,這幾天盡量少下地。”


    童夢的盆骨摔骨折了,但幸好她反應及時,骨折的情況不算嚴重,大夫建議保守治療,慢慢修養。


    除此之外,童夢輕微有點兒腦震蕩,額角被磕破了一大塊兒,後背肩胛扭傷,雙膝被活生生刮掉一塊兒肉。


    “謝謝大夫,麻煩你了。”俞淩霄送大夫出了病房,小聲問道:“額頭會留疤嗎?”


    童夢沒有清醒的時候,俞淩霄無暇顧及這種小事兒;可眼下,童夢清醒了,俞淩霄的工作腦再次上線了。


    “保養好的話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不過還是要看病人體質,如果她是疤痕體質,那就有可能留下一點兒比較淡的疤痕。”


    “好的,謝謝大夫。”


    俞淩霄拿著手機走到走廊盡頭,快速撥打了幾個電話。


    “媽,你別哭,我這不是沒事兒嘛!你放心吧,過幾天我就好了,不是什麽大問題。”


    童娟麗不忍心朝童夢說重話,便問她,“你想吃點兒啥?媽去給你買。”


    “你看著弄吧媽媽,你買啥我都願意吃。”


    童娟麗知道童夢有工作要處理,就自覺帶上錢包下樓了。


    “李導,你不用在這兒守著我,趕緊回劇組吧。我真沒事兒,替我跟大家問聲好。”童夢倒是想笑一下,但她一笑頭就疼。


    “你放心夢夢,我一定把話帶到。你這段時間好好休息就行,我們都在劇組裏等你。有什麽事兒我們會聯係淩霄姐的,你有啥事也及時告訴我們。”


    李優揚在這兒守了這麽久,就是為了表明立場,再和童夢、俞淩霄拉拉關係,希望她們不要因此發難。


    童夢明白李優揚的心思,又補充道:“你放心吧,咱們可是同甘共苦的好戰友啊——


    對了,我答應請大家喝奶茶的,我現在讓采柳姐去訂,你回去給大家分分。”


    夕陽餘暉落在童夢身上,這一天恰是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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