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爺子是不管內宅事物的,吃喝用度他從來不問,一個月花了多少錢,找大夫人說就是了。像府裏每個月的開銷,都掌握在大夫人手裏。


    但並不代表他一點都知道,下午葉尋青剛殺了一隻“雞”,晚上“雞”的主人家就來問話了。


    當然,鄭老爺子並不是一上來就是責怪的意思。


    “你說他下午把府裏的廚子全趕到院子裏殺魚洗菜去了?”鄭老爺子和管家說話。


    管家回道:“是,老丁故意炸壞了魚,小葉師傅二話不說,拿著刀就要割他耳朵。後來沒割,隻是把他踢了出去,順帶把其他人都弄到院子裏洗菜去了。”


    大夫人說:“哦喲,是個有脾氣的孩子。”


    鄭老爺子笑笑,“一會人來了,我問問他。”


    葉尋青過來送晚飯,鄭老爺子開始旁敲側擊了,“聽說你下午罰了幾個廚子?”


    葉尋青直接承認了,“都罰了,不罰不長記性,都是多年的老手了,教幾遍還記不得,那就沒必要再用了。”


    鄭老爺子有些訝異,這孩子看著溫溫和和,也好說還,沒想到脾氣還挺大的。


    “不是讓你有事告知老夫嗎?”鄭老爺子問道:“為何沒說?”


    葉尋青接著說:“我若是次次來告狀,老爺子您不煩,我自己也煩了。況且我要是來告狀,老爺罰了他們,他們心生不滿,依然來給我使絆子。給我使絆子不要緊,大不了我不要這個錢了。但他們不能給壽宴使絆子,到時候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都來了,主家卻端上來一盤糊掉的炸魚,不知道的還以為鄭家故意羞辱他們了。”


    這事不能往小了說,要不然就是葉尋青鳩占鵲巢越俎代庖。可隻要往大了說,把事情和壽宴扯上關係,那麽老爺子就絕不會怪罪葉尋青。


    果然,鄭老爺子聽完之後臉色立馬不好看了,他吩咐管家說:“那個老丁,讓他收拾收拾回老家去。還有,誰要是毀了老夫的壽宴,老夫要他小命!”


    在鄭家,鄭老爺子就是皇帝,雖然不能直接要他們小命,但懲罰一二還是能做到的。


    況且鄭家有錢,月錢也多,離了鄭家去誰家都沒這個價了,讓他們出去,和要他們半條命沒什麽區別。


    葉尋青沒有替他們求情的菩薩心,影響他賺錢的傻逼,他恨不得一天把他們打三頓。


    還有就是那些魚,倒不是說他多麽心疼那些魚,而是那些魚是封景恒一個人殺的,手都凍紅了也得在冷水裏洗魚。他心疼阿恒,更心疼在冷水裏洗魚的阿恒。


    管你資曆老不老,敢在我背後做小動作,整不死你們。


    殺了一天的魚,廚房的資深廚子們的心已經和刀一樣冷了。老丁被趕走了,說是老爺知道他炸壞了魚後十分生氣,讓他快點滾蛋。


    “咱們怎麽辦啊?”一個廚子甲問道。


    廚子乙說:“我能知道怎麽辦?這個小哥兒太狠了,老丁隻是弄壞了他幾條魚,他就去老爺那裏告狀,讓老爺把老丁趕出去了。老丁在府裏十年了,沒有功勞也還有苦勞啊!”


    “是啊,老丁給府裏做了這麽多年的菜,結果就這樣被趕出去了。”


    這時候,一個年輕的廚子說:“說到底還不是你們自己使壞,如果不是你們商量著破壞人家的菜,人家又怎麽會找你麻煩呢?”


    “林小子,你幫哪一頭的?”那幾個年紀大的不高興了。


    林小子說:“我哪一頭都不幫,我隻是覺得你們做得不對而已。”


    廚子甲罵道:“蠢東西,要是那小哥兒以後留在鄭府做飯了,你覺得老爺還會要我們嗎?”


    “人家做飯就是好吃啊!”林小子還年輕,有什麽就說什麽,“是我們自己技不如人。”


    廚子乙一巴掌甩他臉上,“滾滾滾,小狗東西,平時教你的都教狗肚子裏去了是吧?”


    林小子非常委屈,“你們,就是你們不對!”他打開房門哭著跑出去了。


    幾個年紀大的也沒去追,小雜種,胳膊肘子往外拐。


    林小子一路哭一路跑,他是個苦命人,小小年紀就失去了父母,是以前一個老廚子看他可憐,把他從街上帶回來做個幫廚。


    前兩年,老廚子年紀大了,和女兒女婿一起回鄉下去了。但林小子沒走,因為鄭府給的月錢真的很多,他舍不得走。


    白天洗了一天的魚和菜,手都凍疼了,他想起自己小的時候事情,那時候天一冷,娘親就把他的手放懷裏暖著,非常暖和……


    “嗚嗚嗚,娘,娘……”十來歲的孩子在冷風中邊走邊哭。


    葉尋青和封景恒從鄭老爺子那裏回來,他們把明天要采買的東西寫給鄭老爺子看,鄭老爺子過目之後把采買清單交給管家處理。


    “好冷好冷。”葉尋青把手往封景恒臉上貼,“凍不凍?”


    封景恒身上暖和,他抓著葉尋青的手,“放我手裏捂捂。”


    葉尋青忽然很懷念有口袋的衣服,尤其是口袋裏有毛的,又軟又暖和。


    “嗚嗚嗚……娘……娘……”


    葉尋青聽到了哭聲,聲音還怪可怕的,像鬼似的。


    “你聽到聲音了嗎?”葉尋青問道。


    封景恒回答:“聽到了,像是有人在哭。”


    葉尋青仔細辨認,然後指了一個方向,“在那邊。”


    他倆走過去看,發現是一個小孩子蹲在牆角哭,看著還有點眼熟。


    “噫,你是廚房的幫廚吧?”葉尋青彎腰問他:“我記得他們叫你林小子。”


    林小子抬頭一看,是那個哥兒,他忽然有點害怕了,“你,你有什麽事?”


    葉尋青看著他的臉,覺得應該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就微笑說:“這麽晚了,你一個小孩蹲在這裏哭什麽呢?”


    林小子道:“我不是小孩,我都十三了。”


    葉尋青笑了笑,“那大孩子,你在這裏哭什麽呢?”


    林小子不想和他說:“沒哭什麽。”說完,他就要回去睡覺,走了幾步,他忽然又回過頭來對葉尋青說:“你,你小心點,他們要對付你。”


    就好像是怕葉尋青追問似的,他說完話就一溜煙地跑走了。


    葉尋青無奈搖頭,“何必呢,我說過我會走的,他們怎麽就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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